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做猫》林茄

69、第六十九喵

　　姜好是带着一堆鱼干回来的。赵叔把她夸了又夸。

　　“好好果真是只好猫咧，我看那耗子有她一半那么大……”

　　姜好乖巧地坐着，接受着人和猫的赞叹。人的谈笑声，猫的叫声，在小小的房子里咕噜咕噜地沸腾。等赵叔走了，屋子里仍然不够安静，踏雪几只小猫，吵着闹着吃小鱼干，要听抓老鼠的故事。

　　“不愧是我的崽。”枳实骄傲地仰着头，嗷呜嗷呜地绕着韩姝转，炫耀和夸赞着自己勇敢的崽崽。

　　姜好蹭蹭枳实，又贴贴韩姝的手心，轻盈一跃跳到沙发上趴着，爪子一摁，熟练地打开电视，支棱着耳朵看纪录片。

　　“你见过什么样的中国？是960万平方公里的辽阔，还是300万平方公里的澎湃？是四季轮转的天地，还是冰与火演奏的乐章？”注①

　　韩姝收好小鱼干，挨个安慰了喵喵待哺的小猫，这才坐到沙发上。枳实也跟着蹦跳到她的腿上。韩姝习惯性地抚摸着枳实的脑袋，从头盘到长长的尾巴。枳实闭眼享受着，打着呼噜，她对风景类的纪录片不感兴趣，她更爱看海底世界，里面的鱼群她能看一晚上。

　　踏雪喵喵叫着，她喜欢看小鸟和小鱼，想让姜好帮忙换个好看的电视。姜好把遥控器藏在身下，表示现在是她的娱乐时间，等踏雪长大了才可以自己选择看什么电视。

　　“你要少看电视，不然会近视。”姜好一本正经地告诉踏雪，“近视了可就抓不到老鼠了。”猫会不会近视姜好是真不知道，但一番胡诌，吓退了踏雪，她溜到阳台和挂印打滚玩儿了。

　　没了小猫打扰，姜好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电视。她琥珀的眼眸，如一汪湖水，倒映着祖国的大好河山。

　　“真美啊。”韩姝轻声感叹。

　　“喵。”姜好附和。是啊，真美啊。她从未见过如此高的山，如此深的峡谷。绿海一样的森林里，生活着什么动物呢？那么湍急的江流里，也会有鱼吗？鱼会被浪花卷起吗？那它们是怎么生活的呢？姜好严肃地思考着这个问题。一直到一集纪录片看完，姜好还是没有想出答案。于是她偷偷地在平板上查答案。她的爪子还不够灵活，她认识的字还不够多，打字速度也有些慢，但不影响她的求知欲。

　　姜好慢慢地阅览着世界，心里的疑惑被解答了一个却又冒出另外一个。直到韩姝没收了平板，她才发现已经快晚上十二点了。她没有偷偷看平板，因为她的日子又长又多，并不急于一时。她伸了个懒腰，闭上眼睛，在梦里她化作一尾橘色的鱼，在山川河流游荡。姜好睡得又香又甜。

　　早上韩姝做了美味猫饭，姜好吃得肚子圆鼓鼓的，她钻进蓓蓓的书包一如既往地去上学。偌大的校园，是姜好的乐园。她逛来逛去，哪个老师的课有趣，她就趴坐在窗户外面偷听。个别走神的学生，发现窗户外有只毛茸茸发着光的金色小猫，眼睛也金光闪闪，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求。他还以为自己做梦呢，等他揉揉眼睛，姜好已经藏进窗帘里，隐匿了身形。

　　放学后，蓓蓓背着小书包，书包里藏着小姜好，她们一起排队买校门口的烤肠。一人一猫，坐在大树下，慢条斯理地吃着烤肠。吃完一个伸出舌头舔舔嘴，一个梳理着毛发。互相清理干净，闻闻身上没有明显的烤肠味儿后，再大摇大摆地朝着接她们回家的陈敏走去。

　　回家，姜好看会儿电视，摸摸蓓蓓的课本。蓓蓓写英语，姜好在旁边写汉字。猫的小爪子握笔不好控力，字写得歪七扭八，偶尔爪子不小心划烂蓓蓓的作业本，气得蓓蓓要揪她的小耳朵。但猫咪身体灵活，哪能那么容易被捉住呢？姜好一跃就跳到书架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蓓蓓，吐着舌头朝她做鬼脸。

　　蓓蓓抓不到姜好，而且作业没有完成，哪能放心大胆地玩儿，只得默默回到书桌前，埋头写作业。姜好甩着尾巴，想着，做猫挺好的，至少没有强制作业。写什么字，看什么书，听什么课，全凭姜好的喜好。

