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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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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饰被藏在二楼另一端一间上锁的小库房中。
“钥匙在母亲手上。”周月直直看着铁锁。
我左右张望:“里面有没有窗子?我可以爬进去。”
闻言,她瞪了我一眼,拽着我往楼下走。来到阶梯前,她深吸一口气,看着我的眼睛分析:“那间库房内装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母亲不会太重视那把钥匙。
“我们下去看看情况,也许能把钥匙偷到手。”
我用没被她握住的手捂住嘴巴,声音轻得几乎难以辨认:“我,我们要做小偷吗?”
她皱眉:“你后悔了?”
我重重摇头,瞪眼彰显自己坚定:“去!”
可惜的是,夫人整日呆在客厅休憩会客,小姐课业繁重,一连两三天,我们都没寻到机会。
转机发生在第三天下午,那日送走总是板着脸的文学课老师后,一位信使被带到夫人面前。他带来一封远方来信,恭恭敬敬交到夫人手中。
夫人只瞥了一眼信封落款,脸色便微妙地难看起来。
小姐却眼前一亮,快走两步凑过去:“是父亲写信回来吗?”
夫人顺势将手中信奉递给她:“嗯。”
我很少看到小姐露出那样的表情,明媚的笑意几乎驱散她眉目阴霾。她一边兴奋拆信,一边娇憨嗔怪:“父亲好久没写信回来!”
等不及细看,她只粗略浏览一遍信件,立刻抬头报喜:“母亲,父亲要回来了!他说最迟月末就能到家!”
夫人神态动作几乎与她形成鲜明对比——她唇角紧紧抿着,甚至闭上眼睛,用手揉起额角太阳穴。
周月喜悦的表情略有迟滞,她看着自己母亲,迟疑递出信件:“……母亲,你要看吗?”
“阿月,母亲有些头晕。”夫人侧着头,上半身倚在沙发扶手。
小姐放下信件,上前关心:“叫医生来看吗?”
“不用。”她挥开女儿要探向自己额头的手,站起身。
“可能是这阵子在屋里呆太久,人都闷坏了。”她深喘一口气,“我出去走走,透透气。”
小姐看一眼那封自己还未细看的信,忍着不舍:“那我跟你……”
话没说完,就被夫人打断:“不用。”
她离开沙发,像是要离那封信远一些:“陈先生不是叫你近期多看些外国名著吗?你留在家中学习,我自己安静一会。”
“好。”小姐回应,声音细若蚊蚋。
随着夫人和阿茹离开,客厅只剩下我与她两人。
她干脆窝进沙发里,屈起膝盖,认真阅读起那封信件。纸张字里行间的情谊稍稍化解刚才不愉,小姐眉目重新舒展,直至最后心满意足长舒一口气。
她抬头告诉我:“父亲已经选定新工厂的位置,这几天办完手续就会赶回来。”
我盯着那封信:“……看那个,你就知道了吗?”
“对啊,他在信上告诉我的。”她直起腰,跪在沙发点上,将那封信展示在我面前,“看,他还问起母亲的身体状况还有我的学业。”
面前满满一信纸的狂放字迹,我有些眼花缭乱:“看不懂。”
她收回手,看了我几眼,停顿片刻后道:“你不是七岁了吗?应该要习字了。”
我揉揉鼻子,不知怎么回应。
在我沉默的时候,她细致将信纸叠好,重新装回黄色的牛皮信封中。突然想起什么,她看一眼半阖的客厅门,小声对我说:“我们可以行动了。”
“嗯?”
她跳下沙发:“母亲临时外出,她的房间可能没上锁……”她扯了扯我的袖子:“去看看!”
老爷夫人的主卧位于一楼东面,光是那扇华丽的雕花木门就足够令人瞠目。
小姐小心按下把手,“咔嚓”一声,房门竟真的被顺利打开。她朝我露出微笑:“你在这守着,我进去找找。”
我的心跳“砰砰”加速,强作镇定朝她点头。
做坏事的感觉度秒如年,我在门外只踱了几步,莫名就觉出腿酸。房间内偶尔传出些悉悉索索的细碎声响,每一下都敲在我天灵盖上。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边竟响起两道清晰脚步声。
那一刻,我背后汗毛都竖起来。
尽管我内心疯狂祈祷,脚步声还是直直朝这边来。很快,两个面孔有些熟悉的女仆发现了我。
“这不是陈姐家的小姑娘吗?”其中一个认识我的女仆蹲下身,“天星,你怎么在这?”也就是这时候,她发现主卧的门是开着的,微笑的表情被震惊替代:“你……”
“我,咳,小姐要把信给夫人送过来。”我努力让自己不要结巴,说出口的话不免有些颠三倒四,“她在里面送信,呃,马上就好了。”
闻言,对方皱起的眉头果然舒展。
她捏捏我的脸:“你现在成为小姐的贴身女仆,可算是出息了。”逗完我,她站起身:“好啦,阿姨要忙活了。”
小姐还没出来,我连忙拦住两人要推门进去的动作。
“阿姨,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啊?”我傻愣愣眨巴眼睛,“也来,送信吗?”
