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深渊之母》命座星

12、相遇

　　天亮了。

　　尤奈尔醒来的同一时间，顺从平静的毒木林骤然暴动，喷涂出剧毒蛛丝的蛙也纷纷出窝。

　　莫图惊叫道：“那么多蛙卵怎么突然爆掉了？”

　　菲诺米娜想到了些什么，没说，她打横抱起尚且迷茫的尤奈尔，带着众魔冲出了毒木林。

　　狂乱甩动树枝的毒木，释放出大片浓郁的有毒气体，在她身后发出狰狞的怪笑。

　　不过一天时间，奴隶交易市场就清空了大半。

　　游走在笼子与笼子之间，一脸睥睨地挑选着奴隶的魔人，比起前些天，少了很多，原来热情推销的奴隶贩子也一脸倦怠，就算还没决定好要不要立刻离开，也犹豫不了多久了。

　　惨淡的气氛，令菲诺米娜闲逛的兴致减弱。

　　魔人越来越少，随地铺设的摊子生意做不成，彼此商量着下一个地方去哪儿。

　　前方扬起的滚滚黄尘，让一些消息灵通的魔人面露畏惧。

　　“那是虎煞领主的骑兵队。”莫图喃喃道。

　　绕远路去血腥斗场时，菲诺米娜见过他们一次，这会儿在空旷的奴隶市场内部遇见，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莱洛凑到她旁边说：“姐，不用担心，剩下的粉色晶体我给你收起来了。”

　　尼克：“和你有血缘关系吗，就叫姐，叫老大。”

　　前方传来了惨叫声。

　　虎煞领主的骑兵队在屠杀还没来得及走的魔人！

　　“不要过去，我们躲远点。”

　　朝反方向走的菲诺米娜，臂弯里抱着尤奈尔似乎忘了挣扎，他虽醒了过来，但始终不言不语。

　　大量的记忆碎片互相冲撞，在他的脑海里制造了一场灾难，没有相应的记忆，缺乏过往经历塑造成型的人格，令他的自我认知混乱到连开口说话都深感痛苦。

　　终于，他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关乎他是谁，又来自于何方。

　　等菲诺米娜避开虎煞领主的骑兵队，另找到个安静的地方歇息时，她手都有些酸了，才把尤奈尔放下来，尼克等魔人看她的眼神十分微妙。

　　“你怎么了？”摆出一张神情冷淡的脸，她转头对上尤奈尔湿漉漉的眼睛。

　　他沉默良久，才摇摇头。

　　裹着血腥味的风从远处拂来，虎煞领主的骑兵队收割的生命太多，让空气发酵出一股罪孽的味道。

　　她望着莱洛，说：“把粉色晶体拿出来吧。”

　　“在我即将做一件不可逆转的事情前，有些话要问你们。是否有意愿成为我的属下，为我做事，如果愿意，待会儿的血祭中你们将获得巨大的好处，如果不愿意，请立刻从我面前离开。”

　　本来她没想着要现在就把粉色晶体全部消耗掉，但风携来的讯息，让她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莱洛：“什么好处？血祭又是什么？”

　　他是科特维拉斯堡来的高等魔族，不是乡巴佬。

　　震惊自己竟如此无知的莱洛，目光呆滞。

　　莫图没有问巨大的好处是什么，他用前蹄撅了撅土，说：“我不想失去自由。”他走了后，剩下的几个魔人都没再开口表态。

　　“不说话，就当你们默认了我提出的建议。”

　　她有心想要降低大规模血祭的频率，斗场那次是被逼不得已。而现在，虎煞领主做的事，恰好满足了向深渊献祭的条件。放任机会溜走，无动于衷，不是她的风格。

　　“要签订主仆契约吗？”尼克问。

　　她说：“不用，但你们会受到一点限制，以后，不能攻击伤害我，否则将被反噬。”

　　牙齿咬破手指，滴落下来的鲜血在地面上画出一个圆，随后她默念禁忌的咒语，操作着血液流动的方向，将魔法阵的形状完善。

　　尤奈尔，尼克，莱洛围坐着放在正中央的粉色晶体，静静等待变化。

　　瞬间爆发出的璀璨光彩，亮度强到穿透眼皮。

　　对光特别敏感的莱洛以为他会因此瞎掉。

　　第一个感受到力量的涌动，兴奋到从地上弹跳了起来的是尼克，他喟叹一声，对菲诺米娜投向感激的目光。

　　菲诺米娜：“好了，让我们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她被尤奈尔轻轻地扯住了长袍的一角。

　　“你听到了吗？”

　　她望向升腾起一朵炸裂蘑菇云的东方。

　　那里，有一场激烈的战役正在展开。

　　-

　　在威娜生吞下雪国歌姬交给她的那块粉色晶体后，消化了很久，才感觉到堵在腹中的硬物溶解了。血液沸腾起来，滋咕滋咕冒着泡，她身体的肌肉被撕裂，重组，撕裂，如此循环了数遍，一点点固化本体的强度。

　　上次冲刺领主级失败的剧痛，令她不禁有些退缩。

　　不能逃避下去了，情况危急，无法成为领主级的魔人，也就逼退不了来势汹汹的虎煞领主。

　　隐秘区发生变故时，她正处于晋升等级的关键阶段。

　　强撑着的威娜，体力不支，堵塞封闭的血管无法进一步扩张，容纳磅礴汹涌的力量，有那么一刻，她对自身低贱血统的强烈愤恨被唤醒，她想利用这股恨意，逼迫自己成长。

　　魔族与生俱来的血脉之力决定了他们的潜力值上限高低，她小的时候，畏惧那些高等魔族，又渴望成为他们，这么多年来，她不断成长，渐渐确信就算不是高等魔族，也能闯荡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下。

