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做猫》林茄

3、第三喵

　　姜好这一觉睡到了天黑。她睡得并不踏实，还梦到自己又回到了福利院，又变成了那个眼盲的姜好，在一片虚无中孤独地探索。

　　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黑暗。姜好瞬间如坠冰窟，以为自己又失明了，她揉了揉眼睛，一片叶子从脸上掉下去，这才发现已到了晚上。但她仍然可以清楚地看清晃动的树影，斜前方的树干还有只长着透明翅膀的虫子趴着。

　　真好呀，即使是晚上，猫的视力还是如此地好。真想告诉小胖他们，自己能看见啦！能看见天上闪耀的星星，地上摇曳身躯的小草，近处纹路粗糙的树皮，远处阑珊繁华的灯火……这世间的一切美好，都在她眼前呈现。

　　姜好忍不住喉头一哽，热泪盈眶。

　　夜风吹拂着姜好的绒毛，空气里浮动着树叶的清香。姜好甩了甩尾巴，把脸埋在毛绒绒的爪子间，任由热泪打湿了她的皮毛。

　　做人好，还是做猫好？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对姜好而言，比起做人，她觉得做猫挺好的。至少她能看清这个美丽奇妙的世界，可以自由自在地到处跑，而不是像只鸟一样，被关在笼子里。

　　说更现实点儿，有了这身皮毛，也不用别人帮忙穿衣服了——她小的时候总是把衣服穿反，被人嘲笑。那种感觉挺不好受的，即使小朋友的笑声或许没有恶意，但总会在那一瞬间提醒她，她是个盲人。

　　姜好思绪飘飘浮浮，她想了很多，但她终究还是个孩子，思考不出什么哲学道理来。最终，她甩了甩尾巴，拍爪下了决定，不管做猫做人，能快乐地活着，就是最好的！

　　姜好这边正在思考猫生，蓦地身旁窜出一道白影，猛地扑向树干上趴着的那只虫子。树枝因此颤动，虫子发出惨叫声，剧烈地挣扎着，但那个冷酷的白色杀手完全不为所动。

　　“皎月？”姜好急忙擦干眼泪，掩饰性地拉长身体，伸了个懒腰。

　　皎月走到姜好面前，把嘴里叼着的虫子放下去。那只虫子一落地，翅膀扑了扑，还没来得及飞起来就被皎月压住。

　　“给你玩儿。”皎月碧绿的眼眸在夜色中闪着光，这令她看起来更像个冷酷的杀手，“你需要练习捕猎。”

　　姜好看着在树干上扑腾的虫子，觉得它有些可怜，但又不想毁了皎月的好意。她故作认真地伸出爪子去扑虫子，却收了指甲，只是虚虚地放在虫子身上。

　　虫子反而被她的动作被吓得半死，任谁身上压着个巨爪都不好受呀。呜呜呜，它真是好可怜的一虫子，还不如一口吃了它。

　　姜好听不懂虫子的话，她还琢磨着找个机会把虫子放了，脑袋却被皎月拍了一爪。

　　“认真点儿。”

　　“呜……”姜好委屈，她还是第一次被猫打脑袋呢。

　　抱歉啦，小虫子，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姜好心里默念着，一爪子下去，快准狠地结束了虫子的悲惨命运。

　　“我去探了下路，那个人类，应该是躲进了城里。”皎月露出利爪，“在找到他之前，我们必须把爪子磨练得足够锋利。”

　　看着皎月摩拳擦掌的样子，曾身而为人的姜好觉得有些愧疚。但她又觉得现实有些荒诞，就好像，她现在生活在武侠世界里一样。

　　以前小胖他们看的电视剧就有这样的剧情，主角被世外高人所救，传他秘籍，教他功夫，只求他为自己报仇雪恨。

　　姜好那时候也只是用耳朵听剧情，什么也看不到……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电视剧都是猫拍的？

　　“在想什么呢？”皎月拍了拍姜好，“我不是要让你冲上去和人类硬拼，只是希望你遇到危险有自保的能力，而不是像我的孩子一样。”

　　姜好立即被拉回现实，她沉默着，意识到现实是如此的残忍。她还是转换不过来，依然保留着自己作为一个人的意识，会在下意识帮助人类辩驳——她还是很希望这只是一场误会，希望皎月的孩子都活得好好的，生活得健健康康的，哪怕是作为宠物。

　　嗯……说起来，猫会介意自己被人类当做宠物吗？

　　姜好这样想着，就不由自主的问了出来。

　　“呵，宠物？”皎月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人类会这样想吗？难怪，毕竟他们愚蠢得傲慢，总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中心。”

　　“看来猫族在驯服人类这条路上道阻且长呀。”皎月叹息一声，“好好，你要努力磨练，全面完成驯服人类的大计未来还要靠你们。”

　　皎月又开始给姜好授课，讲述驯服人类学，顺便还拓展到实现猫族统治全球的梦想。

　　听得姜好一愣一愣，她先前觉得皎月优雅美丽，说话还透着点儿艺术气息，有种小精灵的感觉。但皎月似乎一提到人类与猫的关系相关话题，就会变得尤为兴奋，甚至于有些狂热。比如现在，姜好莫名觉得皎月有些像大人说的那什么……传销头子？

　　驯服人类，统治全球，皎月说的话一套一套的，自成体系，还真有电视剧里幕后黑手的气势。但姜好听不太懂略显枯燥的理论知识，只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而且她心底里就觉得驯服人类，统治全球这种想法很奇怪，为什么非要驯服人类呢？大家都好好地生活在地球上，在地球上都有落脚的位置。就算不用驯服人类，她也想闻花香就闻花香，想晒太阳就晒太阳呀。

