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又逢君》浅措

15、十五章：如雄鹰之击长空

　　戚少商再回到客栈的时候已是深夜。
　　虽然夜晚很静、很黑，但他的眼睛很活、很亮。

　　西夏不比大宋，夜晚的温度骤然下降。虽说并不潮湿，却也让人不舒服。戚少商悄无声息地走向自己的客房，轻轻推开了门。
　　他推门的瞬间，右手迅速出剑。
　　痴自下而上划了一个半圆，剑身上隐隐透出细红，带着三分情意三分决然，向黑暗中攻去。
　　果然有人持剑抵挡，剑尖撞上痴的剑身，发出一声轻响。

　　那人行迹败露便想越窗而走，怎知戚少商像是知他心意，持剑连攻他六处大穴，封了他的去路。逃跑不行，那便反攻。那人提剑平平一削，看似普通，却恰到好处地解了自己两处危机。
　　怎知戚少商用的不过是虚招，待诱得对方回身防守之后，便撤了去势。那人似觉得自己被戏弄，不由有些着恼，长剑一抖，直直指向戚少商巨阙穴。
　　戚少商不禁冷笑，手腕一转，痴携着红光便生生打断了那人的剑招。他趁机借力侧身，一直空闲的左手骤然发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了那人的肩井穴。对方立时半身麻木，长剑脱手，落到地上发出“叮”的一声。

　　戚少商进屋点了灯，才又去看那先前躲在屋中打算偷袭的不速之客。
　　那人面色偏暗，一双鹰眼恶狠狠地瞪着戚少商，浑身收不住的暴戾之气。
　　“你是西夏一品堂的人？”戚少商见他内力不弱，补了一指才坐下来慢慢喝茶问话，“你可知我是西夏驸马的客人，一品堂如此待客，实在是有失身份。”

　　那人啐了一声。
　　“我堂堂大辽男儿，跟一品堂有什么干系。不怕告诉你，我便是萧奉先。今日你得手不过是侥幸，往后再教我遇到你，哼……”
　　戚少商满意地笑了一笑。他见这人样貌神态，便知此人脾气暴躁易怒，是以随口一激便问出了他的名字。
　　萧奉先，便是那曾与狄飞惊通过书信之人了。这个萧奉先的本领并不大，却凭裙带关系爬上了高位，又排挤忠贤之士，戚少商是有些看不起他的。
　　正待再问，却见顾惜朝冷冷地抱臂站在门口。

　　戚少商将萧奉先点晕了放到一边，站起身直视着顾惜朝。
　　“几年不见，戚楼主装傻和下药的功夫倒是愈发高明。”他面有怒色，语速却比平时还要再缓了一些，“我还道江湖上人人称颂敬仰的龙头老大这几日怎么似是精神不振，原来不过是为了让我放心，好教你方便从我这里套话，回去报告给六扇门。你早料到今晚有人偷袭，却不想让我知道你审问的内容，就用些下三滥的法子想让我昏睡？可惜，那安神催眠的药物对我不起作用，戚楼主一番苦心却要付之东流了。戚少商，你好高明！我居然信你，果真是因果报应！你这样提防着我，倒不如直接杀了我来的痛快。”
　　“顾惜朝，你想多了。”

　　“这几日我的确有些心不在焉，却并不是要放松你的警惕好套你的话。自离京以来，我没有一天不梦到当初因我而死的兄弟朋友，他们问我，为何到现在，还是没有杀了你？”
　　顾惜朝面色一白，哼了一声。
　　“其实我当年便已明白，杀你并没有意义，卷哥和众位寨主兄弟也不会复生。只是人心里有放不下的执念，总要得到个结果才肯罢休。六年，再大的仇恨也该过去了。况且你已死过一次，就当是天意要你作个了断。顾惜朝，你说过仍将我当知音，我也说过，便再信你一次。我既然作了承诺，自不会反悔。至于茶水中的药，我确有些欠缺考虑。我知你一路上辗转难眠，依你的脾性又断然不会让我点你的睡穴，只好出此下策，想让你好好休息。如果你心中有意难平，我向你道歉便是。”

　　戚少商这番话说得甚是诚恳，倒让顾惜朝有些无言以对。
　　“顾惜朝，诸葛先生叫我防着些你，是他出于大局考虑不得不做的决定。他的决定与我的意愿无关，现在你我既然志同道合，今后生死与共可否？”
　　顾惜朝怔在原地半晌，末了才轻声道：“我去休息。”
　　然后快步离开。

