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二章：寻觅（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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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之宫一直明白，从那一天起，自己心里似乎就有哪个地方坏掉了。又或者更为准确地说，缺失了某些东西。
只是他刻意忽视了这个事实，仿佛不去深究，问题就不存在，而他也可以普通平凡地生活下去。
但是啊……伪装不能持续到永远——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二之宫从未忘却过分秒。他不愿也没有这个能力弄假成真，大概总有一天、会有某个人朝他走来，直白又毫不客气地戳穿自己的自欺欺人吧。
而他正翘首以待。
所以在昼让他亲口回答，其赖以生存的「爱」到底是什么时，二之宫在夹杂毫无意义的叹词与支吾中恍然有种名叫「是时候了」的明悟感，并很不礼貌地稍稍走神了。
昼是那个某人吗？
话说，在这个毫无准备的当口，他真的准备好揭示一切、在阳光下袒露所有了么？
他能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各种杂乱的想法充斥二之宫的脑海，恐慌与期待一并涌上心头，除此之外还有些许的委屈不解，以及一丝丝熟悉笃定的措不及防。
唉，他的原定计划明明是来帮昼君解决情感烦恼，令兄弟二人关系修复、和好如初的说，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一直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昼近段时间的突然患上的经常性粗心大意病症已经让他看不下去啦！
没有什么是打直球不能解决的，如果有就打第二次！
但怎么就、反倒成了他坦白心声的场面了呢？
二之宫为这无常的命运安排和意想不到的事态进展发出深深的感慨时，昼不耐烦地开口了：“笨蛋学长，用于思考的时间已经足够充分了吧？怎么样，结果如何？”
“昼君也太会为难人了啦！这个问题都困扰我多久了，有五、六年了吧。想在几分钟之内就解决长久历史遗留问题啥的，也太过异想天开了啦~~！不可能不可能！”
心里这么大声嚷嚷，二之宫却也没傻到当面表达出来，他小心讨好地朝昼和瑛司两人笑笑，道：“难得昼君一次性讲了这么多的话，学长我超级~受宠若惊的说！但是啊，要预先示警一下！会有很长~很长的前情提要哟！估摸着要花超多~超多的时间哟！这样占用学习时间、可以么？”
昼“呵”了一声，完全看出二之宫的小心思，冷漠道：“没关系的学长，初中部的晚自习并没有强制要求所有人都参与，再说我也不认为这件事情要花很长的时间，所以翘掉第一节也无所谓哦？”
“……啊哈哈、是哦。”
昼盯着二之宫看了一会儿，忽然出声。
“……不过学长你也提醒我了，这样吧瑛司，能帮我个小小的忙么？”他看向一脸好奇地不断扫视着自己和二之宫两人的瑛司，“能麻烦瑛司稍微「照顾」一下这个笨蛋傻瓜吗？”
瑛司眨眨眼睛，点点头：“好的昼哥，保证完成任务！”
明白瑛司接收了他的暗示，昼于是也朝他眨眨眼。
二之宫的目光注视着端起餐盘暂且离开的昼身上，看他挺拔的身姿径自往剩饭菜回收处走去，觉着他应该没无聊到走至半途杀个回马枪，便立刻变换姿势，从局促不安的端坐变为双手自然垂下、侧脸在餐桌上缓慢反复磨蹭的颓废状，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抱怨话。
他的一连串举动均被瑛司收入眼中，瑛司摸着下巴不解问道。
“呐、二之宫学长，你讨厌我和昼哥吗？”
