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做猫》林茄

68、第六十八喵

　　转眼就到了和摊主赵叔约定的日子，在这段时间里，姜好拿出了备考期末的劲儿来练习捕鼠技能。与此同时，她的鸟语课也没有落下，有一次她甚至把一只小麻雀骗到了树下，不过那只麻雀一看到姜好毛绒绒的猫脸，就立马扑棱着小翅膀飞走了。

　　正午时分，韩家的门被赵叔敲响了。他手上拎着个塑料袋，一条活蹦乱跳的武昌鱼在里面甩着尾巴。几只猫咪闻着味儿就包围过来了，绕着赵叔喵呜喵呜地叫，把赵叔逗得直乐。

　　“早知道你家养这么多猫，我就多带几条鱼了。”赵叔挠着后脑勺，咧嘴笑。

　　韩姝急忙迎赵叔进屋，她抿唇腼腆地笑：“我还说把猫咪送过去，你怎么就自己过来了，怎么还带东西呀……你吃饭了吗？”

　　“早就吃了。”赵叔笑着把袋子递给韩姝，“我就不进来了，就中午有空闲时间，下午还要去看鱼摊。”

　　说完他蹲下身，逗姜好：“我家老鼠可凶了，你这只小猫咪到时候可别被吓到了。”

　　姜好仰着头，瞪着圆滚滚的眼睛，威风凌凌地“嗷呜”叫：“放心吧，我超厉害的！”

　　韩姝还想挽留赵叔，但她不善言辞，嘴唇张合好几次，最后还是默默地去拿了猫包和自己做的几盒点心。

　　不用谁吩咐，姜好自己乖巧地钻进了猫包，揣着爪爪趴在里面，脑袋转来转去，看韩姝和赵叔两人把点心推来推去。

　　“赵叔，你就带回去尝尝吧。”韩姝把点心都塞进赵叔怀里，“都是我自己做的，也不值什么钱。”实际上，韩姝买食材都是精挑细选的，这点心的成本算下来并不便宜。

　　“哎，你这姑娘……”赵叔后退了半步，最后还是把点心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啧啧称赞，“你可真是手巧呀，这糕点做得，比外面店里卖的还漂亮。”

　　韩姝被他夸得脸颊发烫，连连摆手：“也是试验了很多次才做出来的，你带回去给阿姨吃，看合不合口味。”

　　“好好好。”赵叔乐呵呵地连连点头，他挠了挠后脑勺，憨憨笑着，“我媳妇儿可是最爱吃甜的了，不知道她看到这么漂亮的点心会有多高兴。”

　　姜好甩着尾巴，从猫包里探出脑袋，歪头看他俩，“喵呜”叫着，催促他们赶快出发，她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好让老鼠见识见识她的利爪了。

　　一串清脆的铃声响起，赵叔掏出手机看了看：“哎呀，快一点了，我得先把猫带回家去，待会儿还得早点回去看摊子，明天就把猫给你送回来。”

　　韩姝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明天你出摊的时候，把猫带上就是，我早上买菜就顺路把猫接回去。”

　　“这也行。”赵叔点点头，又问了些猫咪吃食的注意事项，韩姝都一一回答了。

　　“好好和普通的猫不一样，她很聪明的，晚上也不会闹腾，对了，她还会用马桶……”

　　姜好伸爪挠了挠韩姝的裤脚，阻止韩姝再说下去，她又不是三岁小孩，会用马桶这种事情，值得拿出来炫耀吗？

　　韩姝低头一看，见小猫咪气鼓鼓的样子，瞬间就明白了姜好的意思，她伸出食指点了点小猫咪的脑袋，绒呼呼的猫脑袋立即就缩回了猫包。几秒后，小截猫尾巴从猫包里露出来，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看起来仿佛在敲摩斯密码。

　　“好好已经等不及啦。”韩姝拎起猫包，“赵叔，我送你下楼吧。”

　　“哎，好。”这次赵叔也没有推脱。

　　韩姝一直把他们送到小区门口，和赵叔说了几句话，她又打开猫包，悄声道：“好好，加油……要是你实在是怕老鼠的话，也不用勉强自己，安全最重要。”

　　姜好心里有些感动，但她傲娇地甩了甩尾巴，“嗷呜”回应：“哼，我一定把老鼠杀得片甲不留。”

　　在姜好还在福利院时，她曾与老鼠有过亲密接触。她记得那是一个冬天。经过连续几日的降雨，久违地放了晴。老师告诉孩子们出太阳了，让大孩子牵着小孩子出门晒晒。姜好没有跟在小孩后面，她由老师牵着。老师左手牵着她，右手拎着一袋毛绒拖鞋。老师要趁天光，晒晒潮湿的毛绒拖鞋。姜好坐在小凳子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听老师晒拖鞋。有短短尾巴的是兔子拖鞋，有长长尾巴的小猴子拖鞋，脑袋大大的是老虎拖鞋……

