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做猫》林茄

71、第七十一喵

　　姜好出门了。她脖子上戴着摄像头，身上穿着漂亮的衣服，里面藏着电话手表，雄纠纠气昂昂地跟在韩姝身后，走进了电梯。电梯里有其他住户，看到全副武装的姜好，忍不住好奇地打量。

　　“猫猫！”一个小孩从一个女人身后探出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姜好。

　　“喵。”姜好朝他友好地打招呼。

　　“妈妈，可爱飞飞小猫喵……”小孩儿口齿有些不清，他拉拉身前的女人衣袖，女人低头耐心应答，“对，是小猫咪。”

　　姜好抖了抖耳朵，没太理解小孩儿的意思。什么叫“飞飞小猫喵”，是在说她肥肥？小猫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爪，圆乎乎的，好像是有些胖了。

　　韩姝偷笑，用口型无声地朝姜好说：“肥猫猫。”姜好别过头，假装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他说你的猫咪非常可爱。”女人突然朝韩姝腼腆一笑，“没有说猫咪肥的意思。”

　　韩姝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浅浅地笑着说：“啊，谢谢……”

　　“喵呜。”姜好朝小朋友和女人道谢。她就知道自己就算长肥了，也是可爱的小猫咪。姜好有时候怀疑，在人类眼中是不是没有丑陋的小猫。毕竟枳实快要胖成个球了，大家也总是夸她可爱，是可爱的猫猫猪。

　　姜好还记得福利院的有个年轻老师每次饭前都会称重，要是发现超过一百斤，午饭就会嘟囔着要少吃，把碗里的肉肉都分给小朋友们吃。她说如果她不控制饮食，别人会嘲笑她长得胖，变丑了。姜好看不到老师的模样，她只觉得老师们的声音那么温柔，怀抱那么暖和，童话故事美丽的天使应该就长那样。可老师还总觉得自己长得胖，不够美。

　　嗯，要是老师有天也变成了一只猫咪，她一定不会想着减肥了。人们不喜欢胖乎乎的人类，但是胖乎乎的小猫却没人不喜欢。

　　姜好胡思乱想着，电梯响了，她们到了一楼。小孩朝姜好挥手，含含糊糊地说着拜拜。姜好也朝他挥挥爪，把小孩儿高兴得要挣脱女人的手，过来抱姜好。幸好女人紧紧地牵住了他，把他哄走了。快走到小区门口，姜好还能听到那小孩嗷嗷地叫着要小猫猫，声音穿透力之大。

　　可怕的幼崽。姜好又想起出门前抱着她尾巴不松爪的踏雪和挂印了，粘人又调皮。若非韩姝打开了一个罐头，勾得她们狂吃，顾不上自己，她和韩姝恐怕根本出不了门。

　　“好好，你说待会儿我怎么给阿婆打招呼啊？啊，我就带了一盒蛋糕，糟了，我是不是该去买点儿水果营养品啥的？”韩姝愁眉苦脸，她答应了姜好配她去找卖花的阿婆玩儿。眼见着离幸福小区越来越近，她开始纠结起来，自己一个陌生人，突然地上门找人，理由是自己家的猫想来看看。会不会打扰到老婆婆？韩姝想打退堂鼓了。

　　短短一截路，韩姝在脑海中预想了好几个开场白，一个比一个尴尬，她觉得自己的脚趾快要把地抓出火星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转头去超市买点儿水果，耳旁骤然响起一道沧桑欣喜的声音。

　　“咦，是好好啊。”

　　韩姝抬起头，看到卖花阿婆加快了步伐，几乎是小跑着朝她们走过来。

　　“喵！”姜好竖起耳朵，用力地挥着爪爪，朝阿婆打招呼。

　　阿婆走过来，拎着花篮，她今日的生意似乎不错，花篮里空空的，没有什么残花。她微微喘气，笑着弯腰摸了摸姜好的爪爪，转头看向韩姝，自然而言地开口道：“你好呀，小姝。”

　　“您好！”韩姝的脚趾不抓地了，她眨眨眼，“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老婆子牙齿虽然不行，但嘴巴还行，当然是问的啦。”阿婆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她笑起来，露出满口的假牙，“今天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来我家玩玩吧？家里的花开得正好。”

　　韩姝松了口气，她没想到邀请人还可以那么自然。

　　“那、那就打扰您了。”

　　“你这孩子，为什么那么客气？”阿婆摇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泛起涟漪，“是我该感谢你们呀，没有拒绝我的邀请。”

　　“其实我们今天本就是来找您的。”韩姝挠挠头，“但是我忘了买水果，也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我带了蛋糕……”

　　“孩子，你真的别那么客气。”阿婆似乎有些无奈，她深深地看了韩姝一眼，“有时候，过度的礼貌，就是一种疏离。”

　　韩姝眼神闪了闪。这句话，曾经也有人这样对她说过。当时韩姝不以为意，后来因为她的客气和冷淡，与许多朋友逐渐失去联系，才忽然明白是何意。但她已经习惯了逃避亲密关系，既害怕一段亲密关系的开始，更害怕结束。不如就这样保持礼貌客气的人际交往，不咸不淡，这样谁也不会受到伤害。

