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又逢君》浅措

24、二十四：孤城月下江湖远

　　萧隆绪说话算话，第二日一早便遣了部下来郝连春水的营帐签订讲和的条约。息红玉也差人带了话给息红泪，自己终是没能过来。不过息红泪已从顾惜朝处得知息红玉怀孕的消息，也挺高兴。郝连春水在一边嘟囔了一句：“妹妹都要当妈了，你这姐姐几时给我郝连家添个丁啊！”息红泪撇他一眼，看不出来是微恼还是想笑。
　　“来日方长。”戚少商在旁插了句话，“小妖，你用不着这么心急。”郝连春水哼了一声，不去搭理他。其实他也不过是说着玩玩，若是息红泪心里愿意，那自然是好的；可若是她真不乐意，他也不会强求。戚少商不好再杵在两人中间，打个招呼便出去了。

　　顾惜朝喜清静，自昨晚便没出过自己的大帐。戚少商来到他住处将这消息与他说时，他正在看书。听了戚少商的话，也不过应了一声，并无任何表示。
　　“我本以为他会乘胜追击。北院大王得了劣势，他南院大王却是养精蓄锐，士气满满。”戚少商有意激他说话，兀自在一旁坐了下来。顾惜朝抬起头，似有深意地望他一眼，又将头转向了外面：“萧隆绪不是傻子。现在讲和，不仅能保边境一时之安，恐怕还能一举肃清萧图羽翼。可他若要和我们硬拼，却容易得个两败俱伤。”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润了润嗓子。
　　“戚少商，你自己心里都明白，何必多此一举来问我？”
　　戚少商含笑，从床沿下捧出一坛子酒来。正是他前几日带来的炮打灯：“只不过好找个借口喝酒罢了！你身上有伤，今日就少饮些。”
　　顾惜朝忽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略带嘲讽地嗤了一声：“大当家的，你何时像个女人一样婆妈起来了？这些小伤，本不妨碍，你也无须多担心。不过上次我没和你说实话，现在时节不对，你要吃醉鱼，那我却不能办到。”

　　这当儿戚少商已倒满一碗，大口灌了下去，末了还意犹未尽地仰头微闭了眼，声音很是满意愉悦，一若他们初见：“你当我不知？没有鱼也无妨，今日我只想喝酒。”
　　顾惜朝接过酒坛，在碗里斟满了端着，想了想，只喝下半碗。“你有心事？”顾惜朝盯着戚少商看了片刻，冒出这样一句话，“那这酒，我须得慢慢喝。”
　　“知我者，六年前是你顾兄弟，六年后，仍是你顾兄弟！”
　　戚少商放下宽口大碗，随意抹了抹嘴角。

　　“倒也没什么心事，只是居惯了京城，时至今日方才找回当年和各寨主击杀辽兵时候的心境，忽然有些感慨。”提到连云寨各大寨主，两人脸色俱是一黯。但戚少商随后又释然地笑笑，没再提勾子劳二他们的事。他本以为在这里能见到穆鸠平，但并没有。事实上他已有些年没与那阵前风联系，不知他现在是仍在边关组织义士抗辽，还是去了别处？
　　“穆鸠平这家伙一定还死守着连云寨，才没来投奔郝连春水。”顾惜朝将剩下的半碗酒喝干，冷冷接道，“就他那性子，一根筋，你若不下命令，恐怕他一辈子都在连云山水呆下去！”

　　“老八还是聪明的，就是性子直了些。当了寨主有了历练，总会明白的。”戚少商不愿多提，只说到这便断了那话题，“你心里却可有打算了？和虚竹的赌约算已兑现，从今往后，你却仍要当回原先那个顾惜朝？”
　　“难道现在的顾惜朝便不是原先的顾惜朝？”
　　戚少商见他将眉一挑，说不出的倨傲自恃，虽锋芒毕露却并未让他觉得不适。顾惜朝，岂不本该就是这样的？！
　　“是我局限了。”戚少商有些含混地发出一声笑，又觉得有点无奈。

