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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婚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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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户倾洒进来,石榴睁眼的瞬间迷蒙蒙地分不清身在何处。
感觉到自己不着寸缕,她猛地反应过来翻身坐起,拽着锦被遮住自己,将床幔掀起一点缝隙,小心地朝外望去。
隔着堂屋,透过窄窄的缝隙,石榴看见宋承毅正坐在书桌前凝神写字。
石榴不敢再耽搁,环视一圈找到衣裳快速穿上,粗略地归整下散落的头发,悄悄地下了床榻走过去。
宋承毅头未抬手未停,冷不丁开口,“醒了?”
石榴低低应一声,犹豫了下还是小声开口,“大爷,奴婢该去喝药了。”
笔下微微停顿,宋承毅明白了石榴的意思。
避子汤。
宋承毅知道规矩一向如此,更知道石榴之前一回不漏。可此时石榴十分自觉主动,他胸口莫名地生出些许不快。
他斜看她一眼,“怕冷却不怕苦?”
石榴有点懵。
这是怕不怕苦的事吗?
就算怕苦那药汤她也不能不喝,既如此又何必再问。
可若她老实说怕苦,会不会让他以为自己在卖乖装可怜?
左想右想,石榴抿着嘴唇挤出几个字,“奴婢不怕。”
宋承毅面色渐冷,啪地一声将笔放下,扬声唤人进来去取药。
厨房早就把避子汤准备好了,瞧见长泰来就赶紧拿给他。
长泰将避子汤拿来了,石榴想避到旁的屋去喝,可宋承毅不让。
在宋承毅漆黑幽深的目光之下,石榴硬着头皮假装自己闻不到刺鼻的苦味,仰头将满满一碗药汤灌了进去。
其实食盒里放着一小碟蜜饯,可在宋承毅的眼皮底下,石榴哪有胆儿伸手去拿,只能吞咽几下硬把苦味压下去。
看到石榴被苦味激得整张脸皱成一团,宋承毅心头堵着的闷意瞬间消散,他招手让石榴过来,然后指着放在书桌左上角的书册,“你来读给我听。”
石榴惊讶地连连摆手,连声开口推辞,可宋承毅下一句正将她的话堵了回去。
“她教过你了,不是吗?”
宋承毅清俊的面容透出云淡风轻的意味,可说出话却重如千斤压得石榴脸色泛白。
云裳教她认字的事连行院管事妈妈都避着,宋承毅是怎么知道的?
细思极恐,石榴不敢深想,双手不自觉地缠握在一起。
她喃喃低声道:“奴婢识得不多。”
“无妨。”
宋承毅看着她缓缓开口,“不识得的,我自会告诉你。”
石榴心惊胆战地将书册拿在手里,书册不厚只有薄薄几页,让她略略放心。
翻开书页,石榴粗略扫了一圈没发现不识得的字,她顿时更放心了。
深吸一口气压下急促的心跳,石榴尽全力保持镇定,没一会屋里萦绕着她清透干净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从前听弟弟背过的原因,石榴越读越顺,音调悠扬婉转,洋洋盈耳让人听着觉得舒服。
在石榴的读书声中,宋承毅渐渐放松身体仰头靠在檀木椅上,慢慢阖上眼,屈起指节合着她的语调轻叩着扶手。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读完这一页,石榴顿了下,忍不住用余光瞄向宋承毅。
却没料到宋承毅连眼都未睁,直接沉声开口道:“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
男人的声音与她不同,低沉浑厚中带着些许悠闲,抑扬顿挫,犹如玉石之声。
石榴听着渐渐入了神,连宋承毅睁眼都没有发现。
直到宋承毅将整篇背完停下,石榴才猛地回过神来。
宋承毅目光幽幽地看着她,“记住了?”
石榴有点发懵,但还知道摇头。
嘴角笑意浮起又散去,宋承毅站起身背着手,踱步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今天学会它,知道吗?”
感觉男人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其中,压不住怦怦急跳的心口,石榴紧张地垂下眼,闷闷地答应一声。
可下一秒下巴传来痛意,石榴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宋承毅紧紧捏着她的下巴抬起。
目光相触,不容闪躲。
他望向她眼睛深处,一字一顿地开口,“不论如何,爷给的你只能受着。”
长宁在屋外适时禀事的声音解救了石榴,宋承毅脚步匆匆去书房后,石榴紧紧握着书册呆坐在凳上。
刚刚宋承毅的话,石榴多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心底五味杂陈,她不自禁地暗地里撇撇嘴。
说得好像她有什么事没受着一样。
长叹一口气,石榴重新打起精神看向手里的书册,暗暗给自己鼓劲。
今天就读顺它!