　　“看到那层楼没有？花开得最密最繁的那层。”阿婆有些得意，这使得她的眼眸染上了些许少女神采。

　　一人一猫顺着阿婆的手指方向仰头看去。

　　“哇。”

　　“喵。”

　　这次没有客套，韩姝是本能地发出了惊叹。幸福小区是老小区，楼龄较长，楼外表灰扑扑的，仿佛一个脏兮兮的乞丐。但这样一个脏兮兮的乞丐，却系上了一条漂亮的腰带。大片粉色的月季如瀑布挂在楼间，随风轻轻飘荡在明媚的阳光中。

　　“很美吧。”阿婆眯起眼睛，满足得像只吃饱了的猫，“即使看了这么多次，我还是忍不住感叹。”

　　“是啊，真的好美。”韩姝轻轻感叹。她也曾在公园里见过大片的月季花墙，与周围绿植相互映衬，那是一种精雕细琢的美。但此刻，或许是因了楼的沧桑老旧，反而凸显月季的美丽繁茂。远远的望着，就能感受到茂盛的生命力。

　　“走吧，回家去，我给你们编个漂亮的花环。”阿婆突然挽住了韩姝的胳膊，黄桷兰的香气包裹住她。韩姝身子僵硬了片刻，她很久没和人这么亲密的挽手了。上次和人挽手走路，应该是大学时期的事了。毕业之后，她便没有和人手挽手出去玩过。

　　“啊呀，不好意思，我太着急了。”阿婆说着松开了挽住韩姝的手。韩姝摇摇头，挽住了阿婆的胳膊。其实和人挽着手走路也不赖。

　　姜好看她俩手挽手，撅着猫嘴“喵喵”叫，她沿着韩姝的脚，蹭蹭地爬到她的肩膀上坐着，尾巴晃动。韩姝侧过头，贴了贴小猫冷酷的脸，表示自己没有冷落她。姜好这才满意，心情大好，支棱着耳朵，好奇地四处张望。

　　小区很安静，几乎没有年轻人的身影。老年人或结队，或孤身，散落在老小区周围。看来这个小区的住户和楼一样苍老。

　　楼里没有电梯，也没有开灯，阳光透过墙上的花纹照进来，倒也算明亮。姜好看着阿婆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门发出嘎吱的声音。这里的一切都上了年头。

　　“进来吧，不用换鞋。”阿婆热情地招呼着。

　　姜好叫了一声喵呜，从韩姝肩膀上跳下来，翘着尾巴打量着房间。屋内花香浮动，窗明几净，墙上挂着一些植物标本。

　　阿婆招呼她俩坐下，烧水泡上了一壶茉莉花茶，又从冰箱里抱出一个大西瓜，切了分给她们吃。姜好跳到茶几上，大口大口地啃着分给她的瓜，发出清脆的“嚓嚓”声。

　　两人一猫都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地吃着瓜。屋子里除了吃瓜声，显得太安静了，韩姝有些拘束，她纠结着找些什么话题来缓解一下尴尬。

　　“没关系的，你别那么紧张，不用刻意地找话题。”阿婆一边说着，一边用纸巾给小猫擦去沾到眉毛上的西瓜汁。

　　韩姝觉得更尴尬了，她坐直了身体，“啊……阿婆，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呢？”

　　阿婆手上的动作停顿片刻，她摇摇头:“我的名字不好听。你叫我花婆婆吧，大家都叫我花婆婆，因为我喜欢花，种花也卖花。”她站起来，引着一人一猫到露台去。

　　从屋内到露台，花香更显浓郁。各色花朵开得热热闹闹，蝴蝶和蜜蜂忙忙碌碌，勾得姜好眼睛跟着转。靠墙的位置搭了一个凉亭，上面攀满了风车茉莉，香气馥郁。凉亭里有桌椅，还有个秋千，横板上垫了垫子，看得出它的主人经常坐在上面。

　　姜好眼睛一亮，几步就窜上秋千，端坐在上面，喵喵叫着招呼她们过来玩儿。

　　花婆婆拿了个大蒲扇，和韩姝坐在凉亭里，一边给她扇着扇子，一边给小猫荡秋千。

　　“这会儿外面还有些热，等傍晚，就凉快多了，看花喝茶，很舒服。”

　　韩姝点点头，她撑腮欣赏着花婆婆的花园，这里面许多花她都不认识。只勉强认出了栀子花和蔫答答的牵牛花。

　　花婆婆让姜好自己玩儿秋千，一一给韩姝介绍:“这些花儿，只要你喜欢，什么都可以摘，待会儿我给你们编花环。这个是大飞燕，像不像蓝色的鸡毛掸子？这个长得大团大团的是绣球花……这是蓝雪花，可别用手碰它。”

　　韩姝缩回想碰花的手，讷讷道:“有毒？”

　　“还好，主要是粘手，太粘了。”

　　花婆婆的话音刚落，就见一只猫头从蓝雪花丛里钻出来，圆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她俩。长毛小猫的身上零零散散地沾了蓝雪花的花瓣，一朵完整的蓝雪花精神地立在猫头上。

　　“嗯，的确很粘……”韩姝忍不住笑出声，“噗，好好，你头上长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