二之宫被瑛司的语出惊人吓得上半身直挺挺从桌面弹起来，瞪大双眼诧异极了。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超级、极其、最！喜欢你们了哟！”为了佐证自己言辞的真实性，他不仅用三个表示极致程度的副词进行修饰，还一把揽住瑛司，用仿佛能够以此来表达两人间心灵距离一般的力道紧紧地拥着他。
“呃咳、我、我知道了，我相信你。”瑛司的手不断拍打着二之宫的手臂，是一点也不客气的拍法，在二之宫顺着他的意思放他离开令人窒息的怀抱后，瑛司给自己留足喘息的时间，才道，“但是这不是很奇怪么？”
二之宫表情迷茫地“啊”了一声：“你指什么？”
“我虽然不是很懂你和昼哥之间聊的是什么，听起来好深奥的样子。但我注意到，二之宫学长其实在为某件事情烦心，而昼哥在帮你解决——这样一个事实。”
“瑛司也很有当名侦探的潜质呢！”二之宫一脸感动，双手合十摆在脸侧，捏着嗓子矫揉造作地欣慰道，“太棒啦！超棒哟！怎么办，瑛司你要不要从背景板毕业，来当二之宫大人的助手呢？~~就像福尔摩斯和华生一样哟！”
瑛司习以为常地无视掉二之宫辣眼睛的表演，自动开启选择性声音过滤装置，他觉得只要和二之宫玩得久的人，恐怕多多少少都能习得这项必备的技能吧。瑛司继续道：“所以我稍微不是很明白，二之宫学长你明明需要我们、昼哥也说了你可以求助于我们，但你却表现得很是抗拒……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做出如此矛盾的行为。”
瑛司一字一句讲述自己的疑惑，二之宫却无法给他解答。
这是当然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搞懂、还处在迷茫混沌中的事情，要怎么解释给瑛司听、给他一个确切的答复？
从现实角度来讲，他大可以用一些高明的话术来让瑛司放过自己、不再揪着这个问题寻根问底，但是这样做是对的么？自己的判断正确么？单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探寻是无法获得答案的，这令人挫败的真相早就经过了岁月的验证。
而且即便打发了瑛司，之后呢？昼可没有瑛司那么好糊弄，扣心自问，他能够想出一个万全的借口来让他别再管自己吗？
……
是了。
或许他该如昼劝解那样，尝试一番。
止住思绪，二之宫告诫自己不要抱有过多的期待，他酝酿好情感正打算开口为瑛司讲解一番时，昼同以往一般清朗，却又带着喜悦情感、尾音上翘的少年音先二之宫一步展开了话题。
“我们的笨蛋学长、努力转动着自己的脑筋想好借口了没有？”
“……昼君你这是算计好了吧！这时机也抓得太凑巧了吧！”
昼不满地哼道，“你似乎对我存有巨大的误解，我才懒得耍什么小聪明呢！”合理运用自身的超自然能力还称不上「城府深」、「耍心机」这种级别的形容，对昼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般的日常罢了，毕竟只要他想，「阅读」某人的内心就如呼吸般自然。
不过笨蛋学长说他话题进入的时机巧合得惊人，也是很敏锐啦，二之宫没猜错，昼可是盯准了二之宫的心理活动从[？]转变为[！]后才适时出场的！
虽说他不明白这个变化代表了他怎样复杂纠结的心绪，倒不如说从[……]到[。]、再到[？]和[！]，他就从没有搞懂过二之宫的转变机制以及暗含的意义，但昼也不需要完全理解二之宫的一切，他只是单纯地认为，于习惯性逃避、不深入探究自己内心的二之宫而言，改变或许是一种好事。
毕竟在某种程度上，对于习惯性逃避这一方面，昼毫不谦虚地说，可以称得上是资深专业户呢（笑）。
“……”二之宫回忆与昼相处的经历，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好像是这个样子。”
“所以说，你考虑好了？”
二之宫：“呃……”他的眼神乱飘，“倒、倒不如说说昼君怎么短短几分钟不见，怎么心情大好了起来？”
“唉、你还没死心吗……”昼叹了口气。
