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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剑指长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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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王神爱不曾再问过父亲这样的问题,父亲也没有再提起过。
但在她心中,仿佛有什么原本坚定的东西脆弱了、崩塌了。
“不该是这样的……”
什么桓济,什么郗道茂,都根本不该出现。
她爹爹和阿娘、就该是神仙眷侣,自己就该是他们最珍爱的女儿……
由此,她深深地恨上了他们。
但她也做不了什么,而且这两家也日渐没落了。
不光他们没落了,王家也一日不如一日了,晋朝皇室也是一代不如一代。
她知道,父亲娶母亲,是为了重振琅琊王氏的门楣,但直到他去世,也没能得到她想要的。
后来,母亲让她嫁给太子表哥。
“等太子登基,你就是皇后了。”
而如今,她已经成了皇后了,在这冰冷空旷的徽音殿,守着一个痴痴傻傻的丈夫,就这样共度一生了吗?
“殿下。”侍女跪在地上,“此事已成定局,您万不能冲动啊!”
冲动?
王神爱颓然坐在地上,她又能如何冲动呢。难道她还能拿到刀剑冲到桓玄面前,去刺杀他?
琳琅珠玉磕在桌角,她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过了许久,她才说:“我要见她。”
*
玉润的事,虽是有些麻烦,但并不是一件多大的事。
桓温无可奈何地说:“镇压卢循,确实还是得让刘裕来。”
为此加官进爵是少不了的,晋室南渡以来,一介平民出身能做到这个位置的,也只有他一人了。
“士族们都怎么说?”
“自然是义愤填膺。”
郗超嗤笑,建康的士族们大概已经把自己当神了,平民百姓在他们眼中就是蝼蚁,根本不屑一顾。
“刘裕麾下,那沈家兄弟瞧着不错。”
与他手下的朱龄石、朱超石兄弟相得益彰,只可惜他们受过刘裕大恩,怕是不肯忠心于自己。
这部下的部下,并非是你的部下。
“此番先让他们在外历练一番吧。”
桓温推开窗,看着西北方向。郗超知道,大司马这是预备剑指向关中了。
不过,再怎么那也是明年的事了。
玉润叩首敬茶,桓温算是正式收了她为义女。
桓温上下打量她一眼:“倒真是像你母亲。”
玉润迷惑:“您认识我娘?”
桓温觉察不对,摆手掩饰过去了。
其实以桓玄的年纪,玉润做她女儿太小,不过他看着这丫头,自然觉得是晚辈。
他只见过郗道茂几次,但对王献之是熟的。王家兄弟好几个都在他和桓冲的府上历练过,王子敬还曾给他画过扇面。
这孩子,确实不像王子敬。
桓温心想,人果然还是得活着。
嘉宾一死,王家就敢休弃他妹妹。他一死,不仅宁益二州丢了,桓家居然能扬州都保不住。
等玉润走了,他问郗超:“你说,如果此时灵宝回来了,他会怎么办?”
“别的不好说,但关中他是一定不会动兵的。”
郗超又想了想自己的儿子,也不由地叹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他们为何而来,又何时会走。有时雨落屋檐的时候,也觉空灵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精研佛法多年,也许是领略的还不够深刻吧。
“听说,皇后想见玉润?”
“放心,我不许。”
往后的时日零零散散,刘裕得胜归来,庆功宴上,觥筹交错之中又更多了几分忌惮。
帝王心术么,都是如此。
郗超此时已然坐稳了桓温身边第一心腹的位置,什么卞范之、殷仲文、桓谦都得退后。
殷仲文和桓谦到还罢了,卞范之尤其不满,牢骚满天飞。
“想当年,我可是江州起兵时就跟着相国了,他……”
桓温听着好笑:“要不是看在灵宝的份上,我早把这小子给收拾了。”
郗超不担心别人,唯独忌惮刘裕:“再下去,可就是不赏之功了。”
桓温笑了:“过虑了吧。”
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这说的可不就是当年的自己么。
“刘裕尚且还没到那个份上。”
他看刘裕,也觉得挺像当年的自己的。
与在关东不得人心的慕容家不同,姚兴在关中还是有几分威望的。
“姚苌能生出这个儿子来,不知是几辈子的服气。”
郗超一边收拾书卷一边说:“其实姚家也出了不少英雄,姚弋仲、姚襄也都是一时之杰。”
偏偏夹在其中有了个姚苌,真是把家族的名声都败的干干净净了。
桓温问:“这次出兵你是什么计划?”
计划,郗超早就在脑中推演过无数次了。
“首先以主力大军由淮水、泗水,沿黄河西进,夺占战略重镇洛阳。”
桓温点点头,将一颗棋子放在舆图上的洛阳处。
“然后,以一部兵力由武关进击,以牵制关中秦军,然后夺取潼关,直攻长安。”
洛阳离关中较远,防守向来比较薄弱,打起来也相对容易一些。当年,桓温就是灭了姚襄,收复了洛阳。
但潼关不一样,潼关是关中门户、易守难攻。
“目前镇守此地的是老将姚绍。如果对方严防死守,一时怕是很难突破。”
桓温的目光在舆图上扫了扫:“只要能占据潼关,就能顺渭水入关中,长安近在咫尺。”
打长安,也不是一件易事,他在这上面是吃过大亏的。
不过此时他担心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大军出动、留谁镇守建康呢?
他数次北伐,朝中给他使绊子的可不少。王谢虽不比当年了,到底还是有几个喘气的。
所以此番北上,他必将这些有名有姓人家的子弟都带上、多少算个制约。像是谢家,他瞧着谢晦谢灵运都还有几分意思。
谁要是敢在后面拖他后腿,他就在阵前把这些少年给祭旗了。
至于建康,则必须要有一个忠心的、有能力、能镇得住的人留守。
“大司马。”郗超主动说:“我……”
桓温止住他下面的话:“我再想想。”
让嘉宾留守京城,是最好的法子、万无一失。但北伐关中,也实在不能没有他。
这几年他虽网罗了一些有才气的人,但都还青涩,并不堪大用。
关键时刻,尤其是生死存亡之际……
“我还是愿意听你的决断。”桓温说,“就像当年,你让我废帝,我想想也就用了。”
三十年前,枋头之败后,嘉宾给他出了废帝的主意。
出气倒在其次,主要是为了夺权。
当时他在朝堂最大的对手就是担任相国的会稽王司马昱,扶持殷浩的是他,与谢安联手的也是他。
那时郗嘉宾说:“既然会稽王处处与大司马您作对,不如迎立他为新帝。”
桓温了就明白了。
“皇帝垂拱而治,并不过问具体庶务。相对而言,反而是相国权力更大。”
所以会稽王坐上皇位,手上的权力反而削弱了。
这是其一,第二么,无缘无故行霍光之事废帝,以司马昱为首的宗室自然反对。若想消解这些反对的声音,最好的办法就是拉上他们一起。
“司马昱的心腹幕僚,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桓温说:“此行北上少则一年、多则数年,期间必然颇多生死攸关,我还是想你在我身边。”
可惜,郗嘉宾只有一人,也不能劈成两半。
最后不得以,桓温也只得忍痛割爱了,留世子桓升监府,以郗超为左仆射,领监军、中军二府军司,入居东府,总摄内外。
“这内总朝政、外供军旅之事,就都交给你了。”
想当年刘备东征东吴时,留守后方的诸葛亮也不过就是这样的地位吧。
“哥哥。”玉润说,“你想今日,已经许久了吧。”
郗超长吁一口气,是啊,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