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浪》watertree

2、第 2 章

　　魏漾坐在书桌前，面对窗台，看着窗外发呆。书桌上铺开几本作业，她哪本都看了一眼，都不想写。暑假原本是用来玩的，可现在她却不得不在家写作业。
　　魏漾好久没有去过爷爷奶奶家了，爸爸担心魏漾去爷爷奶奶家又疯玩两个月，就不让魏漾去了，还给她报了兴趣班。魏漾很郁闷，她不想写作业，不想上兴趣班，她什么都不想做。
　　爸爸妈妈上班去了，魏漾一个人在家很无聊。魏漾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撑着脑袋发呆。
　　突然有了小石子打到窗台上，响声把魏漾的思绪拉回来。她倾身去够那颗石子，却看到窗外树下站着一个小少年。
　　“魏岚！”魏漾惊喜地叫出来。
　　“魏漾，我来找你了。”岚伸手对魏漾挥了挥。
　　“你真的来了！”
　　“我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在夏天找到你。”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魏漾激动得半个身体都要伸出窗外。
　　“我知道你在这里，我感觉得到。”
　　“你快上来呀，快来陪我玩。”

　　岚走到魏漾家门口，犹豫要不要踏进，魏漾很热情地拉他进来。
　　近距离看岚，才发现他有了细微的变化，魏漾说：“魏岚，你晒黑了。”
　　岚看着自己微黑的皮肤，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魏漾没有在意岚的反应，她跑到电视机柜前，拉开抽屉翻找，边说：“你会不会玩游戏机？”
　　岚走过去，学魏漾跪坐在电视机前，看着魏漾拿出游戏机。岚第一次见游戏机，他茫然地摇摇头。
　　“我教你。”
　　“嗯。”岚庄重地点头。
　　夏日午后，空气是闷热的，电风扇嗡嗡响，缓慢地摇到这边又猛地换方向摇到另一边。
　　岚学得快，就像学自行车一样，很快就能上手。
　　魏漾早把作业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游戏里的小人打得难舍难分，最后魏漾被岚打败，但魏漾并不恼：“这个游戏只有两个人才好玩，以前都是表哥表姐陪我玩的。”
　　岚静静地听魏漾说话。
　　“爸爸妈妈才不会陪我玩，他们还把游戏机收起来不让我玩，”魏漾嘟起嘴，下一秒眉开眼笑对着岚，“还好现在有你。”

　　那天傍晚，在魏漾爸爸妈妈回来之前，魏漾和岚收拾好游戏机，看不出一点破绽，但魏漾还是挨批评了。
　　晚饭的时候，爸爸突然要检查魏漾今天写的作业，魏漾交不出来，她根本没有写。爸爸很生气，要魏漾以后每天拿作业给他检查。
　　魏漾哭了，晚饭没有吃下去，妈妈的安慰也不管用，爸爸的表情更加严厉。
　　岚坐在窗外的树上，听见了魏漾家里发生的一切。伴着魏漾的抽泣声，岚低下头沉默，在树上留下一个落寞的影子。

　　第二天岚再来找魏漾的时候，魏漾乖乖坐在书桌前写作业。岚丢出一块石子，魏漾顶着肿起的眼睛，闷声说：“以后不能玩了。”
　　“魏漾，你别哭，我陪你。”岚爬上树，离魏漾的窗台又近了几分。
　　“真的？”
　　“真的，我会一直在这里。”
　　魏漾好受一些了，埋头继续与难题交战。
　　过了一会，魏漾再次抬头看向岚，岚正倚靠着树干，用手接被风吹落的树叶，察觉到魏漾的目光，他对她笑笑。
　　魏漾也想像岚一样自由，她露出羡慕的神色说：“魏岚，你什么都会，那你能不能帮我写作业啊。”
　　岚为难地拈着手里那片树叶说：“这个我不会。”
　　“你为什么不会啊，你会的东西那么多，为什么偏偏不会写作业。”魏漾的眼眶又要泛红，作业太多了，她好煎熬。
　　岚看见魏漾红了眼眶很自责：“对不起，我没办法帮你分担，我能做的只有陪你。”
　　“魏漾，你不要哭了，”岚努力让魏漾高兴起来，“这样好不好，你写作业，我给你折纸飞机，折十个不一样的飞机。”
　　“真的？”魏漾被纸飞机的想法吸引住。
　　“嗯。”

