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一扇窗》婉兮清扬

11、Chapter 11

　　“早安。”
　　正从房间出来的叶书影惊愕地看向朝自己走来的叶父，多久以来，父亲第一次早上起来主动向自己打招呼？又是多长时间，她已经没有听过父亲这样对自己说话了？
　　摸摸脑袋，心中长出莫名的枝枝蔓蔓，牵扯得整颗心都隐隐作痛。
　　她曾经很想念这样的爸爸，日也想，夜也想。
　　可是他离自己却越来越遥远，终于，她放弃了想念。
　　可是今天早上，父亲竟然又用了这样一个亲切的口吻，对她说早安。
　　哦，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
　　不对，就是从昨天晚上开始，似乎有什么开始变化了。
　　是爸爸！
　　就像昨天晚上时的晚安一样的早安。
　　和内心深处某个声音重叠在一起，爸爸的声音。
　　叶书影望向父亲，声音很低：“爸爸……”眼眶有些湿热，好象有什么东西朝着眼睛这里涌过来。
　　而叶父满脸的慈爱笑容，问：“乖女儿什么事？”
　　“你……？”她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却怎么也无法倾诉出口，好在她的神色足够把询问送达给父亲。
　　叶父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低低的，在空气中散开，然后他说：“小影，这些年，是爸爸不好。”
　　“嗯？”她判断不出父亲话里的含义，只能用一个鼻音发出疑问。
　　“自从你妈妈过世，有很长一段时间爸爸都……”叶父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叶书影却已经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在母亲死后，父亲伤心难过，沉湎于对往事的追忆。接着，他的整个人都变了，不再慈祥和蔼，而是沉默得宛如行尸走肉。上班时她无法看见，可是在家的时候，她也只能偶尔遇上父亲，撞见的时候，父亲的脸上也从没有第二副表情。她却无法怪责他，因为理解父亲对母亲的感情。无法动摇，生死不渝。那些日子里，父亲就像将自己冰封住了，从里到外，从内心到身体的每一处细微末节。
　　然而现在，是什么让父亲恢复了？
　　叶书影有些好奇，毕竟，那样的父亲，在漫长的岁月中，她都已经习惯了。
　　抿了抿唇，她说出自己的真心话：“爸爸，你是因为伤心，我不怪你。”
　　叶父欣慰的笑了，女儿不责怪自己，就是他最大的心愿，但他终究还是有几分自责。
　　如果不是他一直沉浸在伤心的情绪中，如果不是他一直对女儿不闻不问，对这个家也丝毫不管，女儿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从前那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早已不再，现在的叶书影，是一个安静到近乎透明的女孩。
　　“唉，如果不是我……现在这个家也不会这么死气沉沉吧。”叶父感慨的说，“像你妈妈还在的时候，我们一家，多开心啊。”他似乎又看见当初一家人温馨快乐的情景。
　　听出父亲语气中的内疚，叶书影浅浅笑着说：“可是这样才能看出爸爸对妈妈的爱啊……”
　　叶父的老脸一红，轻拍了下女儿的头：“瞎说什么！小孩子家，知道啥？”
　　“哼，我哪有瞎说！”在父亲面前，即使时间已经太久，叶书影还是轻易找回过去对长辈撒娇时的感觉，“再说了，我怎么是小孩子了？我都上高中了，是大人啦！”
　　叶父看着从前的女孩似乎回来了，也松了口气，顺着她的话说：“是，我的乖女儿长大了！”
　　孩子真的长大了，从她的身上，已经渐渐能够看出她母亲的影子了。
　　时间才真正残酷，清醒时已经是十年过去。
　　走进卫生间，正对上镜子里的自己，叶书影的眼神里带着迷惑。
　　这是真的么？
　　这样的父亲是真的么？
　　她突然间，有些不敢相信。她害怕着，也许下一秒，过去的爸爸又变了回来。那时候，她会再从悬崖上摔下来，摔得无法动弹，摔得更惨！
