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何故出家》冼池

26、第二十六章

　　朱怀盈跟在朱厚照身边，眼看着距离内廷越来越远，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追上朱厚照拽了拽他的袖子，环顾四周道：“这能行吗？周围那么多人呢。”
　　虽然从内廷出来的路上也不至于两步一个守卫，但是来来回回的宫人
　　朱厚照倒是十分自信，道：“这条路我都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了，不会出差错的。”他停下脚步，拍了拍朱怀盈的肩膀，煞有介事地开口道：“猊儿，你现在穿着内官的衣服，不会被人认出来的。”

　　朱怀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嘀咕道：“这衣服还是承许借给我的呢，宫人们平时生怕衣服弄脏，领口都垫了衬纸，一年固定的日子里才会清洗，为了给我穿，他自己亲手浆洗了好久。”
　　这大冬天的，周承许亲自洗衣服也属实不容易，毕竟整个清宁宫年和她年龄相仿的人也就只有周承许。

　　“还不是你自己担心会被其他人看出端倪吗？”朱厚照揽着她的肩膀，道：“这还不简单，换一身衣服不就不会被人发现有异常了。”

　　话是这么说，朱怀盈忍不住在周围看了一圈，确定没人，这才道：“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啊？这个时候过去该不会撞上什么人吧？要不是最近不怎么见到爹爹，我才不会特意跑到这边。”
　　还好这条宫道附近没有什么宫人，否则让人看到了太子搂着一个内官的肩膀，要是传出去让人知道了，指不定又要惹出什么乱子呢。

　　跟在两人身后的刘瑾也是捏了一把汗，也跟着朱怀盈的动作四处打量，想到没能拦下千岁爷更觉做贼心虚、追悔莫及。
　　本来就没有公主跑出来打扰皇爷办公的道理，更不用说这不是皇爷允许，是自家小主子自作主张，还让公主打扮成了小内官，要是被人发现后流传出去，指不定要掀起什么腥风血雨呢。主子们自然是不会有事的，可他一个内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可要是不答应那就是得罪了现在的主子、未来的皇爷，他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朱厚照全然不知道两人各自忐忑的内心，伸手指着前面，道：“快啦，转过去就到地方了。”他说完，却拉着朱怀盈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道：“你跟我来。”

　　朱怀盈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加快脚步跟上他，有些疑惑地问道：“不是转过去就能到爹爹那里了吗？为什么要走这边啊……”

　　朱厚照不接她的话，拉着朱怀盈转入一条小道，随后和她一起沿着台阶上去，道：“你跟我来就是了。怎么？害怕我会害你啊？”

　　朱怀盈嘀咕道：“说不定没什么好事呢……”

　　朱厚照只当没听见，催促着朱怀盈快些走。

　　朱怀盈和他一起沿着台阶向上，不知道过了多少阶，这才终于到头，她刚扶着栏杆上来，迎面就吹来一阵清风，她不由吸了一口气，张开双臂轻声道：“好舒服的风……”
　　之前总是在内廷里面圈着，一抬头就是四方的院落，纵使是碧瓦红墙的宫殿之中、不必担心缺衣少食，还有机会学习以前从未学习过的东西，可这样一眼就看到尽头的生活仍旧有些枯燥乏味。

　　朱厚照走在她的后面，生怕朱怀盈从楼梯上掉下去，见朱怀盈已经上去，这才道：“怎么样？这里好玩吧？”

　　朱怀盈回过神，伸手拉着朱厚照上了最后一个台阶，这才道：“看来哥哥早就发现这样好玩的地方了，竟然现在才带我来。”

　　朱厚照赶紧解释道：“还不是怕你见风生病，你要是生病了，娘又要怪我了。”他走到栏杆边上，伸手握着木杆，透过栏杆的缝隙看向远方，道：“再说我也是最近才发现还有这么个地方的，就是我以前也不怎么来前面的。”

　　朱怀盈看他握着栏杆、望向远方的向往模样，忍不住道：“以后还有很多机会的，等到哥哥出阁读书之后，这宫城哪里都能去的。”她说着说着忽然想到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忍不住笑道：“更久以后，哥哥想去哪里都行。”
　　毕竟未来他可是把北方和南方都去了一边，要不是“生不逢时”，说不定也能拿自家亲哥为原型拍几部“微服私访记”呢。

　　朱厚照眨眨眼，随后转头看向朱怀盈，道：“猊儿，你不想出去吗？外面多好玩儿，见识了外面，我都不想在清宁宫里呆着了。”

　　听他问起这个，朱怀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逐渐模糊的一缕云彩出神。
　　说实话，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朱怀盈确实没有什么特别想去做的事情，要是出生在普通人家，她兴许不得不为了自己的生存不断努力，但是如今衣食无忧的生活，反倒让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她就是想找个班上都没机会，倒真成了“富贵闲人”了。

