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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三角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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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了,这是苻锦第一次看见长安城以外的天。
那一刻,阳光刺的她两眼生疼,她恍惚的有些眩晕。
“原以为,这辈子也见不到这一天了……”
从前的长安城,杨槐葱茏、下驰华车、上栖鸾凤,但她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的长安了。
如今的她,只是被困在这里这一年又一年,照样花开又谢,但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她既恨又痛、又伤心又绝望。
她想,原来的苻锦早已经死在五将山了。如今的自己,不过是一具没有血肉的躯壳而已。
“为什么不杀了我。”她看着姚兴,“你还不如杀了我算了!”
她恨姚兴,她不光恨姚兴,她还恨阿宝。
“你疯了吗?他是我们的仇人,你怎么能喜欢上他?!”
阿宝哭得很伤心:“那是以前的事儿了……”
“以前?”苻锦恨恨然,“以前的我们早就死了!”
小时候,阿宝就喜欢姚兴,她也是知道的。她们姐妹俩亲密无间,就跟一个人一样。
“他长的挺俊,说话也温柔,以后一定玉树临风、比哥哥们都强。”
那时,姚兴是东宫太子舍人,与阿宝实在是门当户对。只要阿宝真的心仪他,等过些年她们姐妹长大了,父亲自然会促成这桩婚事。
父皇,其实也是很喜欢姚兴的。
“阿兴这孩子,很像我年轻的时候。”
父皇的前半生,就是一本史书。他留下的这些恢弘的基业,自然也要一个非凡的人来守护。
太子哥哥是极好的,文韬武略皆是一流。但父皇眼光也高,她有一次偷偷听到他自言自语。
“姚苌竟能有这么一个儿子,真是他的福气。”父皇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些嫉妒的意味,“若阿兴是我的儿子就好了。”
父皇应该是觉得,姚兴比他的任何一个儿子都要像他。
只是那时她也没关心这些。
“阿宝,往事你早该忘的干干净净了。”她厉声道,“他爹杀了我们的父亲,夺了我们的国家,我们如今就该是世仇!”
冷风穿堂而过,瑟瑟发抖的她忽然间就与多年前的母亲共鸣了。
“难怪阿娘从前那样不喜欢我们。”
甚至都不想看她们一眼,每次她都母亲眼中看到的都只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怨与伤。
“母亲与我们一样,都只是战利品而已。”
阿娘是父皇的战利品,她们是姚兴的战利品。
苻锦语气冰冷:“但她与我们又不一样。”
父皇虽灭亡了燕国,却也对燕国降臣以礼相待,并没有杀了外祖父他们。更何况他们秦国与燕国本就是死敌,成王败寇,也没什么可说的。
但姚苌就不一样了,他自己投降了秦国,爹爹也对他十分器重。
这么些年来他官历陇东、河东、武都、武威、巴西、扶风郡守,擢任宁、幽、兖三州刺史,后为步兵校尉,封益都郡侯,进升龙骧将军,所受的荣耀为诸族降将之首。
姚苌弑主,简直人神共愤!
“可姚兴一直在阻止他父亲,他也不想事情变成这样的……”
“你胡说些什么!”
苻锦简直想扇阿宝一巴掌,把她彻彻底底扇醒。
这么些年,她一直在劝,劝姐姐清醒。
她也一直在骂姚兴。
“姚兴,你离阿宝远一点!”
姚兴已经是皇帝了,皇袍加身,高高坐在她们父皇从前坐的位子上,这里还是秦国、还是长安,却已然不是她们的秦国,不是父皇的长安了。
“阿锦。”
姚兴他当然从来不会穿着那样的衣服来见他,他的语气苦涩中带着无穷的绝望。
“我喜欢的从来都只是你。”
她啐了他一口:“别跟我说喜欢,我觉得恶心。”
阿宝喜欢姚兴、她知道的,他却喜欢自己、她也知道的。但不管怎么样,他们三个人当中任何一个都不可能了。
……
“阿锦。”
苻宏抱着她,哭的难以自抑。
方才刚见到苻锦,他整个人几乎想被闪电击中的。他颤颤抖抖地走上前,抓着她的手:“阿锦?你是阿锦吗?”
她的手是冰凉的,但是带着些暖意的冰凉。
是他的妹妹阿锦,她没有死、她还活着,她都长这么大了……
“对不起,我以为你跟阿宝都……如果我知道你们还活着,我一定不会把你们丢在这里这么多年的……”
苻宏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他无法想象、这么多年阿锦和阿宝都是怎样度过的。
“当年不是说父亲他……”
“是啊。”苻锦低声说,“爹爹原本是要……只是最后没舍得……”
父皇已经把绳索套在了她的脖子上,她闭着眼睛、也能感受爹爹颤抖的双手。
“阿锦,你别怪爹爹……很快,爹爹就去陪你……”
虽然眼眶中都是滚烫的泪,仿佛能坠入心口烫出一个洞来。但她还是抿嘴笑了笑:“爹爹,我不怕。”
死、谁都怕的。
但如果是父皇,那她不怕了。
她握紧了姐姐阿宝的手,她们一起来,也一起走,很好了。
“其实我宁愿……”
她宁愿当年父亲把她跟阿宝勒死,她宁愿就死在那年的五将山,和父亲死在一起,也不想在这世上苟活这些年,日日夜夜面对着杀父仇人,却不能手刃了他。
“阿宝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姚兴只肯放我一人出来,不过你放心,他不会动阿宝的。”
苻锦虽然深恨姚兴,但阿宝的事,确实算不上强迫,阿宝她自己也愿意的。
姚兴他连自己都没有强迫,当然也就更不会强迫阿宝了。
“他这次放我出来,也是为了与你们和谈。”
“有什么可谈的。”苻宏冷冷说,“杀父之仇不得不报!”
姚苌杀了父亲,自己也受到了报应,没两年就惊惧而死。姚兴即位之后修身养性,关中的百姓都赞他是仁君。
可他们姚家也能配得上一个仁义二字?!
只有他父亲才是真正的仁君!
*
那边桓温和郗超也收到了姚兴那边的和谈请求。
桓温问:“你怎么看?”
郗超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长安城桓温是真刀真枪、带着几万人打过的,所以知道长安是真的不好打。
姚兴和他爹姚苌不一样,他确实更像苻坚,在关中也还是有一些人心的。加上长安城城池坚固、又粮草充足,只要城内坚守、人心不散,支撑个一年半载没有问题。
桓温也不是不能够在这里跟他打个一年两年的,但是如果能够尽早解决问题,那当然更好了。
“王镇恶呢?”
“去见那个小公主了。”
桓温大概知道姚兴苻宏王镇恶王镇恶苻家姐妹的一些关系,说起来这些都是他的晚辈。
这小姐妹俩也是家仇国难、乱世离散了。
“姚家也算一方豪杰了。”
自打衣冠南渡南渡,北方的胡人来来去去,全都雄心万丈、想要一统中原。
不过,也许是淝水之战的威慑力太大,这些年胡人们普遍消停多了。在治国之上,姚兴倒是难得的踏踏实实。
“他既然想谈,那便谈上一谈。”
年少时意气风发,见到神州陆沉、他是真的一心想要收复河山。
只是北伐一年又一年,终究是岁月蹉跎、无功而返。
北方的胡人已然太多了,也不能把他们全杀了。何况就算解决了姚兴,一直盘踞在北方的拓跋家也是个难啃的骨头。
北伐从来都是剑指建康,稳固了关中的局势,回去建康改朝换代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衮衮诸公、共政司马的日子,很快就要成为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