“告诉我吧！很好奇诶！好嘛好嘛！”
昼微笑着，温和道：“不。这和我们的谈话无关，我不会说的。”
“呜呜、昼君你知道吗，刚刚你伤透了我的心！我才没有你”二之宫哭唧唧地说了一通胡言乱语，因为完全没人捧场于是只好讪讪地停下了，撇撇嘴道，“好、我知道！会说的，现在就说，但至少也要给我点反应啦。”不然超逊的！
“学长你好麻烦。”
“就是说啊。”
“可恶啦，你们还知道我是学长吗！这么不客气地对待我、我很怀疑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里！”心里叨叨逼逼着，这实在是二之宫惯用的一种调节心态的小策略，因为接下来要讲述的是关于他的从过去到现在的事情，倒不是很沉重，只是莫名有种羞耻感罢了。
因为、很幼稚啦。
那一天——简短来说。当时还上小学的二之宫，某日跟伙伴们在附近玩捉迷藏，他藏得比较好，因此一直没人来找就闲极无聊睡了过去，醒来时天都黑了，伙伴们也都不见踪影。
无措的二之宫在四处搜寻后，确定只剩下他一个人逗留在此，在原地站了一会才独自回到家中，草草吃了桌上的饭菜后，默默地洗漱完毕，蹑手蹑脚路过已经睡着的奶奶的房间，爬到床上被子蒙头，眼一闭一睁一天过去了。
那时所发生的事情，于现在的他看来，已经微不足道；那时自己内心的想法也不再回忆得起来。不幸每天都会发生，他的平淡经历甚至无法让人评价得上一个「悲惨」的形容词，充其量是小孩子脆弱心灵的体现，又可以说是他过分矫情了。
叹息。
若说每人与生俱来都有一个器皿来容纳自己对爱的渴求，那他的器皿仿佛在底端破了个洞，永远也盛不满。因为失去，所以想要获得填补直至圆满，可周围环绕的人越多，互相交托友谊的情感越浓，越衬托得他内心荒芜孤寂。
说到底，「爱」，人——他所渴求的、需要的「爱」，到底指的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还是说……全部？
啊啊，搞不明白。
可以上种种，倒不必对人细说。
没必要，也很让人厌烦呢。
无底洞般的空虚日渐贪婪，从最初的无意识放任到现在的无力阻止，他只希望在这股躁动与贪婪膨胀到毁灭自身前，好好享受每一天而已。
“嗯嗯、所以说，因为这件事，学长你很伤心，太过悲伤以至于触底反弹，变成了要不断获取「爱」、印证「爱」，否则就会死掉的怪物、我的理解没错吧？”
“不愧是昼君，事情就是这样啦！”二之宫元气满满给昼竖起大拇指表示称赞，“理解和概括能力都超棒的！”
“……”昼以复杂到难以言喻的眼神睨着他，“对什么对啊，你应该要反驳我！我说的一点都不对好吧！”
“咦？”
“学长你真是个货真价实的笨蛋。不要偏听偏信！事实真相怎么可能如我所言那么离谱？”
二之宫悄悄地嘀咕：“但是你说得也没错啊……”
“赞同我才对吧！”昼按着眉心十分头疼的样子，“学长你真是、唉。学长你知道么，人和人彼此是无法完全理解的。”
“昼君……我好歹也是著名中学的初三生，这种简单的道理我还是很明白的哟！”
“……够了。指望你能自己察觉的我才是笨蛋吧。我累了。”昼捂着脸仿佛疲惫至极，他用一只手撑着侧脸，眼帘半垂定定注视桌面，沉声道，“接下去我所说的话，你赞同也好、拒绝也罢、置之不理当作耳旁风也无所谓，但是至少，请你安静地、沉默地、闭嘴听完全程——这样的要求不过分吧。”
“昼君……”喊了一声名字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二之宫只得挫败地缓慢点头。
“好的，谢谢你。那我开始了。”
昼并没有运用任何的语言技巧，譬如抑扬顿挫或是肢体动作来吸引唯一的听众二之宫的注意，他平淡的声音在因饭点过去、人流减少而不再鼎沸的食堂背景也依旧不怎么起眼，二之宫须得全心专注才能听清楚他的每字每句，但其实他用不着这样仔细，听个大概、明白意图即可，但可他不愿意让昼对他有再进一步的失望了。
令人失望……