　　岚坐在树上，专注地折着一张张纯白的纸，在魏漾眼里，此时的岚像考试一样认真。魏漾收心，埋头写作业。
　　魏漾写完作业时，天色变暗了些，岚抱着一堆纸飞机靠着树睡着了。
　　岚像一张轻薄的白纸，好像睡着睡着就要飘走，魏漾想抓住他，她用最有活力的声音唤醒他：“岚。”
　　岚醒过来，将怀里的纸飞机展示给魏漾：“魏漾你看，我做到了。”
　　“给我一个给我一个。”魏漾趴在窗台上，张开怀抱迎接。
　　岚拿出一架像蜻蜓一样的纸飞机对准魏漾的窗户飞去。
　　魏漾伸出手接住纸飞机，端详了一下，惊讶地说：“好漂亮啊，魏岚你真厉害。”
　　岚很喜欢被魏漾夸，他说：“还有好多呢？”
　　“快给我，我也要我也要。”魏漾蹦蹦跳跳。
　　不一会纸飞机都到魏漾的怀里，这些飞机形状不一，大多都是魏漾没有见过的。
　　“我再飞给你，你要接住啊。”魏漾在飞机头前哈了两口气，用力把飞机甩出去。
　　岚的手艺极好，魏漾稍一用力，纸飞机便越过岚朝着前方俯冲。
　　纸飞机落到了楼下，魏漾探出半个身子去寻，然后看到妈妈拎着菜往家里走。妈妈显然看见了那架孤零零的飞机，随着飞机飘落的路线往上看，就看到魏漾的小脑袋。
　　魏漾笑容还在脸上来不及淡去，妈妈温柔地对她笑：“今天这么开心？”
　　魏漾悄悄把手里的纸飞机藏在身后，点点头：“作业做完了。”
　　“今晚吃鸡腿哦。”妈妈举起袋子对她笑笑，然后走进楼道。
　　妈妈的笑容和晚餐的鸡腿给魏漾带来巨大的喜悦，她在原地跳了一会，跳完才想起岚，她往树上看，岚已经不见了。

　　妈妈带回来的不止是鸡腿，还有一双舞蹈鞋。晚饭后妈妈拿给魏漾看，让魏漾试穿：“漾漾，明天你穿这双新鞋子去上舞蹈课吧。”
　　魏漾是舞蹈兴趣班的新人，没有舞蹈鞋只能光着脚学跳舞。妈妈记得这件事，今天特地把舞蹈鞋买回来了。
　　有新鞋子魏漾开心了好一会，好像穿上鞋子就变得不一样了，跳舞跳得更加好看了。
　　这样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第二天魏漾就跌入谷底。
　　舞蹈老师很严格，看见学生出错从来不客气，要是姿势不对一根棍子就落下来。
　　舞蹈鞋穿起来远没有光脚自由，魏漾的动作总是不标准，一节课下来魏漾的腿被打了很多次，隐约有些淤青。
　　舞蹈教室的门是一扇大玻璃，玻璃门外面是家长等候区，快要下课了，外面坐着许多家长，可是里面没有魏漾的爸爸妈妈。
　　老师让同学们一个一个跳，魏漾跳了一遍又挨了一棍子，她走下去靠墙蹲下，隐藏在人海里。在魏漾后面表演的那个女生得到老师大力表扬，其他人都在鼓掌，魏漾抱紧自己，鼻子有点酸。
　　门外的家长们也纷纷站起来观看，然后魏漾看到了人群中格格不入的岚。
　　下课了，许多同学飞奔出去投入爸爸妈妈的怀抱，魏漾换下舞蹈鞋，慢吞吞地走出舞蹈教室。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岚一个人站在玻璃门外等魏漾。
　　魏漾低头整理裙子，好把淤青的腿遮住。一只手伸到魏漾眼前，手掌张开，掌心有一颗糖。
　　“给你吃，橘子味的。”岚说。
　　魏漾撕开包装纸，把橙色的糖放进嘴里。好酸，魏漾皱眉。没过多久，被酸味包裹着的甜味弥漫开来，很甜，魏漾的眉毛不皱了。