两人对视一眼,“噗嗤”一笑。
其中一个晃了晃手中篮子:“我们来取房间里两张地毯,夫人今早吩咐了要清洗。”
“啊……”我努力在心里翻着词,“怎么下午才洗啊?”我指着窗外:“待会太阳都要落山,可晒不到了。”
“没办法,早上太忙。”她皱起鼻子,难耐地倒起苦水,“地毯最难洗了,那么大两张,不知道要刷到什么时候去。”
同伴苦着脸锤几下后背,附和道:“可不是,又要蹲一下午。”
两人一来一回抱怨的功夫,小姐从主卧门缝探出头。
她神色如常,递给我一个眼神:“信放好了,走吧。”
我点头,急匆匆跟两位女仆挥手告别,忙不迭跟随她离开。
我们一路回到二楼,阶梯口,她回身,笑盈盈看着我。
我急切问询:“拿到了吗?”
她举起手在我眼前摊开,露出掌心一把黄澄澄的钥匙。
我激动几乎要跳起来:“耶!”
这一次,我们顺利打开库房门,从尘封角落找出那个脏兮兮的麝皮盒子。
“呼。”小姐吹起表面浮尘,呛得我们直打喷嚏。怕声音引来其他人注意,我们一路憋着回到房间才敢大声喘气。
“就是这个?”我问她。
她没说话,拂去盒子上的落灰,随即打开锁扣将盖子掀起。
深黑色的绸布上,接触到久违阳光的蓝宝石闪耀出绚丽火彩,直直扎进人眼睛。我被震撼得张大嘴巴,手不受控制地伸出,虔诚触摸。
好半晌,我才回神,难以置信确认:“这就是你说的赝品,假的?”
“嗯。”她肯定点头,同时拿起盒内一只耳环。
“几年前我贪玩,翻出这套首饰又不小心砸了。我记得,这只耳环就被我弄坏。我很害怕,可母亲毫不在意。”
她开始晃动起这枚耳环,突然,耳环上的蓝宝石松动脱落,“啪”一声掉落在地板上。
我吓了一跳,她却很淡定,弯腰将东西捡起来,又把宝石翻到背面给我看。
“这套赝品做工很精良,正常肉眼很难察觉异常。但只要翻到背面,就能看到它拙劣的人工痕迹。”
我再次瞪大眼睛,不理解璀璨宝石背后怎么会出现那么丑陋的银灰色疤痕。
小姐将宝石重新安装上去,随即盖上盖子,把东西放进衣柜藏好。
“我们就等她过来,然后把东西塞给她就行,是吗?”我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抻着脖子对她询问。
她狡黠一笑:“哪有那么简单,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完,她脚步轻快回到最喜欢的那张单人沙发前,窝进去举起板砖厚的书又看起来。
我在她旁边坐了一会,有些无聊打起哈欠。
接近傍晚,从窗外吹进的暖风和煦,夹杂微微泥土芳香,吹在脸上比阿妈的抚摸还要轻柔。我的眼睛像黏在阳台,整个人被外面草香虫鸣勾引得目眩神迷。
“砰——”
她重重放下书,声响惊走落在我眼皮上倦意。
“你不看啦?”我努力撑开眼睛,干巴巴询问。
她不答反问:“你在干什么?”
庄园里的小姐只比我大两岁,我并不畏惧她,坦诚道:“我想出去玩。”
房间装潢精致,一开始还让我充满好奇,可说到底哪里比得上我从小长大的花园?再纹样繁复的地毯踩上去也不及光脚踏上草坪的舒适,桌椅的雕饰再精致也难企及真正的花木。
她有些生气,我看到她两颊腮帮子微微鼓起。
“你怎么老想着玩?你还什么都没学会呢。”
我怯怯看她,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她倒自己平静下来,对我招手:“过来。”
我站过去:“怎么了?”
“我也给你布置课业。”她抬头看我,蹙眉思索后问,“你不识字,也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咯?”
我摇头。
她取过一张纸:“我教你。”
下一刻,她拉长尾音,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我的名字,同时用羽毛笔在纸上写下那三个字。
“徐,天,星。”
我至今难忘那个暖风和煦的午后,她眉目如画,认真改写我命运的模样,是我在许多年后,即使再落魄也选择留守在她身边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