　　顾惜朝这时已有三两碗酒下肚，身体微微感到些暖意，这时看着戚少商的神色，竟伸出手去，在他手背上握了握。虽不过是一瞬，也已让戚少商颇感吃惊。
　　“戚少商，你就对自己这样没信心？”
　　“对你，我向来不太有信心。”戚少商自嘲地笑了笑，干脆捧过那酒坛便就着嘴喝起来，“大概是一朝被蛇咬，有时我也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顾惜朝看起来有些闷，但那或许只是戚少商的错觉。
　　“你这是关心则乱。”他说完，自己也嫌恶地皱了皱眉，“戚少商，对你，我又几时有过十足的把握？”大概是酒精作用，两人平日里决计不愿说的话，此际却都对着彼此言明。戚少商忽然一扫之前的积郁之感，抽剑出鞘，舞了起来。
　　顾惜朝见他如此，也忽的充满了一股豪气，举起逆水寒与之相击。他们用的都是一路的剑法，煞是好看。剑光相缠，居然在阳刚之中又添了几番纠缠之意。

　　“顾惜朝，这次仍是我胜了。”两人相互对拆了几十招，同时挽个剑花，收剑回鞘。那感觉仿佛是回到酒肆当晚，说不出的快活惬意。
　　顾惜朝有些懊恼地撇了撇嘴角，眼里却仍蕴了一分笑意。
　　“你没有胜，我也没有输。”顾惜朝重伤未愈，方才与戚少商拆招舞剑，气息已有些乱了。他将内息运了一个小周天，缓缓坐下。
　　“我还是要和你斗的。只不过既不来谋你的命，也不要掌你的权。”
　　戚少商不置可否。

　　“酒喝完了，大当家的便可回去了！你不休息，我却要睡。”顾惜朝此时已清醒了大半，想到刚才的冲动之举，心里早已有了些许悔意，他便不该这样轻率。
　　“我本来还有两事要问，既然你乏了，那便等明早再说罢！”
　　戚少商将那空了的酒坛子揽过，掀开帐帘，走得很干脆。顾惜朝站起来吹熄了灯，忽然眯起眼睛，浑身散发出一股杀意。

　　“阁下若不现身，休怪神哭小斧出手无回！”他小斧已然在手，一双眼睛灼灼地盯着黑暗中的某处，全神贯注。
　　大帐之后居然走出一人，看那装扮，却是辽军的样子。
　　“顾公子大可收起你的武器，”那人声音雄浑，中气十足，看来功夫不弱，“看来我这闭气的诀窍仍没掌握，戚少商出去的时候，却泄了气息。”他似乎有些自恼，摇了摇头。
　　“在下完颜阿骨打，是女真族的首领。”

　　顾惜朝略一蹙眉，冷眼看他。
　　“我来，本是想劝说你相助我部。”他在七步外站定，再没上前，“可惜却让戚少商抢先了一步。”说到戚少商，完颜阿骨打也不禁露出了叹服的神色：“不过戚少商的确有这个本事，教他遇上的人，到最后都会帮他！”
　　“我不是帮他，也从没帮过他。”顾惜朝抱臂靠在墙边，神情淡漠无味，“戚少商何须我帮？我留下，不过是为了求证一些事。”

　　完颜阿骨打还未能再问，顾惜朝又开口：“你说要我助你，怎么，女真族想要自立为王？”他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完颜阿骨打微一挑眉，也抱臂看他。
　　“其实江山社稷，是敌是友，这都很难说。”
　　过了一会儿，完颜阿骨打捋了捋衣袖，扬起了头：“我的本意看来是不能达到了。不过，我仍是希望有一天能够与你合作，或者相对。”
　　“彼此彼此！”顾惜朝将手一拂，已然是送客姿态。完颜阿骨打也不恼，负手大步迈了出去，全然没有深陷敌营的窘迫感。顾惜朝心里却隐隐有一丝不安。
　　这样的人若是有朝一日成鹰化龙，又要掀起怎样一番风雨？

　　他看着无星无月的夜空，突然想笑自己多管闲事。其实完颜阿骨打如何，女真族如何，甚至辽国大宋如何，跟他顾惜朝又有什么干系？
　　“戚少商，我便看你如何保这江山！”
　　他轻哼一声，拢起了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