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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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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市区的一家啤酒馆吃晚饭。征求了大家的意见后,Walter点了施瓦本饺子、火腿腌猪排、慕尼黑白肠、芦笋汤和永不缺席的烤猪肘。
德国人和他的妻子、白马探和Rebecca分坐一侧,Vincent坐在侧边。
“先敬缺席的Jacob。”清脆的一阵碰杯后,放下的时候Walter和Vincent杯内的啤酒已经下去了一大半,而白马的几乎没动。
“英国人不是最爱喝酒么?”Vincent故意皱着眉发问。
“英国人不爱喝德国酒。”他手指轻敲桌台,淡定地回答。
“那你就多吃点土豆,毕竟英国除了这什么都没有。”Walter真诚地劝说。
“……又开始了……比利时人永恒中立。”Rebecca翻了个白眼,“别管他们,Sherry,我们吃自己的。”
Walter仿佛才想起什么:“Alex,忘了跟你介绍,这是Sherry。”
“我们刚才已经互相做了自我介绍,就在你打混双的时候。”
“是么?”德国人闻言笑意盎然,“Sherry是生命科学系的老师,比我晚一年入职,当时觊觎她的男人不在少数,但最终幸运女神还是眷顾了我。”
他无限眷恋地揽住妻子的肩,亲吻了她的脸颊。
在场几位都颇为捧场地鼓掌赞叹起来,Vincent还吹了声口哨:
“可能被你网球场上的身手折服了吧。”
“她不看网球比赛。”Walter摇摇头,“连规则都不怎么懂。”
“——我突然想起来,你的情报是不是有误啊,KIT除了一号单打,其他顶多国内三流球队的水平……唯一的一场败绩还摊在我头上!”法国人愤愤不平地质问道。
“你可闭嘴吧,活该单身到现在。”Rebecca毫不客气地敲打他,“看不出这是old Walter为了让大家好不容易重聚一次特地组的局?”
“……啊……啊哈哈哈是这样啊,”Vincent有些尴尬,转头开始揭发白马探,“还是这位公子哥最狡猾了,说自己水平下滑得太厉害,把一号单打的位置推给我。”
被攻击的当事人无奈地偏头笑笑。
“这么说起来我们之中水平保持得最稳定的还是Alex,”德国人感叹道,“下午他上场的时候我还跟Sherry讲,这位是我们当年的王牌单打,还在温网青少年组拿过名次的。”
白马感觉到她的目光随之似有若无地落到自己脸上,耳畔Vincent犹自嚷着“Walter你怎么不夸夸自己”,他环顾众队友:
“主要还是这次的对手水平有限,足够我们吃老本了。”顿了顿,直面着德国老友笑道,“Walter,下次叫大家聚会就直说,不要再这么拐弯抹角了,这一下午体力消耗得怕是两顿烤猪肘都补不回来,比跨洲出差还累。”
Walter朗声大笑:“不用这种理由不是怕请不动你嘛,之前还指望着等你结婚的时候大家能聚一回呢。”
“让大家失望了。”他微微欠身,“下次换我组局,虽然有些人在博若莱有酒庄也不喊我们过去。”
在Vincent怪叫着反驳的背景音里,Rebecca兴致勃勃地面向白马:“其实我一直好奇,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Alex本科时候没交过女朋友么?”Walter沉思着回想道,“好像真没有。”
“他啊,他就喜欢看不上自己的那种,”Vincent一拳擂在桌面上,“前提是大美女级别。”
风暴中心的当事人姿态闲适地坐在那里,也不否认。就在没有得到答案的众人无趣地被隔壁桌突如其来的激烈争执吸引了注意力时,宫野忽然察觉到那道从饭局伊始就未曾落到她身上的视线。
她抬眸望回去,准确无误地同他的目光交汇。
英国人眼神干净明亮,没有任何可以被品读出来的情绪,只是一动不动地望向她。捕捉到她的回视,扬起左唇角一笑,那笑容转瞬即逝,宛若幻觉。
她率先垂下眼睑,不再看他。
这的确是位在一群人之中也能第一眼被留意注目到的存在。无论是下午在草地球场上贯彻了温网着装传统、一身复古的纯白衣裤,还是场上男双四人中唯一的优雅单反打法;甚至是此刻嘈杂酒馆中的一众背景下,周身环绕的那种宁静沉稳的气场,风轻云淡的谈吐下似乎隐去了许多历历辉煌的过往,引人忍不住好奇。
