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五章：大梦（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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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期一周的补课已算是正式结束了，行李的搬运却还需要一些时间。处于人性化层面的考量，学校放松了退宿时间的限制，准许同学们在两天之内清空宿舍走人离校。而今天，按照宿管处对时间的计算来看，是最后的期限。
昼在宿舍楼寄存好不易带走、或是下个学期尚需使用的大件用品后，拉着轻便款式的心理箱，伴随着滑轮与油柏路接触时发出的沉闷滚动声，缓步从宿舍楼移动到了高中部的教学楼。
手机的通讯界面上，怜哥最后一条短信的发送是在十几分钟之前。那时昼刚刚报备说自己正在整理东西，恐怕要花费不少时间；而怜哥则回应他，不必着急，说是自己现在也不方便脱身。
看来怜哥确实很忙了，自己得要等一些时间。
一般来说，稚生本校初中部直升高中部的孩子在考完象征性的期末考后，便可直接收拾东西走人，并不用补课。怜哥至今还逗留在学校内，是有他自己的事情处理。
这点，昼虽然询问过，却没有得到具体详细的恢复。好吧，倒也不难猜。
比如说，可能是化学竞赛冬令营集训的事情；针对学生会干部招新的竞选准备；又或者是去填写校友奖学金的申报资料……
昼稍一细想，随便就能给出好几个适当的理由出来进行解释，所以并没有气恼怜的隐瞒。
顶多是一些遗憾罢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加之昼没在网络世界找到乐子，他叹了口气，将手机揣回口袋里，双手抱胸，眼睛漫无目的地盯着过往的人群。
在大半注意力都神游的偶然间，昼听闻到一段由远及近的嘈杂闹响向门口处慢慢靠近。
他偏头好奇地向那方张望，便见到一位衣着端庄、仿佛随时都能去参加商业机密会议的白领女性显现出自己的身姿来。
看来她的心情约莫不怎么美妙，虽是沉默，却眉宇紧缩面容不愉、极具压迫感，脚下一双矮跟平底鞋踩得嘎吱作响，风风火火地走在前头。
嗯，在这种时间点出现在校园内的成年人，其身份若不是教职工，那多半是某位调皮同学的家长了。
昼的视线平移向后，果不其然发觉了紧随其后的男生——因为是从高中部走出来的，就简单粗暴地认为男生是学长好了。
学长他低垂着脸，似乎是刻意遮掩。昼看不清他具体的神色，不过从学长那极不自信的含胸驼背的姿势，以及环绕周身死气沉沉的阴郁氛围来看，或许他是遭遇了一些不尽如人意之事、正处于人生低迷之境地。
学长走得比较慢，迈出的步子带着一点儿沉重的意味；白领女性脚步则又快又急，一往无前的架势流露出无言的迫切忙碌。两人间的距离就这样被逐渐拉开了。
走在前面的白领女性发觉了学长沉默，她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注视着慢吞吞的学长，叹息一般地说道。
“我知道你很委屈，但凡事都要讲究留有余地。他们已经得到了惩罚，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知道在社会上，多得是恃强凌弱、求助无门的事。你该庆幸自己现在还是个学生，能获得一个结果。”
“啊。”
“所以不要再沉浸于这种小事上了，有时间胡思乱想，倒不如去反省反省，自己是有哪里做得不足够的地方，才会让人看扁、被人欺压。”
“哦。”
“呵，行了。我知道这道理你现在是听不进去的，很正常。小孩子嘛。”
“……”
“嗯，你托着行李不好走动，在这等着，我去开车过来接你。”
“嗯。”
如此应答着的学长，目送着她离去后，在原地呆立了十几秒，无视先前她的嘱托，拉着行李箱迈步走开了。
这刹那，昼的脑子里瞬间飘扬过许多纷扰杂乱的想法，又如裹挟在风中的碎纸片一样远去不见踪影。唯一在脑海中留下的，是今早趁收拾的间隙趴在阳台上向下眺望时，恰好目睹藤原瑛司孤身一人背着书包离去的身影。
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情感，此刻，昼眨了眨眼睛，在内心下了一个决定。
他给怜哥发送了一条短讯后，悄悄地跟随着这位学长前进，最终来到了一片建筑工地前。
最近一段时间，似乎是因为工程进度远没达到预期，以及款项的结算甲乙双方出现了分歧等诸多的缘故，陷入了僵持状态。……具体情形昼不是很清楚，只从怜哥那里听到说，协商双方都不愿各退一步、可谓是效率极其低下了。
嘛，就算没有停止动工，也没有人想要看半完工状态教学楼的景色吧？更何况是禁入地，一经发现可是会被通报批评的！他是唯一的例外……嗯、好像也不是，似乎也有人很好奇。但、是谁来着？他记不得了。
正因此，昼抬眼注视着前方站立的身影，心里涌现出了无数的不解与疑惑。
学长为何要到这里？还拉着行李只身一人前来……他在想些什么？
但他不可能上前去质问。尽管昼是有些把对藤原瑛司的愧疚共情转移到学长身上，可些微的情感却不足以产生莫大的勇气支持他当面述说。所以不那么勇敢的跟踪，也就成了昼情感驱动下的瞬间选择。虽然极不恰当、也不可提倡呢。
昼因如今骑虎难下的处境有了一丝丝的后悔之意，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先跟着吧。凝视着学长踏进半完工教学楼，昼叹息般地想道。