　　朱厚照看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是觉得自己出去玩不带她而生气，伸手捏了捏朱怀盈的脸颊，道：“没事，以后我走到哪里就把你带到哪里，这次绝对不哄你，猊儿你要是真想成仙，我就带你去大明最好的道馆，把那里的老道士抓来好好教你。”

　　朱怀盈回过神，忍不住噗嗤一笑，道：“那可是德高望重的道长，怎么被哥哥说的像是抓山贼啊？”

　　朱厚照轻轻地哼了一声，得意道：“能教导猊儿这样天资聪颖的成仙之材是他的福气，你会这个他会吗？”说完他还有模有样地学着之前朱怀盈的样子，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朱怀盈愣了愣，看着他毫不作伪的真诚神态，不觉露出一个笑容，道：“看来哥哥也是可塑之才啊，竟然学得这么快，干脆我们两个一起求仙问道，怎么样？”
　　多亏了刘瑾不在这里，不然听到朱怀盈的话，指不定又要求爷爷告奶奶了——哪有劝太子一起出家的啊？

　　朱厚照却没有丝毫犹豫，否决道：“我才不去做什么神仙呢，我就留在人间！嬷嬷说供奉的香火越旺，神仙就越厉害，到时候我让大家都供奉你，这样你不就厉害了？”他倒是说得兴起，手舞足蹈的，似乎是已经看到了那一天，说着说着进了一口凉气，不免咳嗽起来。

　　朱怀盈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拍拍朱厚照的后背，道：“怎么样？刚才是不是让冷风吹着嗓子了？疼不疼啊？”

　　朱厚照看她这么关心自己，不由嘿嘿一笑，像是有些心满意足，道：“我听奶奶说，太聪明的人都不怎么和周围的人亲近，看来奶奶说的也不对。”

　　朱怀盈眨眨眼，有些疑惑地问道：“奶奶说的？”
　　她平时住在太皇太后的清宁宫，虽然也时常去给王太后问安，关系却不如和太皇太后那样紧密，相比之下，朱厚照满宫乱跑，却和两位太后都相处得不错。

　　朱厚照靠在栏杆上，若有所思道：“是啊，不过奶奶说的也不全是对的，就像爹和娘也有说错的时候，不能尽信。”

　　朱怀盈不由莞尔，道：“相信别人不如相信自己，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只要自己亲自去看、亲自去听，心中的天平自然会有决断的。”

　　朱厚照和她对视一眼，却忍不住伸出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你总窝在清宁宫里，也没见到你出来走两步，怎么这么多大道理？”

　　朱怀盈故意摇头晃脑道：“天机不可泄露，时机一到，尔等自然清楚明白。”

　　朱厚照被她的动作逗笑，看了一眼天色，道：“我们走吧，我看这个时候爹那里应该也不会有其他人了。”

　　朱怀盈跟着他一起从楼梯上下去，这才意识到什么，道：“你早早催我出来，我还以为爹那边没什么人呢……好啊，原来是故意骗我出来的。”

　　朱厚照理直气壮地哼了一声，道：“你天天在清宁宫待着，就知道哄曾奶奶开心，再这么窝着不出来，该憋成傻子了，我也是为了你好嘛。”

　　朱怀盈：“……亏你能想出这样的理由。”

　　刘瑾见两人下来，赶忙迎了上来，道：“天色不早了，若是再不去皇爷那里，只怕就太晚了。”

　　朱厚照只是不耐烦地摆摆手，道：“知道了。”

　　待到两人到了奉天门附近，宫人和护卫明显就多了起来，乔装打扮的朱怀盈自然不能再和朱厚照并排走着，只能跟在刘瑾身后，一副低眉顺眼的恭敬样子，倒是更让刘瑾忐忑了。
　　他这一前一后是太子和公主两尊大佛，他能不紧张吗？

　　朱祐樘原本坐在桌边看着近来的奏疏，他正皱着眉，却见门口宫人的衣角微动，垂在了地上，他的眉头不由一松，笑着开口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在门口躲躲藏藏的干什么？”

　　朱厚照这才走了进来，先是左右环顾一周，确定了屋子里没人，这才稀罕道：“爹怎么又知道我来了？”

　　朱祐樘被儿子的问题逗笑，解释道：“若不是看到你这个太子需要行礼，衣角怎么会垂在地上？怎么今日一进来站那么远？”他放下手中的笔，又将奏疏放到一旁，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目光落在了朱厚照身后的小内官身上：“这是哪来的宫人，怎么之前不见他跟在你的身边？难不成是刘瑾挑的？这身量也太小了一些，怎么能让这样的人跟在太子身边？”

　　朱厚照听到自家亲爹的问题，不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随后冲着身后道：“看，就连爹都没认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