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失路之人

3、第 3 章

　　正院里，王氏正拉着林雅说和她母亲的旧事，林雅已经换了一身衣裙，是江南的样式，有些单薄，但在屋内倒也不会冷。
　　“母亲从前也常说起和姨母相伴闺中的时光，说起舅舅们还有外祖母，只是后来母亲生不出弟弟，父亲对母亲开始恶劣，起先只是祖母给母亲立规矩，后来稍有不顺父亲对母亲动辄打骂。”林雅拭泪。”
　　“一直以来因为没有给父亲生出儿子，母亲也觉得自己对不起父亲，所以，总是忍耐，也从来未对外祖母说起过在家所受的折磨，直到…直到母亲重病，父亲不但不给母亲请医问药，还要在母亲病重送我到人家做妾，我当时宁愿一头碰死，想方设法拼命逃出来，还好路上遇见表哥，不然我再也就见不到外祖母，见不到姨母了。”她放声大哭。
　　“母亲临终前一直想再见外祖母，但被父亲阻挠，竟是最后一面也未见。外祖母每次提及此事都伤心异常，我担心外祖母年纪大了身体受不得，所以不敢说细说母亲受的罪，但是姨母，我真的好恨，我还很想念母亲。”
　　“好孩子，别哭了，你哭的姨母心里实在难受，你那父亲是个烂心烂肺的，着实可恨！母亲和兄长竟还顾忌，要我说，第一次上门闹事时，乱棍打死便了了。”王氏搂着林雅狠狠道，“你在姨母这，别担心，只管好好住着，你父亲敢上京，姨母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两人正说着，沈德音已到了正院，给王氏行礼后见林雅面有泪痕，心中不忍，开解道，“表妹去看过院子了？可还有需要添置的？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总要住的舒心才是。京里冬日寒冷，你在江南长大怕是受不住，”转向王氏，“我已经让人明日先送些成衣和一些料子，届时母亲帮着掌掌眼。”
　　林雅赶紧起身行礼，“多谢表嫂怜惜，姨丈姨母愿意收留我，我已经很知足了，断不敢事事都要麻烦大家。”
　　“你这孩子，”王氏嗔怪道，“说什么麻烦，听你嫂子的。”
　　又满意的看向沈德音，“你考虑得很周全。”
　　沈德音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看着时辰到了，便让人去请陆家父子，并传晚膳。
　　因陆家大儿子全家都在任上，所以倒也不太讲究男女分席，平日都是一家人坐着吃。今日虽有客，但林雅是晚辈，以后又要长居陆府，所以也毋须讲究男女大妨。
　　待姨丈姨母和表哥落座后，林雅小心翼翼坐在下首却又被姨母拉到旁边的位置，这应该是沈德音的位置，林雅想要拒绝却又不敢出声，看向沈德音，却见沈德音立在一旁准备伺候王氏用膳。
　　这时陆父瞥了一眼王氏，无声叹息，看向沈德音温声道，“你也坐吧，同书回来了，咱们一家人好好吃个饭。”
　　沈德音便坐在下首一起用餐。林雅留意到，虽然是一桌用餐，可她这位表嫂也没怎么吃。
　　用完晚饭后，陆父让人送林雅去休息，又让陆文勤带着媳妇回自己院子，一言不发的走到内间，王氏有些忐忑，知道自己今日在外甥女面前对儿媳有些过了，但媳妇伺候婆婆是天经地义，想到这又直起腰也走入内室。
　　李嬷嬷指挥小丫鬟们收拾好，刚退到门口，便听到内室传来的争执。
　　“我说过多少次了，你是不是从来都不放在心上？亲家视她老二家的为掌上明珠，老二家的也不是不敬长辈之人，更重要的是你儿子未来需要倚仗他这个岳父，你为何总要处处拿婆婆的款去为难？”这是陆父的声音。
　　“我是让她日日立规矩了，还是让她天天伺候我？不过是用个晚饭，这就是为难？你看别人家的儿媳妇，哪个不是每日在婆婆跟前端茶倒水立规矩”王氏不服，嘟囔着，“再说了，沈兆轩又没有子嗣，就得了个女儿，不扶持他女婿，还扶持谁？”
　　陆父气的头疼，“你少和那些无知妇人来往，你看这京里，苛待儿媳的有几家名声好的，那几家的孩子有几个好说亲的，哦，如今你儿子都娶妻了，那咱们的孙辈呢？再说，不为孙辈，为了咱们的女儿好不好，你难道不记得上回瑛儿回来说什么了？京里已经有人在说咱们家对儿媳严苛了！”
　　提起女儿，王氏气馁，又恨道，“捕风捉影的事儿，也不知道是哪些烂舌根的人在传！老大家的是自己要去边城又不是我赶去的，老二家的不出去赴宴是她清高看不上人家，怎么到最后都怪到我身上！”
　　“若是婆母慈爱，谁愿意去边城，若是婆母真心待儿媳，她能不给面子出门破流言？”