　　她又不禁好奇着，是什么改变了爸爸？就像罗安想要改变她一样，是有什么人让爸爸改变了吗？
　　想到这里，叶书影一怔，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候竟然会想到那个某人？
　　那个信誓旦旦要改变她的罗安，那个对她说出喜欢这两个字的罗安，就好象，不知不觉在什么时候，他已经在她的心里刻下了浅浅的痕迹。
　　不，打住，不能再想下去了！
　　用力拉下一旁架子上的毛巾，叶书影顾不得寒潮就要来临，用冷水打湿之后直接覆到脸上。呼，一阵清凉感从脸部的皮肤蔓延开去，直到心底。
　　叶书影这才觉得整个人清醒过来，才有心思继续考虑父亲的转变。
　　这样的早上，这样的父亲，盼望了多久啊。久到，她已经不记得这样是哪样，已经几乎要放弃这种盼望了……
　　走出卫生间，桌上的早点冒着热气，豆浆的香味清淡钻进她的鼻子里。
　　她不由的惊喜万分：“爸爸，你什么时候去买来的？”
　　叶父拍拍叶书影的肩，示意她坐下，然后揶揄的说：“小影，是太久没吃过爸爸做的东西了，也忘记早点我喜欢亲手做这件事了？”
　　叶书影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哪有……不过真的好久没吃过爸爸做的早点了。”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上一口气，“真好啊，好怀念呢……”全然不曾发现，她已经将心底最深处的话，说了出来。
　　听到她那句话的一瞬间，叶父的脸上掠过一缕愁思。他欠女儿的，是否太多太多了？
　　叶书影感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救：“不过这豆浆，总不会是爸你自己磨的吧？”
　　“呵呵，这是买的，买的。”叶父举起双手投降，“我的女儿火眼金睛，什么看不出来啊，哈哈！”
　　等到她出门前，叶父突然叫住了她。
　　边换鞋，叶书影边问：“什么事？”
　　叶父说得吞吞吐吐，似是十分犹豫。
　　“爸……快说啦，不然我会迟到的！”
　　她这么一说，叶父自然不能再迟疑，“呃，我想介绍个人你认得，晚上我们一起去吃饭吧，这是订的地方，你放了学早些过去。”说着，他塞了张纸条到叶书影手上。
　　只来得及朝父亲比划一个OK的手势，将那张纸条塞进书包内，叶书影匆匆出了门。
　　深秋的天气竟然这么好，碧空高远，蓝得无比澄澈。
　　其实，这也不能不说，叶书影今天是心情很好，所以天才显得格外蓝。虽然天气很好，但寒潮也真的如天气预报中所说的那样，行色仓皇而来。风刮过，满街的梧桐树叶子便落了一地。铺成一条街整齐的金黄，再被风一吹，翩翩跹跹，倒也算得上是特别的景致。
　　公车就在她这样的心情里开过一站一站，离学校越来越近。
　　“早。”叶书影对着同班一个尚算得上知道名字的女生打上一个招呼，把那女孩吓了一跳。她扭头张望四周到底认得谁。
　　有些懊恼的叶书影总算明白自己在同学眼中是何等孤僻的人了。
　　不过那个女孩机灵，很快回过神来，自如的与叶书影笑着回话：“早啊。”一来二去，两人的距离似乎就拉近了不少。
　　真神奇。
　　原来，有时候这样简单的几句话，真的就能让人和人之间亲近许多。
　　叶书影习惯早到。一方面是讨厌迟到的那种感觉，就像什么东西都抓不住似的；另一方面则是讨厌从众多目光中经过，那些目光看人是穿过去的，就像看耍猴戏一般。
　　不是早说了吗？她是个自卑的人呢。
　　坐在座位上，叶书影抽出课本刚要翻开，正好纪晚星进教室。纪晚星看见她的时候愣了一愣，仍是招了招手：“书影。”前一日的尴尬好似全部消失。
　　叶书影微笑：“早。”
　　这却让纪晚星立刻冲过来，好奇的摸摸她的额头：“咦，没发烧啊？”
　　“怎么？”叶书影反问。
　　纪晚星收回手，吐吐舌头：“你今天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很不一样呢！反正看着你笑，就觉得好象春天来了，被春风吹过一样，好舒服。”
　　叶书影怔忡地看着好友，忽然意识到的，是不论如何，纪晚星还是纪晚星。她既不会因为喜欢罗安而变，也不会因为罗安喜欢别人而变。