　　吃饭睡觉上课，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似乎一切如常，但姜好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她的脑袋里总是冒出许多许多想法，大多数她都能在网上或书里找到答案，但有几个问题，她始终想不明白。姜好更加频繁地看书，越看她越觉得自己迷茫。她常常觉得自己像一朵在大雨里迷路了的棉花。满足，沉重，湿哒哒的，时常幻想找到曾经的枝头，恢复蓬松的模样。

　　这天韩姝煮了玉米。猫咪们都爱吃玉米。玉米还未出锅，一群毛团就跟在韩姝脚边“喵呜喵呜”地叫。只有姜好，她坐在沙发上，竖着耳朵，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视。韩姝叫了她好几次，她也没有反应。韩姝只好用筷子插了小半根玉米，送到姜好嘴边。姜好鼻子翕动，玉米的香气勾着她，猫脸就朝着玉米转过来了。她用毛茸茸的爪子压住玉米，“咔擦咔擦”地咬着。玉米很甜，姜好发出满足的“咪啊咪啊咪啊”声。

　　韩姝撑腮，看着小橘猫吃完了半截玉米。她晃了晃玉米棒子，眉头紧皱，轻声说：“你不对劲呢，好好。”

　　“咪？”姜好歪头看着韩姝，爪子戳了戳沙发，莫名有些心虚。

　　“你最近看电视的时间大大增加了哦，还总是爱发呆，另外，我不是故意要偷看你的隐私啊，只是你搜索了太多类似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哲学问题，导致我主页天天给我推荐各类哲学视频。”

　　啊，原来如此。姜好原以为自己删除了搜索记录就万事大吉，没想到还是被大数据出卖了。她有些尴尬地舔了舔爪子，假装洗脸。

　　“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韩姝捏捏姜好的爪子，伸手把小猫胡须上的玉米渣拿开。

　　姜好舔了舔嘴，她有心说话，奈何为猫。抓耳挠腮地喵喵叫了几声，她跳下沙发，小碎步跑向房间。跃上椅子，支起身子，伸长爪爪去开电脑。一双手伸过来，为因为着急显得有些笨拙的小猫打开了电脑。

　　是韩姝，她弯下腰，看向屏幕，耐心地等着姜好说出疑惑。

　　“喵。”姜好朝韩姝道了谢，爪爪放在键盘上哒哒哒地敲着。她敲了又删，删了又敲，她没有厘清内心的想法，所以敲出来的字总觉得词不达意。

　　最后，她只留下了一句话：我是猫，还是人？

　　没了键盘声，房内很安静，能听到电流声。韩姝看向姜好，在她圆圆的眼眸里看到了一片迷雾。

　　韩姝坐下来，点了点姜好的鼻子，又摸摸她的耳朵，再从猫咪额头一直摸到尾巴。一下又一下，沉默半晌后，她说：“我不知道。”她感到手下柔软的猫咪身子变得微微僵硬。

　　“我没见过你身为人的样子，遇到你时，你就是这样一只独一无二的，聪明的，可爱的小猫。”

　　“喵？”姜好耳朵耷下来，她觉得自己不该，也不应当只是一只小猫。但她现在也的确是只小猫。

　　“哎，我没有你的经历，所以无法给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韩姝叹着气，她捏捏姜好毛毛的脸颊，“我只知道，不管你是人，还是小猫，都是可爱的小姜好。”

　　是这样的吗？姜好皱着眉，猫脸严肃。片刻后，那张猫脸又舒展下来，露出憨态可掬的模样。她蹭蹭韩姝的手心，不再克制自己要发出咕噜咕噜的冲动。

　　她是猫，也是姜好。猫的身体里，住了小小的姜好。小小的姜好，拥有了猫灵活柔软的身体。

　　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呀。就像她初次睁开眼，看到阳光，露珠，花朵那样。

　　姜好不知道这算不算想通，她只是觉得身体又变得轻盈柔软。她觉得自己现在简直柔软得像团云，只要她想，就可以轻飘飘的飞到夜空中，像星星，或者月亮那样，俯瞰地面的高楼。

　　“喵喵喵。”姜好欢快地唱起歌，她蹦跳到床上，在刚换好的床单上打滚。闻着阳光蓬松干燥的味道，她又变成了一只快乐的小猫。

　　韩姝叉着腰，无奈地笑：“好好，这可是我才铺好的床单，你给我蹦得一团乱。”

　　一只毛茸茸的猫头从床单底下钻出，软乎乎地朝韩姝喵喵叫。她从床的这角，滚到那角，直到把床单的皱褶抚平。

　　“喵呜。”姜好仰头骄傲地看韩姝，眼睛里写满了求夸赞的情绪。

　　“哇喔，这是谁家的好宝贝，好猫咪，把床铺得这么好哇。”韩姝抱起姜好，抓住她的爪子，把她举得高高的，又放到脸上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原来是我的好好呀，你可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好好了。”

　　姜好把头埋在韩姝的肩头，在心里默默地回答：是的，我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最好的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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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