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疾病》春秋昙

11、第十一章

　　这条路自结婚以来，我只走过几次。

　　第一次，大婚之日。就是张晚玉从条路上载着我回家。

　　第二次，噩梦开始。是还不知道自己怀孕了，记得我是当时肚子疼，无法下地，公公以为我是偷懒不想干活给骂到了娘家，太丢人了。

　　第三次，孕晚期。我想着等生了孩子很难再去娘家走动，想在晚期的时候去看一眼，可那一次又是不欢而散。

　　这便是第四次了，玉尘已经三岁了，孩子不再那么难带，也可以带着出门了，就像趁眼下怀孕的这个机会想要看看母亲。

　　说实话，自从结婚以来见母亲的面屈指可数。反倒是哥哥，倒是见面频繁。

　　每次张晚清回家的时候，都会有哥哥陪着，有的时候婆婆公公也会来叫我过去陪着吃饭，可后来慢慢的人家就绝口不提了。

　　张晚清隔几日都会往家里来一次，我不比张晚清，人家有父母，有哥哥。我却什么都没有了，在那日哥哥和母亲逼我换亲开始，我才能真正的明白，我只是他们的一个棋子，一个可以不费任何力，强取豪夺的一枚棋子。

　　我恨他们，母亲更甚。可我始终狠不下心去怨怼，看着自己的家一步一步被别人侵占，自己的母亲被她人使唤，更多的是不值，是生气，是前所未有的想要辞去这所牢笼。

　　想让她知道谁才是她自己的女儿，谁才是那一个真正需要关心的人。

　　我不敢，我不敢去那么做。我怕我连母亲对我最后仅存的一丝温柔都消失殆尽。我不敢去轻易触碰，我更怕我连一个去见面的借口都找不到。

　　软弱无能，心软摇摆。纵然他人伤我遍体鳞伤，我却还能仅存一丝慈念。一定是他们不得已，一定是他们有不得已的苦衷，一定是他们阴错阳差，一定是……是……

　　总之是她们还有得救的机会，再等等，再等等。

　　这路未免有些长，我和孩子走了有近一个小时，可还不到拐弯的时候。烈日当空，孩子忍不住燥热，睡了过去。

　　通红的脸蛋，眼泪打湿的睫毛，粉嘟嘟的小嘴还有那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无疑是我生存下去的意念。以前只有玉尘，可眼下又不得不再多一个肚子里面的孩子。

　　休息片刻，就继续背着孩子前行。虽说是抱着比较好受，可是我的体力根本就不支持我这样做。

　　前面胜利在望，我往上颠了颠孩子，紧握小手，向前走去。

　　刚进到村口就远远的看见，以前总是能在自家门口讲话打闲片的人，这种感觉太强烈了。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在父亲膝下讨欢心的时候。

　　渐行渐近，一个住在桥那头的婶子第一个看见了我，“是锦宸吗？”

　　我内心一颤，此时最狼狈的境地被人尽收眼底，“是我。”

　　其他人听见便都向我看过来，一个没人管的穷光棍说道，“呦，锦宸，这都多长时间没有见面了，也不说回来看看你母亲。”

　　“……”

　　我什么也没有说，只顾低头想要尽快从这个桥面上走过去。

　　其他人闻言也是一片寂静，穷光棍知道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他也安静了许多，眼神躲躲闪闪，逃避他人的目光。

　　“哎呀，锦宸，来了可是要多住几日。陪我们这些个无业游民好好的聊聊天。”说话的人正是我母亲对门的那个大娘，可以说是母亲的朋友，两人虽说年龄有些悬殊，但也算得是忘年之交。

　　我从未停下想要逃走的脚步，“再说吧，我就是回来看看。你们先聊着。”我转身就去推开面前的门。

　　眼前的这个人好像是因为听见了我在门口说话的声音出来，还是他本来就在这里路过。我的出现他着实吓了一跳，就像是他根本就没有料到我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更没有想过我能够站在这里，他脸上的表情和眼神的惊恐已经给出了我答案。

　　我只能硬着头皮，挤出一个笑容，“哥。”

　　哥哥仿佛才从惊恐中出来，长舒一口气，“哦～锦宸啊，刚来啊，快进来。”

　　“哥，我已经进来了。”

　　“哦哦，快往屋里面，”哥哥尴尬的看了一眼我身后，“孩子睡着了，快点进去放在床上，这样累不累啊。”哥哥责怪道。

　　“其实还行，我路上也休息了几回，就是孩子睡着耽误了些进度。”我边走边说道。

　　“你呀！怎么不骑车子，骑车子不是更快一些吗？”哥哥帮我掀开床上的被子，又轻轻的拍了拍枕头。

　　“家里只有那一个车子，平时张晚玉上班还要骑，我在家就随意一点吧。”我不敢说是因为没有钱买车子才会走着来，更不能说这些年都是靠别人接济才能够活下来，就算你说了，别人未必肯信。