书房里梁平呈上两个匣子,还有两封家信。
宋承毅把家信放在一边,先打开左边的匣子,里面的消息大多与账册有关。
他已将账册里的名字熟记在心,仍不得不感叹林少东记录地仔细,省了他的不少功夫。账册仿佛是一把钥匙,有了它很多消息只用顺藤摸瓜便能轻易查到。可它也是烫手山芋,握在手里多一时就多一分危险,所以自打离开济宁宋承毅根据查到的消息用最快的时间将账册里记录的人和事串成线连成网。
在途径保定之时,宋承毅已派罗大山将查到的所有送去约定处,往后如何皆看上意。
匣中最下层还放着林少东的消息。
林少东快马加鞭地往家赶,原本计划召集人手寻找账册的下落。可林家的意外接踵而至,先是货船遇火、再是钱庄出事,桩桩件件都是动摇林家根基的大事。就在林少东忙得焦头烂额之际,陈知府十万火急地送急信过来。
巡查御史已到济宁。
接到消息当天,林少东额上汗如雨下。
宋承毅的目光从左移到右,将手放在另一个匣子上顿了一会才缓缓打开。
从前他只是怀疑白家长房尚有子孙在世,而云裳提供的线索倒让他多分了些心思在那个外室身上。可惜十几年过去能查到的事情不多,几经探寻从周围邻居话语中拼凑一些。
她不止生过一个孩子。
在长女出生即夭折的多年之后,她曾生下一个儿子,只是有一年他们母子二人出门遇匪徒双双丧命。据周围人的依稀回忆,宋承毅推算过他们遇险的那年应是昭平十七年。
但昭平二十年白家才被下旨抄家流放,一向独断短视的白侯爷竟会思虑这般长久,先为自己保住一丝血脉?
宋承毅觉得事有蹊跷。
他将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放进匣子里,抬头问道:“泉州那里有消息吗?”
梁平面露难色低声道:“目前尚无。”
出事时仅十来岁的少年长到如今,换了姓氏名字,再变一变样貌,他们寻找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宋承毅心思清明,按下心中无奈,只吩咐让人继续追查。
议完正事,罗大山与梁平出去了。
宋承毅眉头微皱凝视着窗外,久久不言。
这些日子每每说过白家旧事后宋承毅总会露出这副神情,长宁他们知晓他心中伤痛,但很多事想要查清并非一时易事。道理说出口容易,可若设身处地想想,并不是人人都能看得清。
劝慰的话在嘴里滚了几圈还是吐不出来,长宁勉强寻个别的事情,小声开口。
“大爷,快到年下了,您要不要给老太爷回封信?”
闻言,宋承毅将目光收回落在放在书桌右上角。
两封家信分别来自老太爷和谈氏,谈氏的信无外乎嘘寒问暖,宋府内院有崔妈妈帮他盯着,他并不担心。
而老太爷的信中显然更关心他这份影响家族荣辱的差事,宋承毅勾了勾嘴角,似乎有点体会到姜太公钓鱼的心情。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就算亲族血脉,亦逃脱不得。
宋承毅抬抬下巴示意长宁磨墨,提笔回信之时内心不免好奇他二叔此时的心情。
毫无预兆地被压制,这种滋味不好受吧。
笔走游龙,两封回信宋承毅越写越顺,不过短短一刻就得了。
等到笔迹渐干,他将回信装进去递给长宁,语气轻松:“送出去罢。”
瞧出宋承毅的心情由阴转晴,长宁心头一松,忙不迭地应了。
心情略好,宋承毅已有心情关心起别的事了。
算算日子小年近在眼前,离新年也越来越近,他叫长泰将常伯唤来问问庄上的安排。
常伯进屋刚要行礼就被宋承毅唤起看座,他只略挨了挨椅子,条理清晰地将庄上过年的安排,连年礼都考虑得十分妥当。
这些日子宋承毅心里的事情装得满当当,若不是常伯想着他连年礼的事都忘了。
常伯打小看宋承毅长大,一眼就看出他的不自在。就算如今宋承毅有能力顶立门户,可常伯还是时常想起旧时那个顽皮活泼的小主子。
七想八想,常伯一下想得多了。想到这些年宋承毅的诸多艰难,想到罗大山提到的伤,心里泛着涩忍不住低声道。
“大爷,恕我倚老卖老多句嘴。如今您年岁不小了,旁的事再要紧,娶亲的事也得上上心呐。大太太性子宽厚,您的亲事多半还得老太爷拿主意。可老太爷看重的人能否合心意,您得心里有数才行。论长相才学您样样拿得出手,得娶个端庄贤惠的好姑娘,往后这些家中琐事都不用您挂心操持了...”
常伯絮絮叨叨一番娶妻的好处,宋承毅无法言明自己的心思,只能默然颔首。
朝中如今风云多变,娶亲之事不能马虎。
自古婚事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于他来说若能心想事成,则往后诸事皆为他之命、他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