《成为深渊之母》命座星

18、旗帜

　　双胞胎兄妹和菲诺米娜搭档取得了胜利。

　　火熄灭后，贾斯抖落斗篷上的黑灰，对艾妮说：“你没事吧。”

　　艾妮看一眼菲诺米娜，又看一眼贾斯，小声道：“少爷不会刚好……在看我们这边吧。”刚刚太丢脸了，要是吉罗拉莫少爷正好将视线投到她这里，围观了她被苍蝇追杀的画面，会怎么想她？她感到强烈的羞耻，不禁垂下了头。

　　贾斯同样小声：“应该没那么巧。”

　　艾妮和贾斯结伴，先一步离开了这里，他们发音含糊的交流，菲诺米娜听了半句，没懂是什么意思。

　　蕾切尔双手捧着脸，眼神有光，充满期望。

　　“好了，我们该去找小可爱了。”

　　从厨房出来，灭掉走廊上那些外形丑陋的魔兽，有遇到其他魔人，但兴许是双胞胎兄妹凶名远扬，那些魔人都自觉地避开了他们，所幸没费多长时间，菲诺米娜便在三楼的拐角处，与被保护起来的尤奈尔对上了视线。

　　保护他的正是亚伦、凯瑟还有银蓝。

　　凯瑟没有变身成猫咪，使用诅咒，而是像银蓝那样，拿了把刀，劈砍靠近来的蚂蚁形态的魔兽。

　　其实菲诺米娜一开始并未弄清楚魔兽和魔人的区别，只知道魔人口中的魔兽是一种受繁衍和杀戮的本能驱使，无法交流的生物。

　　后来，她倒是想明白了，其中最关键的区别是魔人会使用一种通用的语言，能够互相沟通。

　　像眼前的蚂蚁魔兽，可以使用触角和同类传递讯息，但非同类的生物，就不能理解它们的意思了。

　　“亚伦，你个笨蛋，用你的触手把它们缠住！”凯瑟骂道。

　　亚伦委屈道：“可是触手被砍掉，会很痛。”

　　蚁兽砍刀似的前肢，十分锋利，已经弄断了亚伦伸出去的两条触手，幸好他的触手断了又会很快长回来。

　　见此情形，蕾切尔笑嘻嘻地跳入蚁兽群中，宽大的绿叶抵挡住了蚁兽的攻击，她发丝间的小花，飘散出去，接连爆|炸，将它们轰成碎片。

　　“虽然勘察情报时，没带上小可爱，现在才想起要来找你，但不要因此而难过哦，我们心里还是有记着你的。啊，你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太好？”

　　尤奈尔缓缓道：“没有。”

　　蕾切尔故作终于松了口气的模样。

　　亚伦向菲诺米娜交代了月圆之夜开始后遭遇的一连串事情，双胞胎兄妹有旁听。

　　“你们已经捣毁了一个怪物据点了？”

　　亚伦点点头：“是尤奈尔做的，不过，他现在比较虚弱。”

　　惨白着一张脸，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的尤奈尔，不亲眼见证的话，很难想象他只需一击便能屠杀全场。这点和菲大人简直一模一样，都可归类为不是很霸气外放但真的超厉害的强者，亚伦默默想道。

　　传送用的巨大花苞，把新加入的四个魔人，一起带到了之前标记过的另一个怪物据点。

　　接着又是一番激战。

　　连续捣毁近十个怪物据点后，双胞胎兄妹对菲诺米娜的态度愈发热情，让她觉得自己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

　　“你看见那扇旗帜了吗？”从兵器室出来，蕾切尔面朝着城堡中央的空旷场地说。

　　此刻无风，旗帜紧贴着荆棘缠绕的骨柱，阴沉沉的小团浓雾，将那上面的图案遮蔽。看似没有什么特别。

　　“当它升起，你们可要小心，到时候所有魔人都会聚集在它附近。”诺曼提醒道。

　　凯瑟懒惰地不想走路，便化身成猫咪，让亚伦抱着他，听到这话，不屑道：“我不过去，一听就知道不会有好事发生。”

　　蕾切尔笑容灿烂：“你会去的，因为到了时间，城堡会强行把你送过去。”

　　距离天亮恐怕只有两个小时了。

　　在双胞胎兄妹的带领下，他们不知疲倦地和据点里涌出的魔兽对抗，终于拿下了第十三个据点，外面降下大雨，闪电摧毁了挨着她极近的一棵树，潮溼的土地在震颤，焦枯的空气多出了金属的气息。

