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她专业挡桃花》尘寐

38、第三十八朵桃花

　　程爷尴尬笑了一声：“女…女侠饶命，小的…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女侠了…我有罪…我有罪…”
　　琉花闻言，眉头皱得更紧，手中剑在他脖子上划出一条痕迹：
　　“怎么？今日我若不是女侠，就合该你随意拿捏了？张口闭口正经女子，我看你倒是分毫没有正经的样子，也不知你如何说的出口？”
　　程爷梗着脖子，惊出一头臭汗，连忙称是：“是是是，女侠说的是…”
　　琉花看着他一副惶惶然语无伦次的样子，只觉讽刺。
　　被欺凌，常常并非被欺凌者的错误，而那些任意欺凌他人者的心，明明早就腐朽的不堪入目，他者却视而不见。
　　转而将矛头指向受伤害的人，何其荒唐？
　　只是现在天色已晚，她没时间耗在这儿。
　　琉花收起剑，冲他莞尔一笑：“今日饶你一命，不是你命大，而是我愿意给你一次机会，再有下次，你的头，必然会挂在那城门楼子上吹冷风。”
　　程爷看着她冷厉的目光，浑身颤抖，没多久便昏死过去。
　　琉花直起身子，环顾四周，纠结了一下，便向那两个女子走过去。
　　女子见琉花往这边来，慌忙要往酒馆里躲。
　　琉花出声拦道：“两位姐姐，我就是来问个路…”
　　那个捂着半张脸的女子复杂地看她一眼，转身便进了酒馆里。
　　开口替她解围的女子朝里看了眼，转过头来欲言又止，劣质的蜜粉扑在干燥的脸颊上有些发灰，她叹了口气，还是出了声：
　　“唉，姑娘你何苦呢？姑娘武艺超群，也该知这寡不敌众的道理，小心被程爷伺机报复；更何况，女子习武，如何能嫁得好夫婿？一个女子的归宿，那是一辈子的事啊…”
　　琉花看着她的模样，觉得她有些可怜，心头不免一阵怅惘：“也许…女子的归宿是嫁个好男人，这句话从来就是错误的…”
　　东盛女子的命运必得时时系在男人身上，何其荒凉？
　　酒馆里一阵稀疏的掌声，半晌，一个锦袍公子哥从里蹒跚而出，神情甚是落寞。
　　他肤色犹如奶凝，醉得脸上一片红云。
　　他拎着酒壶朝琉花抱拳鞠了一礼：“姑娘好本事，好见地，倒是与某的故人有几分相似…”
　　琉花看着他醉里醉气的样子，扯了扯嘴角：
　　“公子何必假仁假义马后炮？刚才要紧关头，怎么没瞧见公子仗义出手一救呢？”
　　男子笑得苦涩，仰头灌了几口酒，酒水顺着他温润脸廓流下来，也不知眼尾点点水痕是泪还是酒：
　　“姑娘看起来并非东盛人，难怪不知。当今天下世道如此，此情此景，便如春草，一茬一茬，风来又生，救得一人，却不能救千万人，与其予人希望又摧毁，倒不如…”
　　“公子这话说的未免太过堂皇。”琉花将暮光剑抱在胸口，瞄他一眼：
　　“不知公子可曾听说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道理？未来之事，谁也说不好。但也许，只要火星子还燃着，终有一日便能掀起滔天大火…”
　　琉花默默叹了口气，抬头看着乌沉的天色，真希望终有一日，此地能够燃起燎原星火，将头顶笼罩的罪愆一一烧干净…
　　琉花鞠了一礼道：“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就先走了。只是，不知同天客栈怎么走？”
　　门边女子正要回答，眼前男子却快了一步：
　　“无妨，姑娘若不嫌弃，我可以领姑娘去。”
　　琉花将暮光在怀里换了个位置，又揖了个礼：“那便多谢公子了。”
　　跟着男子出了这条巷子，便听他问：“在下苏历，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琉花。琉璃的琉，鲜花的花。”琉花眯着眼睛看着眼前乌漆麻黑的小路，简略道。
　　苏历微微一愣，道：“这倒是奇了，倒是第一次听说有琉姓的。”
　　琉花复窥了眼天色，正有些心急，不欲与他闲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没见过的还多着呢…”
　　前头带路的苏历闻话蓦然停了步子，转身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双漆黑的眼像是夜间迷失林中的鹿。
　　琉花被他这没来由的动作吓一跳，警惕地抓紧怀中暮光。
　　却见苏历突然深深俯下身，朝她抱拳鞠礼：
　　“琉花姑娘，我错了。”
　　琉花怔了一怔，摆摆手：“呃…你没说错什么，不必道歉…”
　　苏历却老学究似的摇摇头：“今日姑娘有难，苏某未出手相救，此为一错；少见多怪，此为二错。琉花姑娘，请你原谅我！姑娘说得对，今日若姑娘遭难，苏某毕生难安也！”
　　还真是个板正纠结的人呐…
　　琉花无奈地笑了笑，剑鞘轻轻碰了碰他清瘦的肩膀：
　　“世界之大，山外有山，人穷一生也不能尽知全宇宙，又谈何错呢？只是今日被欺凌的是你，绝望处你必然也希望能够有人伸出援手，不过都是将心比心罢了。公子不必纠结，还是快些带路吧…”