　　“行吧，那你这次回来就多住几天。”哥哥说道。

　　“谁来了，徐锦尧，”哥哥话音刚落，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飘了进来，是张晚清。

　　这时一个圆滚滚的小西瓜皮球，滚到我的脚边，我弯腰捡起递给徐赫，又伸手摸了摸头。头发细软，面容也是特别的秀气，看来是随了张家的人。

　　“是我，”我站起身看向张晚清。

　　她眸子一紧但她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变化，“锦宸来了，什么时候到了，也不和我说一声。”张晚清看着哥哥徐锦尧。

　　“你这不是带着孩子出去玩了吗？我去哪里找你？况且这锦宸刚到，孩子睡着了就先把孩子放在床上。”哥哥拉着张晚清就往外走去。

　　时不时的回过头看看我，面容仍笑魇如花但眼神里的阴冷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我坐在父亲从前喜欢坐的位置，从前种种又重新映入眼帘。就好像那日在这逼婚，父亲坐在这里看着我们三个人争吵不休，他无可奈何，就好像发生在昨天。

　　故地重游，心中难免动荡不安，那久违的窒息感现在就在我的胸口，令人喘息不了。

　　“锦宸，先喝口水。”张晚清端了杯水过来，在我的对面坐下，“你哥去叫咱妈了，一会儿就来，想吃什么，我去做。”

　　“不用了，一会儿等孩子醒了，我带着孩子去那边见见母亲就回去了。”她做饭，她知道怎么做吗？

　　哥哥去了很久，我和张晚清更是没有什么话可说，但好在还有徐赫在院子里玩，视线也有了该放的地方。

　　我现在只想让玉尘快点醒来，这样我就没有那么手足无措了。

　　听见门响，就以为是哥哥母亲回来了，没成想是婆婆骑着车子来了。

　　气氛微妙，我站起身只看见张晚清笑着迎了上去，婆婆进屋就看见我站在这里，眼神鄙夷，“你怎么在这里，不应该在家吗？”

　　“我，”我怎么在这？这里以前也是我的家，我怎么不可以站在这里，“我来找母亲，好久没有见面了，就想着过来看看。”

　　婆婆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就仿佛她刚想起我以前是住在这里的，“哦，这样，那找到了吗？”那语气充斥着满满的强势，就好像在说，你找你的母亲，为什么到我女儿的院子里。

　　在我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哥哥回来了，“母亲去工作了，还没有回来，我和对门邻居说了句，等母亲回来她就知道你在这里了。”

　　婆婆眼神流转，“去干活了，那就等会儿吧。”

　　心情复杂极了，以前自己可以肆意在这院子里面走动，可现在就连留不留下都要由旁人说了算。我这次回到了孩子睡觉的那个屋子里面，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孩子听着外面人家说笑的声音。

　　我只想现在赶紧离开，我后悔来到这里，我为什么没有控制住自己，自取其辱。双手紧握成拳，衣服都被攥出褶皱，双目微闭，呼吸急促。

　　所幸不久，母亲过来了，一定是对门邻居大娘跟母亲说了我来的消息，母亲这才过来的。

　　我的脚还没踏出这间房门，就听见母亲在院子里和张晚清还有婆婆说道，“去外面吃。”

　　我好像没有踏出这里房间的必要了，母亲的言语里没有我，更不是因为我回来了所以她才急急忙忙的赶回来。

　　“等等，要不我叫来家里吃吧，锦宸还在屋子里面看孩子，孩子睡着了离不开人。”哥哥在外面看着我这边说道。

　　“行吧，”张晚清有些不悦。

　　“锦宸，她什么时候来的？”

　　哥哥微愣，“啊，我不是让对门邻居和你说锦宸来了吗？”

　　母亲毫无波澜，“没有，她大概是出门了吧，家中房门都在关着。”

　　“哦，这样，锦宸带着孩子来了，你进去看看吧。”哥哥说道。

　　“行吧。”

　　母亲像是不愿看见我，表情里写满了不情愿，但她一进门还是表现的特别欢喜的模样，“锦宸，来了多久了，也不去找我，快让我看看孩子。”

　　母亲从我旁边擦过，刚刚母亲在院子里一言一行，脸上的表情我都看的到，眼下这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着实令人反感。

　　我不想说出来，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陪她继续演戏，好成全她的爱子之心。

　　“刚来没多久，一会儿和您说点事我就回去了。”

　　“哦，行吧。”母亲像是料到我会这么说，她就直起身不再假惺惺的摸着孩子，一反常态道：“吃完饭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