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深渊之母》命座星

15、猎犬

　　清扫城堡的工作如期展开。

　　大清早，天刚蒙蒙亮，菲诺米娜和玛雅便在二楼走廊汇合，结伴前往工作区域，从今天开始，艾妮不再负责引领他们，叮铃铃的响声自然也就听不见了。

　　玛雅成为城堡的女仆之前，似乎也是个有故事的魔人。

　　她的棕色短发上别着一朵骨头雕刻的花，见菲诺米娜视线落在上面，便笑道：“想把自己打扮的不一样点。”

　　随即她转了一个圈，蓬松的黑色裙摆在空中如花苞绽放。

　　工作区域离休息处太远，她们便一边吃黑面包，一边往那边走，走廊上点燃的蜡烛香味芬芳，黄金烛台刻着蜘蛛或蝎子一类的图象，十分逼真，玫瑰纹烫金墙纸上挂着的全是风景画，可画中所描绘的场景总有种说不清的压抑感。

　　干净的可鉴人影的地砖，走在上面很容易打滑，玛雅摔了一跤后，站起来，笑嘻嘻地怂恿她把走廊当作滑梯玩。

　　“你知道吗，在我很小的时候，爸爸曾经给我打造了一个会走路的房子给我玩。”

　　开局便身处奴隶市场的菲诺米娜，不想说话，她大概能猜到即使是在深渊，也会有美好的感情和温馨的家庭。

　　“来嘛。”玛雅头发别着的骨头花轻轻晃动。

　　菲诺米娜无奈地看她一眼后，她像是得到了允许，从后面推了一把，地面上突然多出大片湿滑的水迹，水的润泽，让菲诺米娜瞬间被冲到了走廊尽头。

　　“下次不能这样了。”

　　感觉自己格外吸引熊孩子，她莫名摇摇头，昨天玛雅性格还没这么外放来着。

　　在她们身后，肩上扛着一卷刚从洗衣房抱回来已经烘干了的地毯的男仆，表情几度变换，忍住了没发脾气，就当没看见。

　　抵达靠近后花园的工作区，同组的魔人还未来齐。

　　玛雅：“我们最早来，先把自己比较喜欢的地方占了，把难扫的留给别人。”

　　“再等等。”

　　“我不想等。”玛雅说完，便跑到一楼，那里堆放的物件少，只需给地板除尘打蜡，再清扫一下墙灰，擦洗门和门后的雕塑和花瓶。

　　菲诺米娜等着其他人都来了，才和他们商量谁负责做什么。

　　凯瑟看见玛雅已经找了处很快就能清扫完的好地方，拿着抹布正在清洁雕塑，便随手捡起放在地上的小桶，丢向她。

　　玛雅躲开了，桶砸在花瓶上，花瓶碎了。

　　“你死了。”她阴测测地看着凯瑟。

　　亚伦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随后哀叹道：“我们做仆人，肯定不合格。”

　　玛雅不肯收拾花瓶碎片，她认为这应该由凯瑟负责。

　　如果不是被捉到这里前的记忆依旧鲜明，菲诺米娜估计比吵闹中的两人做得更过分，她从来没有被拘束着做体力活，穿着女仆装在阴森的城堡里玩过家家这种事，和她的画风完全不搭。

　　到用晚餐的时间，亚伦第一个放下扫把，准备离开，一整天下来，就属他老老实实做仆人打扫卫生最认真。二楼有个房间摆件多，杂物堆在台面上，处理起来麻烦，是他看其他魔人都不愿意，这才接手的。

　　然而，亚伦走到某处，像是被透明屏障隔开了一样，明明烛光照亮的走廊一眼看到尽头，他的脸却扭曲的厉害，怎么也无法往前跨一步。

　　凯瑟立刻走到他旁边，同样被无形力量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于是，众魔人又换了方向，试着从一楼绕道，去三楼，往反方向走，但都被拦截了下来。他们被困在了负责清理的区域。

　　凯瑟开始抱怨：“都怪那些不肯认真清扫的家伙，是谁该做的没做好，把我们都害了。”

　　没有魔人会主动承认这种事。

　　他打碎的花瓶，后来还是由他清理掉了，此刻，玛雅忽然把矛盾对准他，说道：“不就是怪你吗，弄坏了一楼的花瓶，还想推卸责任。”

　　凯瑟恨恨地瞪着她。

　　直到深夜，还是没有魔人能从这里走出去，那些更熟悉城堡情况级别更高的仆人，一个也不曾出现。亚伦倚在墙角，存在感很低地躲在一边喃喃自语。玛雅和凯瑟打了起来，剩下两个魔人站在一处，小声交谈。

　　最后不知怎的，困住他们的无形屏障解除了，发现这点的还是和玛雅打一架输了的凯瑟。

　　这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管理二楼的女仆长艾妮得知后，特意第二天早上和他们一起来现场调查，却没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她皱了皱眉，没有向他们泄露探知到的讯息。

　　“你觉得这件事和后花园有关。”菲诺米娜故意落单，靠近艾妮说。

　　艾妮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

　　一周时间后，轮到享有学徒待遇的尤奈尔他们参加测验，看能不能留下来，结果是惨淡的，只有后厨的尤奈尔和分配到洗衣房的瓦特，没有被赶走，其他同一批的魔人都回到了打扫卫生的队伍，由他们负责的清洁区域面积也跟着扩大了。

