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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她不再同我对话,将书遮着脸,沉默如同传世的雕塑。
      我独自呆了一会儿,困意泛起,大大打了个哈欠。“我先睡了。”我朝她说了一句,径直走向大床,“噗”一声将自己投进柔软被褥中。

      被云层包裹的感觉远胜我那张连翻身都要小心翼翼的木板床,我用脸蹭着比我皮肤还要滑嫩的枕头,睡意更浓。
      “好舒服……”我扭头看她,“你不一起吗?”

      她窝在沙发中,嘴唇微张,似乎有话要说,但直到最后都没有开口。

      也不知过去多久,在我即将入睡前,一阵敲门声将我从周公处急急拽了回来。我下床打算去开门,站直才发现小姐已经快去到门边。
      见我醒来,她顿住脚步,指了指门:“你去。”

      我点头,越过她将门打开。

      门外是那位今晚传话的女仆阿姨,看到我时眉眼一弯:“我来送东西。”
      接着,她把盛满牛奶的玻璃杯和一捆粗布递给我:“能拿得了吗?”

      “能!”我揉揉眼睛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对她一点头,一手牛奶一手粗布全接过来。

      阿姨朝里看了一眼,摸摸我的头,轻声嘱咐道:“天星真能干,在小姐这里要好好做事。”

      我开口同样细声应了“好”,她便帮着我将门带上,消失在门外。

      回到房间,我将那杯牛奶放到小姐旁边的桌子上,看着那捆粗布发愣:“……这是什么?”

      小姐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没说话。

      我干脆将布条解开,粗布被整片摊开,从里面掉出一个小布囊。我将它捡起,后知后觉看向小姐:“像个枕头。”

      她点头。

      我指向大床:“可是我们已经有两个枕头了。”

      “……没事。”她面无表情指挥我,“把它们放到床边。”

      我依言照做,看着铺在地上的粗布枕头,脑海中模模糊糊产生一个想法。我回头想向她求证,她抢先一步道:“可以了,睡吧。”

      我的思绪于是立刻被另一件事占据。
      “你睡前还要擦洗手脚是不是?”我扭头看到盥洗室,“我去打水。”

      盥洗室内东西齐全,灌满热水的保暖壶满满当当。我调节好水温,稳稳当当将一盆并不算轻的水盆端到床边。

      杯中牛奶还剩下一个底,小姐配合洗了手,可当我想帮她脱去白袜子洗脚时,她却抗拒地往后躲。

      僵持片刻,她别过眼睛:“我自己来。”

      “为什么?”我难以接受,“你觉得我做得不好?”

      “……不是。”

      我推着她坐到床上,将水盆端到床边,就摆在她足下的位置。
      “你就让我帮你嘛,阿妈说我要照顾你,我会做得很好的。”边说,我边上手去脱她脚上白袜。

      夜里灯火并不明亮,尤其我又蹲在床脚,背着光很难看清什么。可当我放下手中白袜想去脱另一只时,眼角余光仍捕捉到一些细微的异常。
      第一反应,我还只当错觉,但我无法抑制心中好奇,停下动作凝神去看,思绪打了三转,终于确认那些异常的真相。

      我头脑发懵,太阳穴突突跳动,茫然中,我拽下她右脚另一只白袜,看到小腿肚处同样的一片累累伤痕——
      条条青黑旧伤叠着红肿充血的新伤,盘根错节纠缠在她白皙细腻的小腿肚。厚实柔软的白袜像一层封印,将所有丑陋遮掩,可当封印被揭掉,那些伤痕便如一条条可怖的蜈蚣,下一刻就要蜇到人眼皮上。
      那是清晰的,确凿的,被虐打的痕迹。

      那时候,我并不明白贵为周公馆独女的周月遭受虐打是多么离谱严重的事态,但我仍旧以同为少女的身份,对她的遭遇产生强烈共情。

      窗外虫鸣渐弱,盆中温水也开始转凉。

      见我久久没有动作,她缩起脚趾:“我都说我自己来了。”
      俯身,她推我的肩膀:“你起来吧。”

      我抬头看她。

      泪水占满眼眶,使我在昏黑的环境中更加难以视物。水汽氤氲的视野中,她破碎的轮廓形状难以拼凑,散落在冰冷房间内。
      房间偌大,幽暗处藏匿着形状难辨的鬼怪,撕扯着少女鲜嫩皮肉。

      “……”她定在原地,像被我的眼泪震住。

      我抬手想要抹去,但眼泪不受控制越流越多,明明耳边都是自己的呜咽,但我似乎能听到它们排队坠入水盆的声音。
      “嘀嗒,嘀嗒,嘀嗒”。

      “……你哭什么?”