在体育竞技上，二之宫从未让教练、队员和自己失望过，他甚至是做得更好，在满足他们希望的同时更加超越他们的想象；在与他人交往时，二之宫也从未让任何一个朋友感到过被冷落的滋味，他是策划者、动员人、气氛组，只要有他在，社交派对一定能获得圆满的成功。
可是偏偏总让昼失望……唉，这怎么行呢，有损我作为学长的自尊与威严。
所以啊，他现在要努力扭转昼心目中「二之宫幸介=笨蛋」的等式，为此，仔细听讲、积极认错、主动改正是计划的第一步！
“学长，我再重申一遍。在我看来，你是一个对自己的情感问题很笨拙的人。”昼道，“你似乎没有发现，此前曾做过诸多在我看来很怪异割裂的行为举动——当然也许你发现了，只是用拙劣的借口让自己相信了不再过多在意了，但我，却觉得很烦躁啊。”
昼一脸平淡，二之宫却从中听出了心火暗起的意味，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想辩解，却又牢记昼话语开头的聆听要求，只得按捺下不动，眨眼的频次倒快了不少。
二之宫实际是把自己的问题抛给别人思考了。他说着「快发现我很奇怪啊！能想办法帮帮我么！」，等别人接收到这个信号，下定决心试着「救」你了，他却一脸嬉笑「我很好，骗你的哟！」。昼不知道二之宫有没有听说过「狼来了」这个故事，就当他没听过吧，反正昼的心情就宛如那被孩子蒙骗的人。
唉，这傻瓜，麻烦死了。
昼像是没发觉二之宫的小动作，继续道：“学长你，明明交际圈这么广、拥有这么多的朋友；根据你平时的只言片语，我也能分析得出来你也并非家庭不和的孩子；爱情……很抱歉我从未关心。那么排除最后一项，你理应在前二者得到满足，但现状却是你不断徘徊在渴求的迷宫中无法前进。”
“因此我有所明悟了……你真正想要的，并不是具体的一种「爱」，可以说任何类型的「爱」都可以，只要是投注向你的高质量情感，都能够满足你无尽的渴求。但可惜……”
昼想，这样就很好理解了，低质量的情感虽多，也只能堪堪维持二之宫的「不死」，想要进一步「幸福」，却是要找到那样一个人。
可这谈何容易。
“不过在此之前，拜托学长你还是先自爱吧！虽说逃避可耻却有用，但我希望你能知道……我和瑛司、又或者你的其他朋友，都在、注视着你啊。”
“你的呐喊彷徨，能够传递到我们的耳畔。都说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触手可及，远没有光年遥远，……才不会出现……死了才刚发出声音，这样你所害怕的事、呢。”
“……”
“……”
恐怕二之宫也心知肚明吧，就算再怎么亲密，人与人依旧存在差异与分歧。就如昼不可能完全明白怜哥内心所想，而怜哥也有做出有悖于昼意愿的决定的时候，他俩彼此靠近，却从未想过重叠，因为那是不现实的。……所以如果他寻找一个人，知他所想、如他所愿，事事反应完美切合他的想象，那恐怕自己得继续无望等待下去了；亦或者科技发达到一定程度时，机器人能够通过读取脑电波来回应自己的期待。
“……”
昼刻意避开二之宫，抬头注视食堂正中间墙壁的挂钟，时针分针显示现在是七点半，数数时间，这段谈心也没过一个小时，嗯、怎么感觉像是过去两三个小时呢。昼拉着瑛司站起来，他们要先回课室上晚自习了，二之宫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无法自拔，还是不便打扰他吧——话说已经很清楚点出来了哦，还不行的话，昼也无法拯救一颗榆木脑袋了。
路过二之宫时，昼狠狠揉了几下二之宫的脑袋，作为让他费心的惩罚；跟在后面的瑛司见了，也学着昼的动作想摸脑袋，但碍于某些不必言喻的原因，只能气恼地拍了拍二之宫的上手臂。
“你们……公报私仇是吧？”
二之宫闷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昼笑了。
“傻瓜，你才知道啊。”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二章：寻觅（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