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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尚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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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书房用过晚膳,宋承毅起身往正屋去,刚走到门口听见屋里不甚清晰的背书声,语调轻快,不急不慢。
宋承毅在门口听了一段,嘴角的笑意浮起又隐去。
屋门忽然被推开,石榴全神贯注的背书声蓦地一顿,刚要上前行礼却被宋承毅止住。
石榴抬眼看去,只见宋承毅施施然地坐下,抬了抬下巴,扔出两个字。
“继续。”
石榴:“...”
猛然被打断后一时忘记方才背到哪儿了,她寻思一会没想起来,又瞄见宋承毅脸上露出嫌她笨的神色,石榴的脸颊微微泛红,轻声道:“大爷,奴婢从头重新背,行吗?”
宋承毅摸着下巴故作沉吟后开口,“可。”
石榴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一字不落地顺顺当当将整篇背了出来。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瞬间,石榴不由得地抬起眼。
清透明亮的眼眸倏地直直地望向宋承毅,眸光里透出了翘首企盼。
宋承毅放置于膝的手不自觉微微收紧,慢慢吐出两个字:“尚可。”
石榴喜不自禁地笑弯了眼,欢快地一屈膝,“多谢大爷教导。”
宋承毅轻咳一声压下喉间上涌的笑意,“还想学吗?”
石榴点头如捣蒜,铿锵有力的一个字,“想!”
大概没人能够拒绝赤忱的向学之心。
宋承毅起身去书架翻了翻,寻些篇幅短一些的骈文递给石榴。
石榴怀着珍惜的心情地伸手接过,不住地摩挲手中的书册,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开口想求本《说文解字》。
宋承毅眸光一闪,没有立时答应。
石榴压抑不住内心的渴望,眼巴巴地看着宋承毅,“姑娘说读书识字最忌讳囫囵吞枣。。。”
在宋承毅耐心寻味的目光中,后面的话石榴一时说不出口。
瞧到石榴瑟缩了下,宋承毅冷哼一声,“她的话你倒记得清,真是没白教你。”
石榴顾不上探求宋承毅为何突然心气不顺,她的满腹心思都是来之不易的机会千万不能放过,闻言只得端着讨好卖乖的笑容诚心恳求。
宋承毅深幽的目光仔细打量着,一时竟觉出些教人的趣味。
他转身从书架上翻出一本《说文解字》,在石榴亮晶晶的目光中右手顿在半空中就是不落下。
石榴心里着急又不敢催促,眼睫眨了眨,忽然冒出一个主意。
她手脚麻利地去泡茶,摸着茶盏温度适宜,乖巧奉上,“大爷忙了好些时候,喝杯茶歇一歇吧。”
若要喝茶,手里的书册就得放下。
石榴的这点小心思让宋承毅无语又好笑,瞪了她一眼,到底还是顺了她的意思。
自从石榴得了书册闲暇时恨不得钻到书里不出来,转眼间到了腊月二十四,常伯一大早就带着人就忙开了。祭灶节一过除夕就近了,晚上等侍候宋承毅沐浴后,石榴低声向他请示去帮忙的事。
宋承毅忽然记起她有做点心的好手艺,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他懒懒地靠在迎枕上,抬起下巴朝石榴点了下。
石榴领会他的意思,先将泡好的茶盏放在小桌上,然后开始背诵今日的功课。
隔日等宋承毅去了书房,石榴回到自己屋里换了身半旧的衣裳,然后便去寻常大娘。
常大娘看见石榴过来十分意外,听完她的来意心里有点感动,没想到石榴这样近身伺候主子的大丫鬟竟会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她笑眯了眼,拉着石榴的手不住地轻拍,“多谢你想着。”
石榴客气地笑笑,“是大娘看得起我的手艺。”
“你太谦虚了,崔妈妈教出来的肯定差不了。”
常大娘心里合计了一下,石榴肯帮忙是好心,可也没有攥住人家好心不放的道理,再说石榴那头还有别的差事。
她想了想与石榴商量,隔三差五来一回就行,不用日日耗在这。
石榴心里也有打算,既然常大娘递了梯子,她索性直言道:“那我隔日来一回,未时左右如何?”