      “……”我吸了一下鼻子,牙齿咬着下唇。

      “打的又不是你……真脆弱,一点小事就哭哭啼啼。”

      我抓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努力想要忍住哭意,于是呜咽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好在她很有耐心,并没有催促,反而难得乖顺任由我圈着手腕。
      偶尔,我们目光对上,我的视线仍是模糊,看不清她面上表情,只记得她的眼睛澄澈。

      不知过了多久,我问她:“是那位坏蛋夫人干的吗?”

      她的身体僵硬一瞬,然后点头:“对啊。”

      “她好可恶,我讨厌她!”我抹去脸上泪痕,“夫人为什么要雇佣那样的坏蛋欺负你?”

      不知道我的问题哪里不对,她沉默很久。
      终于,她开口:“葛夫人原本是一位大贵族家中的高等女仆,因为某些原因辞职后,来到这里做起礼仪课老师。
      “因为那段在大贵族面前供职经历,她受到城里许多人家的追捧。”

      “嗯?”我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说这些。

      她继续开口,音调漠然没有高低起伏:“母亲也觉得她教导的东西很有用,怎么装扮自己,怎么舞弄扇子吸引男人的注意,怎么得体地撩开裙子……”

      我仍是听得迷糊,但我能感受她言语中的情绪。
      “你也讨厌她。”我肯定地说。

      她直直看着我,“嗯”了一声。

      我想得到了支持:“那为什么不把她赶走呢?
      “她是个坏蛋,她一直欺负你。”

      她愣怔一下,理智道:“母亲不会同意的。”

      我皱眉,随后舒展:“那偷偷的,可以吗?”

      那一瞬,我肯定她惊愕瞪大了双眼。灰蓝色的眼眸明丽如宝钻,在漆黑暗夜也熠熠生辉。

      “我养过一只猫……”我突然难以抑制与她分享,“阿妈不同意,我偷偷把它抱到外面……我养了它很久。”

      她眨了眨眼睛:“它现在在哪?”

      我想起那片还没开花的光秃秃枝桠,忍不住难过。
      可我看着她,又不忍心她跟着一起难过,于是欺骗她:“它……长大了,跑到庄园外面去了。”

      “那它还会回来吗?”

      我抿唇:“不,不知道。”

      她于是又沉默。

      盆中清水已经不再温热,我小心避开那些伤痕笨拙为她洗了脚,又将水盆端回盥洗室清理。

      再次回到房间,屋内灯火洒在床边简陋的粗布地铺上,我看了一眼,爬上床钻进被窝,挪着屁股蹭到她身边。
      我还是难过,不知道是因为那只被提起的猫,还是因为那片蜇人的蜈蚣。我只能蜷缩起身体,将自己团成一个坚实的球。

      迷糊间,我听到她凑过来。
      “你想赶走葛夫人?”

      我舒展开身体,努力在黑夜中寻找她的目光。
      “当然想。”

      “我知道该怎么做。”她道。

      我一下来了精神,瞪大眼睛期待看向她。

      她也看着我,伸出手擦过我脸颊。就在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的时候,她轻轻捏了一下我耳朵,随后又飞速缩回去。
      “你要帮我。”她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一下忽略她刚才那个莫名的动作,点头:“要怎么做?”

      “今天你离开之后,母亲安抚葛夫人,葛夫人借机提出一个请求。
      “下周,她要前往隔壁彭城参加一个贵族舞会,因此想向母亲借一套贵重首饰。放在往常,母亲是不会同意别人动她那些精贵玩意的。但这一次,她虽然不太情愿,但没有拒绝。”

      我眨了眨眼睛:“然后呢?”

      她侧躺着,勾唇露出一个狡黠笑意。
      “父亲给母亲买过许多首饰,每一件都价值不菲。可在她的那堆首饰中,有一套是母亲出嫁前佩戴的。
      “那一套,是赝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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