　　心里也好象放下了一块大石，知道不会失去这个朋友，叶书影不禁舒了口气。
　　她这才回答纪晚星的话，“没有吧，不是一样的吗？”
　　“还说没有呢！”纪晚星撇撇嘴，“你没有发现你今天连话都多了好多吗？啊，难道真的是春风得意？”她促狭地笑。
　　春风得意？又是一闪神就想到某人，耳根后微微发烫，心里也窜起些许热意。
　　但，不该的，不要的……不能去想。
　　纪晚星看着她飘过一丝极浅的红晕的脸色，忽然的，也想到了罗安。她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怎么搞的，怎么要提到这些呢？又不是不知道，罗安对叶书影的感情？
　　叶书影没有察觉她的心思，很快定下神，淡然一笑：“可能是家里发生了一点事的缘故。”
　　“这样啊。”纪晚星倒好奇起来，不会真的和罗安有什么关系吧？便追问道，“没有什么别的原因？”
　　叶书影肯定地摇头。
　　她识趣地不再多问，失望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叶书影望着她的背影，面容牵起一丝笑，这样的早晨，这样的朋友，真好。
　　等到下午社团活动时，胖子见到叶书影的第一句话，居然也和早上的纪晚星颇有些异曲同工的地方，“咦？美女？最近过的不错？看你气色挺好嘛！”
　　林瞳也走过来，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对胖子的话给予肯定。
　　叶书影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脸：“应该没什么分别吧？”就算过去的父亲回来了，她也不该有什么变化吧？
　　“怎么没有？”胖子说出自己的见解，有条有理，“像你以前，美女是美女啦，可是冷冰冰的，只怕零下好几十度吧？近一点都好象要被冻坏似的，谁敢靠近啊？但是现在嘛……”他摸摸下巴继续说，“嘿嘿，就显得要柔和多了。过去是冬天呀，现在就像是春天。虽然也没有笑，也不说话，可是感觉上大为不同，就是那春暖花开呀，总而言之一句话，是更漂亮了～！”
　　叶书影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但马上胖子的报应就来了，一本书“啪”一下打过来，打得他抱头鼠窜，连连直叫。
　　高个打完才说：“死胖子，色狼一个，其实就是想多观察MM吧？还说的似门似道的，切～挂羊头卖狗肉而已！”
　　唉，他们俩真是每天不吵架就浑身不舒服似的。
　　胖子申辩道：“臭小子，你哪里懂身为色狼的精神所在？”
　　“色～狼～”高个拉长声音很不屑的重复一次这两个字，然后再从鼻腔里哼出一个更加不屑的单音，“哼～！”
　　胖子振振有辞：“色狼啊，可不同于普通的那什么。身为最具风度的色狼，至少得做到风流而不下流，看到MM首先要起保护之心，对于MM的好处要研究得透彻，还有……”
　　“好了好了！”不耐烦的高个打断胖子的话，“不管怎么说，色狼还是色狼。”下完结论，他摆摆手，不再理会胖子随后而来的不服气的争辩。
　　叶书影却转头问林瞳：“真的有这么大变化？”
　　林瞳点头：“差不多。”
　　“好象真的没什么事发生啊。”除了家里父亲和气氛的转变。
　　“嘿嘿……那就要看你发生了什么好事咯，从～实～招～来～！”
　　唉，叶书影被她笑得全身不自在，没想到林瞳居然也会有笑得如此阴险的时候啊。更让她招架不住的是林瞳随着那笑声而来的九阴白骨爪，她连忙闪躲。
　　社团活动时间，也就在大家的打闹中飞快的过去了。
　　扯了扯自己的脸皮，叶书影发觉今天一天的笑，比过去好多日子加起来还要多。
　　看来，真的是有什么东西变了呢。
　　她快步走回教室拿了书包，记起早上父亲交给她的纸条。
　　好象，得去和父亲一起吃一顿饭来着，地址呢？
　　叶书影终于在书包的某个角落找出那张已经揉成一团的纸条。
　　梦幻西餐厅？
　　这什么地方，听起来似乎还挺高级的。
　　父亲要介绍谁给自己认识？叶书影对于即将到来的饭局，突然有了额外的期待起来。

　　或许很老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