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撩人》云朵糖

7、第 7 章

　　“大了。”新裁的裙子像个松垮的麻袋套在我身上，我挥舞手腕甩动空荡荡的袖子。

　　“正正好。”阿妈蹲下身，帮我整理起来。
　　也不知道她怎么动作，麻袋一样的衣服居然慢慢服帖起来，到最后，长出一截的手袖也被她内折进去：“你长身体，做大一点耐穿。”

　　“嘿嘿。”我满足朝她笑，原地蹦了一圈。
　　我问她：“好看吗？”

　　黑白的女仆群款式简单，裙子布料算不上好，但比起我平常穿的那些已经细腻许多。大裙摆在小腿处堆叠，转动时晃荡出好看的波浪。

　　阿妈目光久久停留在我身上，我判断不出她在看我，抑或只是在看裙子。
　　片刻后，她点头：“当然好看。”揉了一下鼻子，她抬头看我：“好啦，回主楼去吧，你现在是小姐的贴身女仆，不能出来太久。”

　　“啊！”我眼睛一下子瞪大，转身就往外跑，“我去了！”

　　阿妈一把拉住我：“好好走，跑什么？”
　　她递过来一个警告的眼神：“刚做好的新衣服，别给我弄脏了蹭坏了！”

　　“哎哟。”我皱起脸，“我赶着回去嘛，有急事！”

　　阿妈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小丫头片子，你能有什么急事？”

　　我一下抿起嘴唇。

　　阿妈伸手掐我的脸：“哟，神神秘秘，还瞒起你阿妈来了？”

　　我朝她吐舌头，趁她不注意挣脱束缚，撒丫子跑出老远。
　　等拉开一段距离，我回头看她，她还不紧不慢跟在我后头，嘴角衔着宠溺的笑。

　　主屋二楼，左边尽头房间内，美丽的少女依旧如我离开时那般，恬静低头阅读。听到我回来的响动，她暂时从书中世界抽离，瞥来一眼，目光便顺势落在我新换的黑白制服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阿妈面前能坦荡展示的我，面对她的打量却脸色发烫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缩在玄关处，我扭捏半晌，才转身正面她，说出一句：“我换新衣服了。”

　　她点了一下头，重新垂眸看书。

　　我挺直的肩背在那一瞬间重新垮回去，一边往里走，一边充满怨念，无意识盯着被她捧在怀中的大板砖。

　　不多时，楼下传来马车声，我前往走廊外窗户确认，亲眼看着葛夫人从马车上下来，风一样跑回房间：“她来了！”

　　小姐已经整装待发：“走吧。”

　　我们一前一后来到一楼，刚凑近客厅就听到里面传出的说话声响。
　　对话人显然并不在沙发处，已经来到离门口很近的位置，无须专注已然能将她们的对白听清楚。

　　“……已经约好了爱德华医生，今日不能陪同你们上课，失礼了葛夫人”

　　葛夫人的情绪并不好：“夫人您是该注意一下身体。”顿了顿，她又道：“就是，就是这首饰……”

　　阿茹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哎哟，夫人，时间快赶不及，马车都在外面等许久了。”后面的话是对葛夫人说的：“葛夫人，爱德华医生看诊费可昂贵了，您有什么事情，等我们夫人看完病回来再说，行吗？”

　　我悄悄探出头，看到葛夫人抽搐的嘴角。
　　“……那，那您快去吧。”

　　两人出来，正好撞见我与小姐。夫人朝小姐递过来一个眼神：“阿月，母亲出去一阵，你今天自己上课，记得专心些，好好招待葛夫人。”

　　小姐点头：“嗯，母亲放心。”

　　马车轮胎碾过碎石道的咕噜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它送走了这座庄园的女主人。

　　客厅内，小姐和葛夫人面面相觑。

　　因为上次与葛夫人的冲突，我特意站在门口没有靠近，但还是遭受到葛夫人投来的一个厌恶眼神。好在她的注意力并不在我身上，甚至不在周月身上，只盯着怀中盒子，脸色青黑不定。

　　“是母亲的。”小姐率先开口。

　　葛夫人取出盒子内一条项链：“你上鉴赏课，觉得这条项链的品质怎么样？”

　　“银饰翡翠，做工上等。”小姐不疾不徐接话，“银饰色泽光亮，用的应该是品质好的足银。制作这条项链的工匠就算不是大师，也得是极有经验的老师傅，才能将银饰打造得与翡翠相得益彰。”

　　葛夫人：“还有呢？”

　　“主体翡翠是豆绿糯种，有些杂色。”小姐喝了一口茶，“父亲不太懂翡翠，当时这一套高价买来，母亲很不高兴，指责他被人骗，花了冤枉钱。
　　“但翡翠毕竟保值，何况是有色翡翠，品质也说得过去。”
　　说完这些，她看向对方：“……你不喜欢？”