常大娘自然连连点头。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厨房走,厨房里十来个人正忙得热火朝天。
管事妈妈是个白胖圆润的妇人,姓李。
一听常大娘说出石榴的来意,她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姑娘一瞧就是个伶俐人儿。”
石榴被夸得有点不自在,连忙转开话题说起正事。
常大娘稍留了一会,瞧见石榴那头已经忙开了,她这才准备去忙别的事。
临走前她悄悄将李大娘叫到没人处想再嘱咐两句。
李大娘故意翻个白眼,“庄上谁不知道她是大爷身边侍候的姑娘,你当我是那没眼色的人哪?”
常大娘被堵得一瞪眼,低声警告她,“那姑娘可不是那些骨头轻想上天的,你给我稳当些。”
别看常大娘平日里惯常笑呵呵的,她一凶起来这些个妇人们都得老实着。
李大娘缩缩脖子收收性子,“我晓得了,老姐姐。”
将常大娘的话记在心里,回来后李大娘总时不时多瞅石榴两眼,不得不承认常大娘的话是对的。等再与石榴照面说话时她不免多了些谨慎,语气也不像头一回碰面时那般激扬夸张。
石榴紧绷的心弦松了松,说话做事也自在了许多。
等石榴去了两回,这一日宋承毅在书房里用点心时就尝到了些熟悉的味道。
旁边侍立的长泰瞧见宋承毅脸上隐隐透出笑意,忍不住多瞧了两眼放在桌上的点心。
今儿的点心很好吃?
疑问在长泰脑袋里转了下又被抛出去了,因为除夕就要到了。
这是宋承毅头一回在庄上过年,常伯自然严阵以待。
乌压压的人将院子站得满满当当,宋承毅长身玉立站在前方,俊朗夺目、威势迫人。
他说了几句勉力的话,随即吩咐常伯给众人发赏钱。
赏钱沉沉得压手,一时欣喜压过惧怕,不知是谁起了头,众人最后齐齐跪下向宋承毅行礼,“多谢大爷。”
石榴此时站在宋承毅的右后方,在众人充满欣喜的声浪中,她眼神复杂地偷偷望着宋承毅的背影。
因为她不仅得了赏钱,还比旁人多了一副白玉镯,此时就戴在她的左手腕上。
玉镯贴着手腕内侧,温润中似乎带着热意。
除夕夜要守岁至天明,庄上各处燃起灯烛通宵不灭。
从收到玉镯开始,石榴就有些心神不宁,此时正屋里又只有宋承毅与她两个人。她莫名地觉得不自在,想不着痕迹地避着点他,索性寻些别的事来做。
常大娘十分擅长剪纸,这几天石榴闲时和她学了几手,这会正好拿来练一练。
脑中回忆着常大娘教的步骤,石榴集中精神动起手来。
小巧的剪刀在艳红色的纸间穿来穿去,没一会灵巧的喜鹊露出了模样。
喜鹊翘着尾巴扬着头,喜气洋洋的。
石榴拿起来仔细端详,忍不住抿嘴笑了。
忽然间,修长的手指从石榴的头顶伸过将剪纸拿过去。
石榴怔了下连忙要起身,却被宋承毅的长臂圈在原地。
宋承毅俯下身靠进石榴,小小的喜鹊晃在她的眼前,低沉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剪得怪模怪样。”
他离她太近,清冽的气息吹拂过她的脖颈,白皙的肌肤瞬间染上红晕。
目光往下一瞄,宋承毅不自觉地收紧手臂,宽厚的胸膛贴上她僵硬的后背,“怎么不说话?”
石榴抿抿发干的嘴唇,小声开口,“奴婢只学了两三回。”
她的后背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动,宋承毅低笑两声,“怎么?怕我嫌你笨?”
石榴呐呐不出声,可耳朵和脖颈却越发红了。
愉悦在心中荡开一圈圈的涟漪,宋承毅垂眼看见她颤动的眼睫,伶仃的手腕上套着玉镯,十根手指紧紧缠绕在一起。
喜鹊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他原本拿着剪纸的手指沿着石榴的脸颊轻轻抚过,刹那间有个念头涌进他的脑海,瞬间生了根。
留她在身边,不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