　　苏历听着琉花的话一边愣神思索，眼中光泽愈发清亮，又带着一抹怅然若失。
　　他直起身体，看了看前方，轻咳一声，重新迈步…
　　很快，琉花被带到一座修葺得极严整大气的楼宇前，牌匾上是描金错彩的几个大字——同天客栈。
　　只是这客栈大门紧闭，不见一点儿人气。
　　琉花有些奇怪，便问：“这客栈修缮倒是华丽，只是，这么早就关门？”
　　苏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了然道：“琉花姑娘不知，同天客栈并非一般的客栈，乃是东盛圣女名下的产业，若无掌柜邀令，纵有千金，也不能住进去……”
　　“圣女？”
　　东盛这么个轻视女子的风气里，竟也会有圣女的存在？
　　琉花忍不住问：“何为圣女？”
　　苏历解释道：“东盛的习俗，每三十年便会在该年出生的女娃里选出一人，遵为圣女。圣女十八岁时会嫁与神为妻，作为人与神的中间使者，在东盛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神的使者？
　　荒谬。
　　一个话本生出的幻境，哪里会有神？
　　不过…
　　“每三十年？”琉花摩挲着下巴，拧起眉：“下一任圣女出现，那么前一任会怎样？”
　　苏历脸色苦涩愈发浓重，他摇摇头：
　　“不会的…没有人活到那个时候…”
　　不会有人活到那个时候？
　　“什么意思？”
　　苏历忽然红了眼眶，看她一眼，咬唇将泪硬生生憋回去：
　　“一旦天灾或战败，甚至不论喜丧，圣女都会被派遣去问天。”
　　问天……
　　琉花明白了。
　　恼恨的情愫在苏历眼中一闪而过：“束之高台，曝晒而亡，死后扔进城外大河。他们说，这样便可与天通，将人的请求传达给上天。”
　　荒唐。
　　倘若世间有神，神使，断不会以此卑劣途径产生。更何况一个幻境。
　　不过，既然同天客栈是这一任圣女的产业，说明她还没有被送去问天。
　　“那…现在的圣女…多大了？”
　　苏历悲戚地看了眼同天客栈：“年岁二十一。她曾经是我双胞妹妹，苏姜漓。”
　　姜漓。
　　将离。
　　实在不是个吉祥名字。
　　这东盛的土地下，究竟还埋藏着多少罪孽呢？
　　她半垂下眼眸，不想让苏历看见自己沉重的神色，只闷闷道：“苏公子莫要太过伤怀，事在人为，指不定能绝处逢生呢…”
　　苏历惨笑一声，哽咽摇头：“姑娘不会明白苏某的，苏某就送姑娘至此，姑娘保重。”
　　琉花点头应声，冲他行了个礼：“苏公子保重。”
　　看着苏历阑珊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琉花理了理落寞的心情，暗声告诫自己，这里只是幻境，都是假的，不要代入伤神。
　　她深吸一口气，敲响同天客栈的大门。
　　“笃笃笃…”
　　内里无人响应。
　　琉花又举手敲门。
　　“笃笃笃…”
　　苍老的声音响起，从内里隐隐约约地飘过来：“谁啊？这么晚了……”
　　大门被缓慢打开，一个老媪端着盏烛火开了门，她头发花白，发丝散乱，脸上皮肤如同干涸的土地，她眯着混浊的眼瞅了半晌：
　　“小姑娘，有什么事吗？”
　　琉花取出那个装着红参的盒子：“您是掌柜吗，师承蓬莱门，奉掌门之命，特送红参来。”
　　那老媪了然，做了个手势请她进来：
　　“老妪姓兰，是这个客栈的掌柜，姑娘叫我兰姑即可。”
　　“兰姑好，在下琉花。”
　　踏步进门，经过兰姑身侧时，琉花闻到她身上一阵清甜的芳香…
　　奇怪了，年逾半百的老人，身上香味怎会如此馨香甜蜜？
　　兰姑将烛台搁在柜台上，伸手去接那装着红参的盒子，轻轻开盖，红参静置其内，灵气浓郁。
　　她点点头，迅速将盖子盖上：“不错，要的就是这个。”拐进柜台里，她在里面翻翻捡捡，半晌，问琉花：“姑娘孤身一人吗？”
　　“我们一行三人。”
　　兰姑闻言又埋头翻找，好一会儿，将三个令牌搁在桌上：“拿好了，这是你们三人的房间。作为报酬，你们三人离开东盛前，衣食住行一应由我同天客栈负责。”
　　琉花从桌上拿起三枚令牌，端详着道了声谢。
　　令牌通体晶莹，如同冰雕一般，上面分别刻着天字间一号、二号、三号。
　　端详了一阵，琉花开口问：“现在可有热饭菜吗，我想带些走。”
　　兰姑看她一眼，笑道：“现在天色不早，可以是可以，只是稍微需要等一阵了。”
　　琉花应道：“没关系，我可以等，多谢兰姑了。”
　　兰姑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一番，悠悠道：“这天寒地冻的，小姑娘怎么穿的这样单薄？正好老妪我煮了汤，姑娘去泡一泡，女孩子家家，可不能沾染了寒气。”
　　琉花正要道谢，只见兰姑又盯着她袖口笑：“姑娘这衣衫破破烂烂，实在不体面，我这里有几件衣服应该会合适，姑娘泡完热汤，便换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