　　“马马虎虎。”葛夫人将项链放回盒子里，甚至没有露出用来敷衍的客套表情。

　　小姐曾与我说过，葛夫人借首饰出席舞会就是想要大出风头，但偏偏夫人不会真把自己手上的好东西借出去。
　　这次，葛夫人一定会不满。

　　两人相对无言坐了片刻，小姐主动站起身：“夫人，该上课了？”

　　“走吧。”葛夫人甩手站起身。
　　她将首饰盒搁在茶几上，并不在意，漠然走向教室。

　　果然，受那套首饰影响，葛夫人心不在焉。课上，她全程瘫坐在椅子上讲课，几处应该要起身示范动作的地方，她也直接跳过，说以后会在舞会上见识到。

　　课程过半，仆人送来糕点和茶水，她立刻中止课程，也不吃东西，呆愣愣坐在椅子上，像在思索什么。

　　我服侍小姐休息吃点心，与她隔了一段距离，小姐边吃，边抬头与我闲聊：“前几日母亲拿出那套蓝宝石首饰，我还以为她……
　　“看来母亲有自己的打算。”

　　我听得云里雾里：“蓝宝石首饰？”
　　那不是我们拿出来的吗？

　　小姐眯起眼，递过来一个眼神。

　　我蓦然间心领神会。
　　不敢看葛夫人那边，我稍稍提高嗓音：“对，对啊，那套蓝宝石可太好看啊，当时一打开，闪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周月低头“噗嗤”一笑。

　　察觉到不远处投来的窥视目光，我小心翼翼道：“夫人那么喜欢那套首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看一次。”

　　小姐问：“你还想看？”

　　“嗯。”我朝她猛点头。

　　“我也想。”小姐眨着眼睛，长长的上睫羽扇一般轻刷，“我知道母亲将它放在哪。”

　　闲聊声并不大，但足以一字不漏传到房间内另一个人耳朵中。
　　下一刻，小姐站身，转身朝她询问：“夫人，休息时间还有一些，能允许我暂离片刻吗？”

　　葛夫人扯起僵硬的嘴角：“你，去吧。”

　　小姐便扯扯我的衣袖：“跟我来。”

　　我们拿出那套早已准备好的蓝宝石首饰，回到客厅鉴赏。小姐指着盒中绽放火彩的宝石与我介绍：“这个品级的蓝宝石价值连城，更何况项链上这一颗足有鸡蛋大小，拿出去能换城中好几套房子。”

　　她这个说法实在太具象，即使知晓她只是在钓鱼，我仍然瞪大眼睛：“真的吗？”随即真情实意感叹：“好贵啊……”

　　“不过母亲佩戴的次数不多，她觉得这套首饰太贵气，显老。”她把盒子盖好，同样放到茶几上，就挨着那套糯种豆绿翡翠。
　　“说是要等年级大一些，才能压住蓝宝石璀璨。”

　　“年纪大一些？”我故作无辜，“像葛夫人那样吗？”

　　小姐朝我狡黠一笑，没有开口，一切尽在不言中。

　　半晌，我们回到教室内。

　　葛夫人已经不复之前那般有气无力，她挺直腰背坐在椅子上，脚尖朝着门口，全身都透露出一股急促的气息。果然，下半节课她讲得匆忙。距离下课还有一段时间时，她临时插进一段复杂舞步，要求小姐对镜反复练习。
　　“晚些我要出发去隔壁城市，今日就到这里吧。”葛夫人抬手阻止小姐送行的举动，“你练习你的，我自己离开就行。
　　“这套舞步重要，你多上点心，千万别懈怠。”

　　小姐点头，提起裙角。
　　“夫人走好，我就不送了。”

　　“嗯。”葛夫人将折扇竖在胸口，匆匆离开教室。
　　在门口处，我们对上眼神，她不屑瞪了我一眼，出去时不忘带上门。我听到她的脚步声前往客厅，消失片刻后又重新出现，“哒哒哒”一路急促赶往门口。

　　等门口马车声再次响起，我们回到客厅。
　　光滑的大理石茶几上果然只剩下一个首饰盒子，小姐上前打开，那条糯种豆绿翡翠静静躺在黑色绸布上。

　　傍晚，夫人问诊回来，看到桌上首饰盒还呆愣片刻：“……她忘记拿走了？”

　　小姐在旁边，无辜道：“葛夫人好像不喜欢这一套。”

　　夫人反应过来，冷笑一声：“眼高手低。”
　　她吩咐阿茹：“不喜欢就算了，送回我房间，重新锁起来。”

　　阿茹应“是”，上前将盖子阖好，小心翼翼端起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