　　陆父头痛，“算了，和你说这些根本没用，我只说一句，我那老友快要回京了，同书明年便要大考了，少不得要请教一二，他和老二家的又是一同长大，情分非比寻常，你少找些事，府里安生些，他也能放心温书。你若想同书明年能安心高中，这段时日便别做哪些无所谓的！”
　　陆父无奈，只能拿她最看重的儿子威胁。
　　王氏还要争辩几句，但想到事关儿子的前程，便勉强答应。
　　李嬷嬷听罢叹息，夫人怕是魔怔了，大少夫人也就罢了，的确是自己想跟着大少爷去的边城，可二少夫人这就纯粹是夫人自己找不痛快。
　　二少夫人出身清贵，人品贵重、家世又好嫁妆也多，在京城里当时多少家想娶了去，自家老爷和二少夫人的父亲是好友，二少爷和二少夫人又是青梅竹马的情分，这才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夫人总觉得二少夫人有些高傲，怕二少爷拿捏不住这个妻子，便想着拿婆婆的款压二少夫人一头，可谁知不但二少爷不领情，连老爷都看不下去。再加上二少夫人嫁进来快三年还未剩下一儿半女，夫人更加看不过眼，到底是忌讳着二少夫人的家世，不然还不知道怎么磋磨呢！
　　这厢，已经回到院子的陆文勤和沈德音丝毫不知正院的争执。
　　一日下来沈德音觉得有些疲惫，不想再应对丈夫。倒是陆文勤，他忽略妻子有些勉强的态度，分别半年早已想念多时，帐内灯光虽然昏暗，但满目皆是雪白，触手宛若温玉，噙之两颊生香，肌理细腻，骨肉均匀，让他沉溺其中。
　　另一处院落，一对主仆则在小声叙话。
　　“小姐，方才李嬷嬷派人来回话，说明日让你好好休息，三日后再开始去给夫人请安，只需卯时中去便可。”
　　“我知道了，只是姨母虽这样说，可我不能当真如此，明日便开始去吧。”林雅摩挲着被面轻声说。
　　“也是，毕竟咱们客居，注意些也是正常。不过小姐，这下咱们可以安心了，表少爷一直宽慰的没错，府里的老爷和太太这样重视您，二少夫人对您也是处处关怀，咱你看这被子，摸起来可真舒服。就是这京城太冷了，以后有的咱们习惯呢。”一直跟随林雅的小丫鬟木香满足的道。
　　林雅摸摸木香的头，坚定道，“姨丈姨母还有表嫂都是好人，老天既然让我脱离那个魔窟，我以后定要过有福气的日子。”
　　“小姐少说了一个人，还有表少爷呢。”木香捂嘴偷笑。
　　“是啊，还有表哥，”林雅想起一路上对她照顾有加的身影，半晌回神，谨慎道，“以后莫要说这样的话了，表哥是我的救命恩人，做牛做马都难报他的大恩，他和表嫂恩爱有加，我只希望他一生平安顺遂，幸福美满。”
　　“是。”木香上前又给林雅掖了掖被角，又说道，“二少夫人真美，跟从画里走出来的似的，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只是看起来二少夫人有点冷冷的，表少爷看起来就温和多了，这样看她和表少爷可真的天造地设的一对……”
　　林雅听着木香闲话，有些出神，从小生活的环境让她早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晚上的那顿饭虽然只有不到半个时辰，但她能感觉出来，姨母对这个完美的表嫂并不满意，而表嫂虽处处都在顺从姨母，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日后她就要在府上长住，还是要多多留心，避免犯下什么忌讳。
　　想罢回过神，木香还在感慨，“……我和院子里的婆子们打听了，二少夫人的爹可是个大官，母亲经商的，家产丰厚，只有二少夫人这一个女儿，也不肯过继儿子，所以二少夫人嫁给表少爷时，嫁妆多的很呢，第一抬嫁妆都抬进府里了，最后一抬嫁妆还没起呢，小姐呀，你说二少夫人那样的，是不是生活在蜜罐子里呀！”
　　林雅笑起来，逗她，“那要不我请表嫂收你做小丫鬟？”
　　木香顿时不乐意，“哎呀，小姐，看您说的，我就是听院子里的婆子们说嘛，那您以后在府里，肯定要从府里出嫁的，我这不是多打听打听么。”
　　林雅伸手拉住木香，“知道你为我好，只是我有那样不堪的父亲，又能找到什么样的好人家。”
　　“文水县不成，在京里肯定能成，咱们姨老爷也是个大官呢。”木香自信。
　　林雅苦笑，寄人篱下的生活哪有这么容易，但也没再说什么，主仆二人便早早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