她后知后觉把自己的丈夫也归入了“背景”的行列,但却没有过多随之而来的愧疚感。
二十一岁之前她一直生活在美国,父母离奇死于对外宣称的实验室事故后,她只身来到了德国。这个中欧国家给予了她政治庇护,她起先在柏林求学并留校任教,首都的纷杂熙攘和抛头露面终究还是令人生倦,KIT适时地抛出了橄榄枝,她便辞去了原本的教职来到了这座位于巴登-符腾堡州的西南城市。
Walter是一位非常典型的德国人,严谨认真,寡言少语,规则框架之内的事情都可以做得井井有条;但好像一切都过于按部就班了,他们的婚姻就如同横亘巴符州各处山川与河谷的桥梁,规矩、平整、坚固,但一眼望得到头。
四年前他们前往尼日利亚的友好学校访问时遇到博科圣地组织的袭击,要不是Walter冒着生命危险把困在地下教室里的她从焊死的窗户中救出,或许她的名字就会连同其他36名学生一起出现在几天后发布的组织声明中,成为索要赎金的资本。这起事件让她短期内再次陷入了当年父母与胞姐离奇身亡、自己侥幸逃脱的心理阴影中,而从窗外神兵天降的德国人俨然成为了一个足以令人产生依赖的存在。所以当半年后Walter试着向她提出交往请求时,她没有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之后的求婚也同样变得顺理成章。
他毫无疑问是相当合格的丈夫,也很珍惜她。但她清楚地认知自己并不够爱他——否则也不会在每次当他提及要个孩子的时候用一成不变的理由搪塞过去——潜意识里总是觉得有了孩子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变得更加复杂,万一需要切割终止时,也会相应棘手。
不安全感从青少年时期便融入了她的骨血里,哪怕如今肉眼可见地不再有什么威胁生命的因素,但她还是做不到彻底毫无保留。
“再吃点?我看你基本没怎么吃——不是嚷嚷着两顿肘子都补不回来么?”她听到身边的Walter正在问白马探。
“不了。”英国人摇头,“我吃了不少火腿。”
“打算连夜坐飞机赶回去吃家里米其林大厨的私人定制呢,”Vincent打趣道,“是不是啊,bocchan*?”
她从法国人的口中久违地听到不甚标准的日语发音,一时不由侧目。Walter察觉到她的神态,解释道:“Alex是英日混血。”又转向白马,“忘了说,我太太本名叫宫野志保,有着一半的日本血统,同你一样。”
彼时他已经起身穿上了外套,闻言自然而然地看向她,笑道:“那真是很巧。”
灯光下他的面容英俊得极具侵略性,深目薄唇,长了一张本钱十足的风流脸。她不清楚在大学时代他们的关系是否更加亲密无间,而在此刻看来,虽然谈笑风生互相拆台,但这位王牌单打与众队友之间还是萦绕着一层说不出的微妙隔阂感,她把它归结于英国人自身的原因。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个人同在座各位之间明显的阶层差异,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令他动容,情绪的阈值高得出奇,口中说出来的话和实际给人的感觉也并不相符。比如他说很想过来拜访自己的丈夫但没有空,但这么多年过去真的一次机会都没有么?他仅仅住在伦敦而已;又暗示想去队友位于南法的酒庄,但他真有多在乎这趟集体旅行?半真半假地逢场作戏,眼底却始终看不到温度,催使他毫无痕迹地融入其中并展现出得体行为的是空洞的教养而不是炽烈的本心。
晚饭结束后Vincent直接回去了,Walter夫妇驾车把剩下的两人送到酒店大堂,接着互相道别。
他先同德国老友拥抱,接着倾身单手拥抱了他的妻子。
她比看起来更瘦,风衣下的肩胛骨都触得分明。他的臂弯同她后背一碰即散,也没有行贴面礼。
“下次见!”Walter用力拍拍他的肩,又亲吻了Rebecca,“有空多练练球!”
他们目送着Walter夫妇离开,望见宫野志保屈身钻进车内,关上了门。
Rebecca刚要招呼自己的前队友上楼,却见他已经迅速回转身来,拎起地上的网球包,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低声说了句“走吧。”
隔了车窗玻璃看去,他的背影颀长而果绝。
*bocchan:日语“少爷”的罗马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