他正想紧随其后，裤袋里的手机传来响亮的消息提示音，昼赶忙捂住手机，紧张地抬眼向前看，学长已经不见踪影，想来是进去建筑物内了。他舒了口气，保险起见还是拉远了距离，左顾右盼了好几下才解锁手机，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费扣除……竟然只是如此吗！
昼有些懊恼，又有些好笑。摇了摇头，收好手机，他估摸着也被发现了，就不再小心翼翼，利落地大步迈了进去。
入了大门，昼注意到，学长的行李规规矩矩地立在楼梯旁，而他却已不见人影。
昼愣了下，心道，也太快了！如果这就是学长正常的走路速度，那他又为何要刻意与那位女性保持距离？两人关系并不亲密么？现实中也确实会有这样同属一个大家庭，明明血缘最是相近、却彼此对立产生恶意的关系类型呢……
这些大部分不会得到正主亲切解答的问题在昼的脑中盘旋了一圈后，逐渐地消散泯灭了。昼四下观察，略觉得眼熟，他之前是进来过的，跟某人一起……这个某人是谁，昼却记不得了。
无论如何，昼唯一能够肯定的是，要找到状态不对头的学长，请他远离这栋建筑物。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这个停滞了进度的建筑自然没有来得及做更多的防护工作，不论是阶梯拐角积压的石灰袋子，还是楼道内四处散乱的做工设备与材料，都不得不让他联想更多；卫生条件肯定没法得到确切的保障，学校又坐落在深山野林里，昼也只能祈祷虫豸会畏惧人的气息而主动避让了。
他在丛立的钢筋铁条里寻找能落脚的地方，一步步往上走着，那一根根组成牢固地基的钢材还尚未充分埋藏于水泥混凝土之下，竖直地暴露空气中，在清晨倾泻入内的阳光照耀下闪烁着锐利的尖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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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长，嗯、就叫他为F学长好了，他不会介意的。要问为何——F学长已经很习惯不被人以真名称呼，在班级里也一直都被「渣滓」、「废物」和「蠢猪」这样代指着，如果不是老师们点名回答问题时偶尔会点到他的名字，差点都以为自己没有确乎是叫做「渣滓」、「废物」和「蠢猪」了呢（笑）。
没有透露过任何人，但F学长知道，他得了幻听。这个症状好久之前便开始了，起初发作时没注意，还以为是自己听力忽然变好了，不然怎么能完全听清楚别人在议论自己的声音呢？而且是字句清晰、生怕自己听不见所以大声嚷嚷的那种。
不过在某个晚上睡前又一次听到班里同学的讨论声时，F学长望着对面的黑暗，那里的床上躺着熟睡的舍友，瞬间就明白了，自己不是听力变好，而是幻听了。
这是一种病吧？要怎么治疗呢？——网上说，这是一种心理障碍，要去看心理医生。
不行的。
说不出抗拒的理由，F学长只是一个劲儿地在心里重复，不可以。
而且，他现在的幻听其实也不很严重吧？顶多是发作次数频繁了些，可没有影响到日常学校生活啊！
所以没有关系。我可以自己克服。
这样完美说服了自己的F学长，点了点头，将此事抛之脑后。
但是……怎么办，脑内的声音越来越吵了。
F学长不得不抱着自己的头无声呐喊。他的手机掉在床上，光亮的屏幕内显示着他正在浏览的页面。那似乎是一个视频，博主将他联合朋友整蛊班上某位同学的录像放到了网上供人观看，因热度不错弹幕流言甚多而专门搞了一个合集出来，F学长从头到尾欣赏之后，刚打开评论区，还没看两眼呢，耳边就开始吵闹起来了。
请闭嘴吧！不要干扰我的清闲！不要连这一点的安乐也剥夺掉，拜托！
不知道是否自我暗示的作用，F学长的世界清静了下来。
无声。静默。死寂。
F学长很满意，只是这个一键静音的特殊功能有个缺点。他没办法自己决定退出静音的时间。
就好比刚才，妈妈似乎是想跟他说些什么话，但很可惜他十几分钟前就进入了静谧的世界，只能以敷衍的单字糊弄过去——好在妈妈没发现。他成功了。
妈妈走开了。F学长心想，可能是她要急着去开会，让他一个人回家吧。
那倒不着急了。反正家里除了妈妈就有他一个人，所以不必立刻回去空荡荡的住宅里，现在他只想避开人群，找个无人打扰的地方坐一坐，吹吹风。
然后，他来到了稚生学校的禁入区，一栋停工状态的新教学楼。
这里是F学长新发现的散心处。之前的几个地方被发现后，他受了不少打击，最后是漫无目的地在某个周末时分游荡，阴差阳错之下来到此处的。
心情在风的吹拂下变得悠然，F学长顺着楼梯慢慢向下走，行至半途，他闻到了空气中若有似无的一丝铁锈味，瞧见细沙密布的阶梯楼道上残留着许多杂乱的脚印。其中，在某个地方有一道长长的拖曳般的痕迹，一直延伸至外侧，其深度外深内浅，弧形在内更为明显。F学长不懂这痕迹说明了什么，他越过此处，只让细沙上又增添了一串脚印。
拉着行李箱往外走时，没过一会工夫，竟然撞见了稚生学校初中部很有名望的人物，神音怜。他抓着手机很紧张地往此处跑来，面色难看，周身环绕着极为压抑的氛围。
F学长顿在原地，不知道要不要打招呼。他其实跟神音怜学弟见过一面的，不是单方面的那种，那时的他有求于神音怜，神音怜也确实给出了解决方案，只是他万般思虑之下，放弃了采纳。但F学长不确定，这短短的不到十分钟的相遇，会在神音怜的心中存有一席之地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他早该明了。
当神音怜毫不动摇地与他擦肩而过时，F学长心道。
这默然无声的世界里，终究只有他一人独享。
作者有话说第45章 第五章：大梦（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