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痛》獭

18、磨脚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碾得很长，杨略跟在吴简章身后，一步又一步踩在她的影子上，想起小时候玩过的踩影子游戏。她兴致勃勃地让每一步都踩在吴简章的影子上，但吴简章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害得她差点把咸柠七洒在她背上。

　　“杨略，你在做什么？”吴简章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纸巾，她在用纸巾擦掉冰饮料杯子上的细小水珠。

　　我在踩你的影子——这话要是说出口，杨略都会嫌弃自己幼稚，所以她转而开口提到了一件在意的事。

　　“刚才发现你的走路姿势有点奇怪，你的脚踝不疼吗？”吴简章今天为了搭配衬衫，特意穿了一双崭新的黑色圆头小皮鞋，杨略刚才跟在她身后，发觉她步伐缓慢，几乎是拖着步子在走，猜想是鞋子磨脚的原因。

　　“被你一说好像是有点疼。”吴简章蹲下一看，脚后跟裸露的地方磨破了皮，露出浅粉色的伤口。

　　“不懂你为什么要穿磨脚的鞋子。”杨略也在吴简章身边蹲下，观察她的伤口，“贴片创可贴应该能撑到你回家。”

　　“为了好看。”吴简章想起了母亲给她购置衣服的情形，她时长会嫌母亲挑的衣服太过紧身，勒得她喘不过气，还会觉得母亲的品味太过于浮夸，尽喜欢挑一些缀着很多荷叶边或者蕾丝边的衣服。

　　“妈，我就只想要最普通的运动服。”吴简章抗议过，但被母亲以“小孩长大了不能一直穿运动服，也该穿些漂亮衣服，而且校服就是运动服，不需要再买”为由，拒绝了她的要求。

　　母亲有极强的控制欲，吴简章是知道这一点的，即便她不在自己身边，却在每次见面的时候都能感受到这一点。通过精心挑选的衣服来控制她，包括干涉她的审美喜好，控制她的体重——吴简章只有七十多斤，还没有两桶桶装水重，但母亲看到她穿不下自己选好的衣服时，还会抱怨她该减肥了。

　　“长大了就要变成大人了，虽然现在说这些还有点早，但是你要记得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才能留住男人的心。”母亲像是联想到了什么不快的回忆，愠怒着说，“当初为了你爸，我放弃工作，留在家里照顾本硕和你，每天都忙得没有时间打扮。他可能觉得我人老珠黄了，就在外面另寻新欢。”

　　吴简章沉默着，父母失败的婚姻让她早就对恋爱不抱幻想，童话里的公主和王子为什么总以结婚为故事结尾，而不是作为开始？多半是因为结婚后的故事是大型家庭伦理连续剧，而不是美好的童话。

　　小学时流行的言情小说她不是没看过，但读完两三本后就发现阅读这种书籍是浪费时间。主角模板都大致相同，必定都是帅哥美女，如果作者在开头就写主角是丑男和美女，那这本书多半不会畅销。

　　如果天下男人都和言情小说里的男主或是父亲一个样，那她认为不要靠近男性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吴简章不会把心中的想法完全吐露给母亲，倘若她这么做了，母亲会发觉女儿和自己持相反的观点，之后就会因控制欲而对她说教，企图让她变得和自己一样。

　　可今天她却说出了像是母亲会说的话，因为不想被杨略当作笨蛋。

　　其实我也不想穿这种磨脚的鞋子，但是我妈一定要买给我，说穿上去特别好看，我才穿的。吴简章自己要是听到这种说辞，都会有些幸灾乐祸——这纯粹是自作自受，只有笨蛋会做这件事。

　　所以她更不会对杨略说出口，只好打肿脸充胖子说“为了好看。”

　　“没想到你还是童话公主呢。”杨略又在拿她打趣了。

　　“你是说小美人鱼吗？”

　　“答对了。吴简章公主为了变成人类，忍受双脚着行走的疼痛，她感觉每一步都踏在了刀尖上——”杨略声情并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参加朗诵大赛。

　　“杨略。”吴简章又好气又好笑，“有没有人说过你？”

　　“说我什么？夸我聪明吗？确实挺多人说过的。”杨略的书包里似乎装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当她掏出两张创可贴，贴在吴简章脚踝时，吴简章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你每次做了一些让人会喜欢你的举动后又会做一些很欠扁的事情，好像小学男生——吴简章把这句话换成了一句礼貌的“谢谢。”

　　“为公主效劳是我的荣幸。”杨略本来是双脚老老实实蹲着的姿势，却特意换成了单膝跪地，浮夸得很。

　　“我的仆人，你怎么不能直接治好我的伤口？这种粗糙的创口贴阻挡我散发美丽的光彩。”杨略不是喜欢演吗？吴简章决定配合她演下去。

　　“为什么我是仆人而不是其他角色？”杨略抗议道，“你要是能散发美丽光彩，那想必也能治好自己，不需要依靠外界的力量。”

　　“公主的能力只有美丽，上天在雕琢她的美貌煞费苦心，却没有赋予她别的能力。我就是这么可怜的一个公主……”吴简章十分委屈地说着。

　　杨略听完后感叹着：“好没用的公主啊……”

　　“你说什么呢？”吴简章想拍拍杨略，没想到她后退一步并站了起来。

　　“想打我就来追我。”杨略大步向前跑去，跑步的同时还不忘回头对她做鬼脸。

　　吴简章一边说着幼稚，一边迈开步子去追赶杨略，大概跑了两百多米，她就气喘吁吁了。

　　杨略是故意的，她故意放慢速度让自己以为可以捉到她，但在她的手快要拉到杨略的书包带时，杨略又加速拉开了距离。吴简章实在是跑不动了，放缓了步子，慢悠悠地走了起来。

　　“吴简章，快点，这就是公交车站了。”杨略在她前面十米开外的位置招手，“你不是要在一小时内回家吗？我怕你回去晚了。”

　　尽管杨略在催促，吴简章还是不着急，当她走到杨略身边时，猛地拉住了她的书包带。

　　吴简章笑得十分开心：“我抓到你了。”

　　“你幼不幼稚……”杨略得为即将袭来的狂风暴雨找点理由，不然真不知道吴简章要怎么对她，“我这不是担心你时间不够吗？然后你鞋子磨脚，你还脚疼，走不快。”

　　“所以？”

　　“所以我想了这种绝妙的办法来带动你的跑步积极性，使你暂时忘记双脚的疼痛。”杨略把歪理讲得头头是道，吴简章差点就信以为真了。

　　“可是跑这么快，我等的车也没来。”吴简章看着驶向车站的2路公交车，“我要坐8路才能回家，这是2路车。”

　　“那就等一会呗……你刚刚说2路车？”杨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要坐2路车回家！”

　　“那你上车吧，车门要关了。”吴简章松开了杨略的书包带，侧身让出位置，示意杨略上去。

　　“算了，等你上车再说吧。”

　　“为什么？”吴简章不解。

　　“因为这趟车人太多了，我不喜欢人挤人。”杨略心想重要的问题还没得到答案，她怎么肯就这样回家。

　　“万一下一趟车还很挤要怎么办？”

　　“等过了放学和下班的点就好了，下一趟车应该差不多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吴简章卖着关子，等杨略开口问她。

　　“还以为什么？”

　　这是对杨略刚刚欺负自己的惩罚——吴简章笑着说：“还以为你是要先把我送上车，看着我回家才放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