　　人类和猫可真是奇怪的生物。

　　姜好虽然不太认同皎月的观点，但她是礼貌的猫咪，所以面上仍然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连连点着猫头，把皎月哄得很开心，又扔给姜好一只虫子玩儿……姜好看着不停扑棱翅膀的可怜虫，她是真地不想玩虫子呀。

　　在接下来进城的这一段路上，皎月带着姜好白天睡觉，晚上赶路觅食。姜好也是贯彻自己的原则，快乐地享受世界。白天看花捕蝶，晚上赏月扑萤，看世人慌慌张张，车水马龙里流淌着灯红酒绿，她却逍遥自在，过得好不快乐。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皎月似乎打定主意要把姜好磨练成猫中杀手，时不时地就让她揍揍虫子，磨磨爪子。

　　有次皎月还捉了一只老鼠扔到姜好面前，吓得她浑身炸毛，窜到树上躲了好久，差点儿留下心理阴影。姜好真怕她以后遇到老鼠，爪子都硬不起来，成为猫中之耻。呜呜呜，她只是想快乐生活，并不想成为一只小废猫呢。

　　姜好做人的时候很少杀生，所以做猫的时候，尽管体内保留着捕猎的本能，她也只对打蚊子或者知了这些家伙下手极狠。谁叫它们一个吸她的血，一个扰她的眠？其他虫子又没有惹她，她就比较敷衍，常常被皎月教训。

　　毕竟捕猎场上，讲究的就是你死我活。

　　有时候姜好不太懂皎月那么美丽优雅的一只白猫，怎么总是那么暴力。虽然她暴力捕猎的动作也很漂亮。直到皎月有次不小心给姜好透露了自己的流浪史，在姜好一番追问和撒娇连环套下，才吐露了自己的过去。

　　皎月自记事起，就同一个人类一起生活，她称其为自己的初代驯服对象。那是个奇怪的人，家里很大却非常空旷，皎月也很少见到他和其他人类交流。兴许是因为孤独，他总爱对着皎月读一些深奥的哲学书，或者讲些历史故事。

　　耳濡目染，皎月也开始思考自己的现状，慢慢地发展形成了自己的猫生观，并在实践中不断完善，梳理总结出了一套猫族驯服人类理论。

　　那时，皎月年轻气盛，急于炫耀自己的理论成果，便时不时地外出宣讲自己的理论。大部分流浪猫猫哪里见过世面，都被她精妙绝伦的理论说服，心甘情愿地成为她的小弟。但也有些猫不服她，对这种猫，皎月自然是用爪子让他听话。

　　皎月嘴皮子越来越溜，爪子越来越锋利，名声也越来越大，整条街都是她的手下。最巅峰的时候，她一伸爪，那是一呼百应，群猫朝拜，好不威风。但是那个人类似乎发现了她的秘密，竟然趁意图带她去做绝育手术。

　　皎月自然是不服，她在做手术的那天逃了出去。

　　当时整个医院的人都大吼大叫要抓住她，但皎月凭借着自己敏捷的身法，逃出了人类的追捕。只是为了不再落入那个人类手上，她不得不离开自己原来的领地，去开辟新的领地。

　　每到一个地方，皎月都会宣扬她的理论，打败猫老大，顺便收获一堆小弟。流浪也有很苦的时候，但皎月意志坚定，身爪敏捷，在与其他猫争夺领地的过程中，她很少落于下风。并且形成了良性循环，争夺领地的技术也愈发娴熟。皎月也发现了这种流浪的好处，她可以把自己的理论更好地宣扬出去，并且收服更多的小弟。

　　只是后来皎月英雄难过美猫关，与某只猫不打不相识，相爱相杀，并且生了两只可爱的小猫。皎月并不打算停止自己的流浪生涯，她打算继续宣扬自己的理论。但那只猫也不想放弃自己的领地，所以皎月和他打了一架，自己带着孩子走了，直到被那个可恶的人类抓走。

　　姜好听完皎月的故事，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想自己要是还是个人类，绝对不知道一只猫还会有如此波澜壮阔的猫生，和如此庞大的野心。

　　兴许哪天，人类真的被猫咪驯服了呢……

　　姜好对皎月多了些崇拜，训练都认真了许多。但耐不住有时候也会犯困，毕竟作为一只正在长身体的小猫咪，是需要很多睡眠时间的，不然会长不壮的。

　　比如，今天天气有些阴沉沉的，连带着姜好心情都不是很明朗，看来又是不想接受训练的一天。姜好盘着尾巴躲在一个公园的花丛里睡大觉，结果被皎月抓个正着。

　　姜好已经摸透了皎月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软乎乎地蹭着白猫的下巴，咕噜咕噜撒着娇：“好累好累，想休息。”

　　“你……”皎月看着姜好，碧绿眼眸水波晃动，胡须颤了颤，最终只是舔了舔她的脑袋，“那你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我有事出去一趟。”

　　“嗯嗯。我会乖乖的。”姜好连连点头，目送着皎月离去，又趴下睡觉，脑海里却总是浮现自己皎月眼眸颤动的样子。

　　她把自己蜷起来，侧卧，甚至四脚朝天瘫着……一连换了好几个姿势，就是睡不着。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一阵风吹过，晃得花枝乱颤。

　　姜好猛地抬头，她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劲了。皎月说话的语气和她离去的背影，似乎有些像电视剧里演的，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不会是皎月找到仇人了吧？不会是她要独自一只猫去找人类报仇了吧？

　　姜好立马弹起来，循着皎月的气息跑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猫猫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