　　第二天下午一模一样的时间，魏漾要去上舞蹈课了。今早妈妈出门前还提醒她不要忘了。
　　魏漾把舞蹈鞋装进背包里，又想起昨天上课不好的记忆。她背起包，不情愿地走出门。
　　魏漾驼着背走路，像是对舞蹈基本要求的反抗。刚走到楼下，魏漾看见岚在等她。
　　“魏漾，我陪你一起去。”
　　“谢谢你，岚。”魏漾知道岚的好，只可惜岚不能帮她分担痛苦。
　　魏漾和岚穿过好几条街道，一路上没说话，就任太阳肆意烤着。魏漾走得很慢，快到舞蹈学校的楼下，魏漾停下不走了。
　　“岚，你帮我想想办法吧，我不想去。”魏漾带着哭腔说。
　　岚面对魏漾的眼泪不知所措，他找不到擦泪的纸，手忙脚乱最后小心翼翼地用手擦魏漾的泪水。
　　“你的手好凉。”魏漾抽泣。
　　“对不起。”岚赶紧收回手。
　　眼泪就像开闸的水，止不住的，魏漾干脆在路边的台阶坐下，抱着脑袋痛痛快快地哭。岚坐在魏漾旁边，静静地听她哭。
　　“我不想学跳舞，我不想学。”
　　“我不要上兴趣班，我才没有兴趣。”
　　“我不想写作业不想背书。”
　　岚不知道如何安慰魏漾，只会默默地听着。魏漾没听见岚的声音，她从臂弯里抬头，露出红肿的眼睛，说：“岚，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自由自在的。”
　　“我不知道，”岚低头，“我只知道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永远？”魏漾不信。
　　“只要你需要我。”岚很坚定。
　　魏漾好像看见岚的眼睛发着光。
　　“谢谢你，岚。”魏漾站起来，用手抹了一把黏糊糊的脸，泪水和汗把她的碎发粘在一起。
　　“不要谢我。”岚摇摇头。
　　“走了，去上课。”魏漾努力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走向舞蹈教室。

　　魏漾这一次很用功，其他同学在围观别人跳舞时，魏漾偷偷在角落里对着镜子练习。
　　舞蹈课的最后照例进行成果验收，轮到魏漾，她很紧张，这一下腿绷直了，手没有举高，手臂挨了一棍子。但比昨天好多了，魏漾跳完老师没有批评她，她呼出一口气。
　　下课后大家迫不及待要回家，门口堵满了人，魏漾在她们的后面换舞鞋，老师边喝水边路过魏漾，得空说了句“今天表现不错”。
　　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带给魏漾巨大的鼓励，她蹦蹦跳跳跑出教室，岚还在同一个地方等她。岚看见魏漾脸上洋溢着笑容，也跟着魏漾笑起来。
　　“岚，我今天跳得很不错哦！”
　　“我看到了，真好看。”
　　魏漾快飞起来了，她走着走着就转一圈，对岚说：“我请你吃烤肠。”
　　“烤肠是什么？”
　　“你没吃过？”魏漾向前跑，“走走走，我带你去吃，你快跟上我。”
　　岚快乐地追着魏漾跑。

　　魏漾的作业写完一本又一本，书桌堆成一个小山丘。在这期间，岚就坐在树上折纸，有时折一朵花有时折一只鸟，岚的手很巧，折出来的东西像真的一样。一个夏天过去了，魏漾的抽屉里装满了折纸。
　　那天傍晚，窗外的空气不再似盛夏那样闷热，魏漾吃过晚饭回卧室，发现岚竟然还在。
　　岚对她说：“魏漾，我要走了，再见。”
　　魏漾跑到窗户前，想要拉住岚，可是够不着：“为什么要走？我不要再见，我要你永远陪着我。”
　　“下次我再来找你，你等我，只要你等我，我就会来。”
　　每次许下承诺，岚好像就变得有些不同，魏漾此前有再多的情绪，都被岚一一抚平。
　　“你一定要来啊。”
　　“嗯。”
　　岚纵身跳下树，魏漾往下看，没有岚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