　　急降的雨势，如肆无忌惮地扫荡一切的无影军队，雷鸣从远处隆隆炸响，城堡中央的旗帜被风雨吹动摇曳作响。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快点走，待在这里是要等死吗？”逼近的暴风骤雨压低凯瑟的声音。

　　而双胞胎兄妹则牵起了彼此的手，一个半透明的膜在他们悬空的掌心间搭建。

　　旗帜发生怒吼，菲诺米娜被刮来的狂风裹挟，陡然腾空了又跌落下去，她稳住身形，发现四周已站了不少被风带来这里的魔人。

　　“该死的风。”凯瑟咒骂道。

　　胁迫他们的不是风，是魔法阵。她默默在心里解释，显然竖起来的旗帜就是阵法明面上的眼。

　　就那么一瞬间，黑色的虫潮大军遮天蔽日般涌现，成百上千的硬壳昆虫张开鞘翅，往魔人们聚集的这块空地飞扑来，她操作无形利刃攻向最前方的黑虫，割裂它们被风吹动松弛的翅膜。

　　但虫子的数量太多了，相比之下，火焰是更好的阻挡虫潮穿破防线的方式。

　　混战中，在她不得不消耗大量魔力，维持火焰的灼热的炙烤，空气中有虫子被烤熟的焦糊味，弥漫的火墙，让一部分已经受伤了的魔人被圈在其中，趁机得以短暂地休憩一会儿，等伤势自愈。

　　有魔人顺带被保护了，便向她投去感激的眼神。

　　“你很强。”

　　“嗯。”

　　她发现在这里，魔力流逝的速度尤其快，使她支撑起火墙燃烧的时间不会太久。

　　她感知到了禁忌之术特有的那种危险压抑的气息，便转头看向尤奈尔，发现他闭着眼，平日总显得茫然的脸，此刻却让她读出了叫人感到恐惧的神性。

　　乌压压的虫潮，在魔人们十分不协调的配合攻击下，渐渐消散，场上仅剩稀拉拉几只虫子后，她撤除火墙，又有新的灾厄从旗帜后方出现。

　　那是无数疑似泥巴糊成的怪物，看似黏糊糊软踏踏，行动速度又慢，笨拙而不具备威胁。

　　她想起了初次登上斗场的竞技场时与之交战的泥族魔物。

　　比数目庞多的虫子要难对付多了。

　　她一言不发，调动魔源仅剩的魔力，构建起一道反弹屏障。这是她在坠入深渊后，难得一次不使用禁忌仪式。

　　魔力在体内流走，空气波纹颤动，反伤害仪式对施法者的要求很高，需要在脑海内完整勾画出非常精密复杂的线形图。很多魔力强大的法师，做不到在脑海内纤毫毕现地将魔力流走的线形图完整复刻，因此不能直接施法，必须依靠充足的媒介，与通往混沌的奥术之门沟通。

　　幸好她可以在脑海中将见过的任何事物的细节描摹到位，比如一颗干瘪的苹果，它色泽的渐变，细小的斑纹和褶皱，不再饱满局部凹陷的果肉，都能凭空模拟，如果她想变换角度观察这个想象出来的即将烂掉的苹果，还可以自由挪动视角和方位，隔着一米看是什么样，眼皮贴近去看，又是什么样。

　　“菲好像在做很特别的事。”诺曼轻声道。

　　双胞胎兄妹眼神交会，站到了她左右两侧，保护她，花与叶开始疯狂吞噬着周围的生命力，连周围同患难的魔人都被叶片卷起吞下了几个，吓得原本离她很近的那些魔人，纷纷往后退去，远离这对不好惹的双胞胎。

　　那个特意感谢过她的魔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仍待在原地施展他的本能天赋，为她保驾护航。

　　淤泥一样的怪物随意拿捏的特质，使它们对大多数伤害都免疫。不同于泥族魔物尚且会为自身利益考虑，反而受到欲|望的蒙蔽。不懂得疼痛，也不畏惧死亡的泥巴怪，只想着消灭所有触碰到的活物。

　　喷射出的泥子|弹穿透了倒霉魔人的身体，拉伸的很长又有弹性的湿软泥条将魔人拽到高空，紧勒着像人类脖子这样的薄弱点，狂甩践踏。百变的攻击方式，随意调整的软硬度，只要地上仍滚着泥，就不会被彻底消灭。

　　场面有些滑稽，像孩子的游戏。

　　砰地一声——

　　貌似它们重重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面，就此化成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少有魔人知道这是菲诺米娜搭建的反伤害仪式，发挥了效用。