　　姜好抚摸着毛绒绒拖鞋的表面，捏捏拖鞋尖尖的耳朵，揪揪短短的尾巴。等老师进房间去拿其他鞋子时，姜好抓住一双有大大鼻子的拖鞋，赤脚钻了进去。她只觉得脚心有毛茸的东西一窜而过，擦过了她的小拇指，留下尖锐的疼痛。耳边响起“吱吱”的声音，姜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咬了自己，她尖叫起来。院子里的其他小孩也跟着尖叫起来。整个院子里的老师都被吓得跑出来。一片混乱之中，姜好不知道被谁抱起，她听到孩子们嚷着“打老鼠打老鼠！”

　　和老鼠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实在是不太友好，姜好本没有什么讨厌的生物，从此记恨上了老鼠。她永远记得那只可恶的老鼠，霸占了毛绒拖鞋不说，竟然还咬了她一口，害得她打了好多针疫苗。而且那只老鼠最后也没有被抓住，据说那是一只很小很灵活的老鼠，刺溜溜跑得极快，把院里的大人小孩溜了一圈，结果大摇大摆地跑了。

　　而现在，姜好变成了一只猫。她不仅拥有了明亮的眼睛，还有了利爪。这真是风水轮流转呀。

　　姜好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赵叔的家里。这是一栋楼梯房，一楼带院子。院子不大，但能利用的地方都种上了花花草草，尤其三角梅开得极热闹。当然，热闹的除了植物，还有动物。姜好动了动尖耳朵，听到草丛里有什么小动物窸窸窣窣地爬过。她压低身子，爪子软软地趴在地上，无声无息靠近了草丛。

　　草丛里的家伙似乎发现了姜好，安静了下来。姜好很有耐心，她侧耳倾听，感受着微风拂过草丛的痕迹，嗅到空气中湿润的青草味儿和老鼠特有的臭味。虽然她是猫，但老鼠的体味实在算不上诱人。

　　感觉四周平静了下来，老鼠又开始窸窸窣窣爬起来，它察觉到附近有危险的气息，鼻子不停地翕动。它本来是想赶快逃回自己的窝，但院子里的番茄长得正好，又大又饱满，散发着香甜的气息，令它忍不住铤而走险。它试探性地钻出脑袋，张嘴去咬红艳如宝石般的番茄，后脖颈却突然传来重压，伴随着刺痛，它几乎快要抬不起头来。

　　姜好的爪子轻易地压住了老鼠的脖子，它在她的爪心发出“吱吱”的求饶声。姜好打量着面前的老鼠，就是这种尾巴细长得令人不适的生物，曾经咬伤了自己。这只老鼠长得挺肥，毛发靓丽，一看就没少偷东西吃。再看看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一堆被咬烂了的番茄，姜好就明白为什么赵叔讨厌这家伙了。这臭老鼠还很挑嘴，光吃藤蔓上的新鲜果子，以前被它嚯嚯咬坏的番茄，看都不看一眼。

　　“嗷呜嗷呜！”坏老鼠！姜好狠狠地给了老鼠一爪。那只老鼠看起来很壮实，却不堪一击，挣扎了几下，还是没了动静。

　　姜好有些震惊，这是她第一次感受生命在自己的爪下消失。就这么死了？她有些不敢相信。姜好松开爪子，推了推老鼠，它果然一动不动。姜好低头看着自己的爪子，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没有想象中的兴奋，也没有难受，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以前她觉得可怕且难抓的老鼠，就那么轻易地死了？

　　姜好还在思考猫生，那只老鼠眼睛微微睁开，鼻子翕动，四爪一翻，鬼鬼祟祟地就往草丛里钻。

　　“咪。”姜好一跃而起，来了个“橘山压顶”，把企图逃窜的老鼠狠狠地压在了爪下。这次老鼠没有装死了，它知道它已经失去了装死的机会，只能拼命地挣扎，发出尖锐的叫声。姜好想起枳实教她玩儿老鼠玩具，告诉她捕猎时如何撕咬，如何摔打……当时姜好虽然认真地练习着捕猎技巧，但更多只是觉得好玩儿，就像人类玩儿篮球那样，纯粹的玩儿而已。此刻，感受到老鼠的挣扎，她的体内涌起了捉弄猎物的本能。

　　等姜好恢复冷静时，老鼠已经失去了生机，软软地趴在地上。姜好看看老鼠，伸爪碰了碰它，感受到它正在逐渐变得僵硬。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习惯性地想舔舔爪子，在碰到脸颊时，嗅到一股腥臭味，她立马甩了甩爪子。

　　姜好围着老鼠走了一圈，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无法做到像霸王龙那样把老鼠当作点心嘎嘣嘎嘣地嚼，也无法像枳实和皎月那样把抓住老鼠当作自己的功勋。她是有心把老鼠叼到赵叔面前邀功的，但她现在已经不想碰慢慢失去温度的老鼠。

　　摆在她面前的，是一具尸体呢。老鼠尸体，她杀的。

　　姜好坐在院子里，听风拂过三角梅的花瓣，看花和叶描绘风的模样。她的心里无法平静，像是刮起了一场飓风。她突然很迷茫，自己以前真的是人类吗？在福利院生活的记忆是真实的吗？如果是假的，那她为什么相比其他猫咪，又显得那么聪明呢？

　　可她的的确确，拥有猫的本能。她好像，越来越像一只猫了呢。

　　“喵呜。”姜好轻轻地叫着，她把地上残缺的番茄滚到老鼠身边，为它造了一个番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