　　她不甘心。

　　她一定要成为比肩救命恩人的强者。

　　威娜嘶吼着，全身的血管炸裂，在剧痛中迎来了最后一次冲刺。

　　她满脸血，肢体扭曲地从滚热的瀑布里走出来。

　　守着这里的魔人下属激动地发现，威娜散发的气势属于领主级！像她现在这样躯体变形，眼瞳充血，短时间内应该是正常的，不愧是老大啊。

　　“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

　　下属恭敬答道：“安迪斯大人一直在等你回来，有很多魔人死在了隐秘区……”

　　威娜冲刺领主级之后变得细长无骨的手臂，拖曳在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声响，从下属身旁擦肩而过时，软绵绵的手臂陡然异变成螳螂臂一样弯曲锐利的骨刀，将他的身躯一分为二。

　　“嚯嚯——”她喘着粗气，流下两行蜿蜒的血泪。

　　远处吹来的腥风，刺激她心中肆虐的恶念狂野生长，晋升为领主级是事实，可惜威娜的理智沦丧了，在强行突破中，无力阻挡黑暗的力量，她现在，就是一个活着的行尸走肉，拥有思维和记忆，而原本属于她的人格则被吞没。

　　从奴隶市场西边杀到东边，虎煞领主的骑兵队和威娜正面碰上。

　　她残酷地裂开嘴角，杀入模样相近装备统一的骑兵队。

　　眼见不敌威娜，己方死伤众多，骑兵队队长对准她扔出了一个蘑菇形状的球体，一朵怦然炸裂的蘑菇云，震翻了威娜，她及时将两侧骨刀深深扎入地下，但爆|炸产生的冲击破，还是将她拖拽出了好几米远。半截身躯都被炸掉，她拖着残躯，脑袋和脖子折成直角。

　　没有痛感，不畏死。她的笑容和外表一样扭曲，速度飞快地平移过地面，骨刀横着劈开骑兵队的残部。

　　“我赢了，嚯嚯，我闻到了，她的气味。”

　　威娜如飘逸的鬼影，朝西前行，支撑起她高速动作的两侧骨刀如遭血洗。

　　-

　　她们看见了彼此。

　　菲诺米娜和威娜。

　　本能地感到眼前的威胁堪称致命，莱洛缩到尼克身后，不敢探出头。

　　尼克皱了皱眉，对莱洛的逃避有一丝不耐。

　　不等菲诺米娜开口说什么，丧失理智的威娜，高高举起两把从体内延伸出去的骨刀，她的速度太快，眨眼间，已经冲到菲诺米娜的身侧。

　　从泥地里钻出来的食人花，抖落着带刺的叶片，柔韧强劲的枝条及时缠住了骨刀。

　　菲诺米娜往后一跳，手指虚划，操纵着无形利刃，冲着威娜的腿攻去，她的目标明确，为的就是把威娜的平衡打破，一旦左右两条腿有一边完全断裂，那么对称的两把骨刀的伤害性便会大打折扣。不过，仍保留着战斗意识的威娜，将骨刀格挡在两条腿前，阻止无形利刃的逼近。

　　调动食人花的枝叶往后挪移，她一跃而上，踩在叶片上，攻击的角度变得更加灵活。

　　威娜举起的骨刀，再一次险些割断她的脖子。

　　一攻一防，倒也称得上是势均力敌。

　　为了节省魔力，菲诺米娜采用的战术，是主打食人花快速挪移所在位置，进行防守，同时操纵无形利刃进行攻击，因为看不见它具体的形态，仅能凭借直觉预警，难以预料会从哪个方向袭来这点尤为麻烦。

　　不过，偶尔还是会出人意料打出一个火球或电光球。

　　让威娜骨架上仍挂着的肉被烧焦，对她来说虽然不痛，但骨刀挥舞的节奏还是会受到影响，战斗力也会降低。

　　“咔擦——”

　　无形利刃偷袭成功，被扰乱攻击频率的威娜左侧的腿被砍了下来。

　　属于菲诺米娜的胜利近在咫尺。

　　战况之激烈，让围观的几个男魔人都心有戚戚，一阵后怕。

　　威娜嚯嚯喘着粗气，骨刀陡然拉长，她残破不堪的躯体更像一具烂掉的玩偶，可她不知道疼痛，也不在乎身体的伤势，一心一意追求战斗的胜利。

　　“危险！”莱洛叫出声。

　　骨刀掠过菲诺米娜的脖颈，拉出一道血痕，所幸这道伤口不够深，只是轻轻擦过皮肤边缘，留下痕迹，渗出细密的血珠。

　　“你还真是不死心啊。”她曲折在胸前的手臂，向右打开。

　　无形利刃附上了电流，速度增快，攻击力也变强，从左、边、上三个方向，如一把倒立的伞，朝着一个终点疾速落下。

　　威娜的头颅炸开了花。

　　可她依然没有死，挺着最后一口气，发出破损风箱似的断断续续的喘气声。

　　菲诺米娜和她保持着距离，隔着远远地看她濒死的惨状。

　　“我尊重你，你是个很厉害的魔人。”

　　“那你……过来……靠我近点。”威娜呻|吟着说。

　　菲诺米娜沉默地看着她，突然高喊道：“你们所有人都后退！”

　　碎裂成数段的骨刀，裹挟罡风射向四面八方。

　　威娜自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