　　“真神奇，这是怎么做到的？”蕾切尔眸光流转。

　　“我的天赋能力之一。”

　　“不愧是菲。”诺曼温柔地赞扬道。

　　接下来几波侵袭，全都是那种看似其貌不扬欠缺威胁的怪物们聚集成群，疯狂且不知疲倦，为了杀死更多的魔人而奋战到最后一刻。

　　月圆之夜接近尾声，菲诺米娜的魔力渐渐回复了不少，毕竟魔人死了很多，空气中的血腥味钻入鼻孔，刺激她那颗追逐力量的心。

　　以血肉生命力为祭品，换取可能会回复的些许魔力，这类的献祭，或许不像最开始那样好用了，但终究是有用的。

　　这时，一个幽灵般的影子，沉潜无声逼近了她。

　　头戴骨头小花的玛雅，举起磨得尖锐的骨刀，附上诅咒，刺入了她的后背。

　　双胞胎兄妹来不及阻止，就看见玛雅的身形散成扬沙，就此失去踪迹，而菲诺米娜则双目紧闭，丧失意识倒在地上。但她的后背没有多出流血的伤口，只是晕过去了。

　　然而当诺曼想要对看起来濒临失控的尤奈尔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情，蕾切尔困惑地盯着从菲诺米娜后背流出的鲜红血液，亚伦和凯瑟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错愕，尤奈尔甩开诺曼，颤抖的手想要抱起菲诺米娜的时候。

　　化为尘埃的玛雅，再次凝聚了身形，闪现至菲诺米娜身前。

　　“少爷对她很感兴趣。”

　　玛雅将她扛在肩上，不知是在向谁解释，倏然消失在原地。

　　没过多久，被玛雅带走的她，便恢复了意识。

　　夜晚的时间匆匆流逝，城堡提供了条件优渥的食宿以及用工作换取报酬的安全感，秩序由此而生，魔人们假装自己在这里过得很好，每一天，都在吉罗拉莫为了玩弄他们而设下的种种规矩的训导下，刻意忽视并不去使用恶魔的本源之力，直到月光充溢到每一个角落，杀戮的剧目重复上演。

　　她能体察到，一股强烈的嗜血冲动，如汩汩水流往她空虚的灵魂渗透，随着月亮的光照强度增加而变得强烈，又随着天色泛白，而退却。

　　“你想做什么？”她虽然知觉清醒，但身体无法动弹。

　　玛雅不说话。

　　“回答我。”

　　天亮了，空旷的天地间悬挂着的巨大旗帜千疮百孔，溅射到上面去的魔人血肉，啪嗒顺着骨柱滑落在地。

　　半晌后，抵达目的地，玛雅将她放在了一把椅子上，依旧沉默着。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被带到了城堡顶层上锁的房间里。

　　这里平时不容许任何魔人在附近逗留，就连露出窥探的目光都会遭到惩罚。

　　房间内的装饰奢华，挂毯花纹繁复，地砖是刻有符文的黑曜石，璀璨夺目的宝石小山般堆积在白色桌案上，一个身穿华美长袍，盘扣式的衣襟敞开露出大片白皙胸膛的红发少年，正坐在案台前，拿着刻刀耐心地雕琢手中的宝石。

　　他眉目深邃，气势超俗，身上带着强烈却不张扬的优越感。

　　菲诺米娜不能动，被玛雅连人带椅子抬起来，送到桌案前。随后，玛雅隐去身形，存在感全无。

　　“你击杀敌人的方式很特别，我很好奇，你所在的族群，以及族群里的魔人，是否都如你一般能带来无限惊喜？”

　　菲诺米娜冷冷说：“我从未见过你。”

　　“但我，窥视你的时间还蛮久的，至少比起其他无趣的魔人，我可是格外的欣赏你。”

　　“喜欢偷窥的家伙，听起来很差劲。”

　　吉罗拉莫专注到显得深情的视线扫过她全身。

　　他起身走到她身旁，居高临下地俯身，一张俊美无暇的脸凑得很近，玩闹般的吐了口气在她耳后，菲诺米娜神情冷漠，不理会他的手指暧昧轻柔地从脖颈后侧绕到前方锁骨，又徐徐往上探，猛地掐住她的下巴。

　　“我不喜欢你无视我。”他的指腹按压着两片鲜红的嘴唇，来回轻蹭。

　　就在他打算低下头，吻她时，她闭上了直视前方的眼睛，于是，他骤然远离了她。

　　“你有病。”菲诺米娜睁开眼，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