　　清扫城堡的六个魔人增加到十六个，该由谁负责好扫的地方引起的争执更激烈，最后，只能每天早上很有仪式感地先打一场，赢了的先选。

　　连续三天痛殴其他魔人稳坐第一宝座的菲诺米娜，和玛雅的关系一直很好，这天，她看见玛雅又戴上了那朵骨头雕刻的花，也是这天晚上，他们再一次被困在了工作区。

　　夜晚湿冷的空气灌进城堡侧翼二楼，她待在白天清扫的房间打开窗户望外望，城堡周围完全被一片灰白色的雾气所笼罩，夜枭的呼声格外响亮，突然间，一头皮毛脏污的猎犬从迷雾中冲了出来，它的眼睛只有一半睁开，左后腿渗出拉丝的粘液，看起来像是受伤了。

　　在她的注视下，猎犬直直撞向一楼的窗户，第一下，窗框猛烈震荡，第二下，窗格木板摇摇欲坠，第三下……一道惊呼声从楼下传来。

　　有魔人被猎犬咬伤。

　　她没有急着下去，仍旧站在窗边，看见更多如同灰色影子的猎犬从迷雾中跳出来，夜枭拍打着翅膀长声鸣叫谱成一首小夜曲，飘荡在城堡之上，猎犬们不断撞向窗户，跃入其中。

　　数量太多了，一楼已经弥散着血腥味。

　　她匆匆跑下楼，手指轻点，在空中拉出无形的利刃，数把连发迅捷射向离她最近的猎犬。

　　凯瑟大声喊道：“菲，来这边帮我！”

　　在他附近，五只猎犬喉管挤出低沉的呜咽，杀气腾腾围拢过来。

　　她眼神怪异地看一眼他，凯瑟兴许是在惊慌失措下露出了原型，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只油亮乌黑的毛茸茸小猫咪被猎犬逼到了墙角，两侧的胡须轻轻颤动，配合着吟唱出古老的语言，听着有些熟悉，是古龙语，巨人族语，还是精灵语？也有可能是其他体系的古语，她一时想不起来了。

　　猫咪凯瑟发出的怪异音节，似乎作用奇特。

　　那些猎犬，但凡同他的距离近到可以轻易地扑杀他，便会陡然出现变故，不是脖子被扭成直角，便是四肢截断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菲诺米娜步履轻快，如穿过无人之地，来到猫咪旁边，一把抱起他。

　　“原来你是只喜欢诅咒别人的小猫咪，需要现出本体，诅咒的效力才会达到最强吗？”

　　“你怎么做到的？猎犬就像看不见你。”

　　她手臂朝后打开，虚浮在掌心外的电光球逐渐凝聚成型，对准朝这边扑来的猎犬飞去，轰然炸裂。

　　“不是看不见我，是我的速度比它们更快，小狗们没有实体，被杀掉后，就只是从原地消失，连横飞的血肉都没有。”

　　她环顾四周，猎犬的数目不见少，它们不停地从破裂的窗口跳入，追捕在场的魔人。

　　魔人们使出了各自的保命手段，有体表流窜着电流把猎犬烧得焦黑的，有本体体型巨大，光靠牙齿和利爪就能反过来扑杀猎犬的。

　　一只挥动的触手从她耳边掠过，杀死跃向她的两只猎犬。

　　是亚伦，他青白色的皮肤湿哒哒冒着水汽，下半身已然变成了有八条腿的章鱼，光滑的触手附有吸盘，此刻他正倒挂在天花板上，距离地面有一定高度，范围稍远，就成了猎犬的次要攻击目标。

　　“找那只腿上有伤的猎犬。”她说。

　　亚伦点点头，凯瑟则仰着脑袋瞄了声：“我不要听你的。”

　　她把臂弯中的猫咪使劲从头到尾撸了一把，惹得他不满地炸毛，喵呜呜地叫起来，还抓住她散落的一缕头发，发狠地咬着。

　　目光一直追随着菲诺米娜的亚伦，瞥见此景，不忍直视地别过头。

　　他认真搜寻起腿脚有伤的猎犬。疯狂涌入城堡的猎犬，外形上看不出有细微的差别，这让他稍微觉得有些奇怪，世界上不存在两只长的完全一模一样的狗，除非它们本为一体，是同一只狗的分裂品。没错，只要他照着菲大人说的那样去做，这场混乱很快就能结束。

　　不知道亚伦对她的小心思，菲诺米娜把猫咪甩向亚伦让他照顾。

　　她操纵着无形利刃，割下扑过来的猎犬的头颅，在一楼找过一遍没找到后，她又走向二楼，手持银质长刀的雀斑少女，堵在二楼的阶梯口，依旧维持着之前的模样，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经过精心设计，兼具优美和暴烈两种属性。

　　刀刃锋锐，姿态凛然，这是一个修炼了古武战技的魔人。

　　银蓝一脚踢开逼近的猎犬，反手砍掉他的后肢，又有猎犬逼近，她不慌不乱，一刀挥向腾空跃起的猎犬脊背。

　　死去的猎犬重重砸在地上。

　　银蓝松了口气，对菲诺米娜喊道：“这些猎犬杀不完，必须找到领头的那只。”

　　“的确，狗死了不少，看着却越来越多了。”

　　此起彼伏的狂吠声，从银蓝面朝着的方向传来，在那熄灭了烛火，乌黑一片的尽头，似有无数狂躁的猎犬挤在一处，正在用森然利齿撕咬着什么。

　　“我感觉那只领头的猎犬就在前面，可我不能过去。一楼的猎犬不肯上二楼，原因不明，这个位置对我来说，是控制二楼猎犬数量的最佳位置，刀好使，方便防守。”她气势凛然，整个人恍若与手中长刀融为一体。

　　菲诺米娜没问她为什么不能过去，她浑身轻颤，握住刀的手不自觉地痉挛，大概是体力消耗过度造成的。

　　“你留在这里，我去。”

　　望一眼尽头处的黑暗，她径直走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