　　第二日顾惜朝一直到巳时一刻才起来，那时戚少商已唤醒了萧奉先，正在向他询问雷鹰堡的事。可那萧奉先死不开口，倒让戚少商对他有些改观。他先前觉得这人挤兑耶律余睹，武功也不过在自己手下过得二十余招，并无什么长处，现在看来却也有些骨气。
　　“这种人啰嗦什么，不乐意说便不乐意，我们自己也能查出来。”顾惜朝此时进屋，提起逆水寒便要往萧奉先身上招呼，“既然多问无用，不如杀了干脆。”

　　萧奉先双眼一闭，竟是等死的模样。戚少商怕顾惜朝真的杀了他，用痴荡开了逆水寒。
　　“他毕竟是雷鹰堡的人，这样杀了于大宋不利。”
　　闭着眼的萧奉先心里暗笑，戚少商果然不能杀他。自己这一赌虽然冒险，但胜率却很高。
　　“要杀，也得等到时机成熟了再杀。”
　　戚少商的这句话，让萧奉先心中一凉。

　　顾惜朝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戚少商，这才收剑入鞘。却又迅速轻点他人迎、膻中、巨阙、气海、肾俞五处大穴。顾惜朝用的手法颇重，萧奉先只觉气滞血淤、内气散漫，肝脏似是搅在一起，小腹也是说不出的痛痒难忍。
　　他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涨了通红的脸色，怨怒地瞪着顾惜朝。
　　“你不怕死，与我无关。我只教你生不如死罢了。”顾惜朝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负手看他，语气甚是平淡，“若是连这都受不住，那我也只能说大辽无人了。”

　　戚少商似要去解穴，被顾惜朝伸手一拦。
　　“死不了，顶多不过活受罪。大当家的，你可知我这六年是如何过的？”
　　顾惜朝看起来仍是如常，可这语气里隐忍了多少的情感，戚少商不是听不出来。
　　“我是想，你大可在神阙穴上补上一指。”
　　顾惜朝没想到戚少商也会这么说，颇有些意外。过了一会儿，才又恢复了冷淡的语调。

　　“萧奉先，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求死不能，你是要断一只手还是断一只脚，或者废了武功爬着回去，那都和我无关。你那元妃的亲戚，我也能抓了她来给你陪葬。你几时想要交代，点头便是。”
　　顾惜朝说完，在戚少商旁边坐下，不再看他。

　　萧奉先勉力支持了一个时辰，终于咬牙点了点头。顾惜朝这才解了他这几处穴道，只让他不能动弹。
　　“你说吧。”
　　“告诉你们也无妨，反正宋朝迟早是我们大辽的囊中之物！”要是眼光能杀人，萧奉先怨毒的目光早已把顾惜朝千刀万剐，“西夏和大辽互通有无早已不是一年两年，一品堂和雷鹰堡的人也多少有些交情。秦庄作为一品堂和雷鹰堡的附属品，想要自立门户？哼，那我们也只好清理门户先了！”

　　顾惜朝微微眯起了眼。他的语气甚是愉快。
　　“我本来不过是想问你，当年跟着虚竹有什么目的，不过你既然这么大方坦白——”
　　萧奉先脸色微变。
　　“看来你们不放心虚竹，才跟着他前往大理。可惜他脾气好，没和你们一般见识。”顾惜朝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萧奉先，“秦庄果然没有真的脱离一品堂。不过雷鹰堡也掺了一脚，我倒没有想到。”

　　“狄飞惊与你是什么关系。”
　　戚少商忽然转过脸来，双眼直直看着萧奉先。
　　萧奉先居然感到一丝寒意。
　　本来戚少商一直没有正眼看他，就算是问他话时，也是侧着身，一半对着窗外。戚少商的声音很厚重、也很沉稳，所以萧奉先并不怕他。
　　他不知道一个人原来能有这样大的差别。
　　当戚少商沉下脸看你的时候，你才能体味到什么叫冷。像顾惜朝这样的人，向来是冰着一张脸，看多了也就习惯了。可戚少商不同。他笑的时候多，人们也习惯看他笑。可他真正盯着你的时候，那目光就像是利刃，深深刺到你的皮肤里去。
　　萧奉先就是感觉到了戚少商的冷意，才不由自主地开了口。

　　“那只是一笔交易，我希望六分半堂能够出面压下秦庄一事。”
　　戚少商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又看向窗外。
　　秦庄与六分半堂一直有商业往来，想必雷鹰堡也是知道的。既然一品堂和雷鹰堡事联手“清理门户”，当然不希望事情闹大。毕竟宋辽表面上还算和平，谁也不想先撕破脸皮。
　　他当然不相信六分半堂会联辽谋反。虽说风雨楼和六分半堂立场不同，可出发点却都是为了大宋的好处，狄飞惊断不会做这等通辽卖国的事情。
　　“那么秦庄拿到了我大宋多少消息？”

　　萧奉先这次干脆仰起头闭了眼，说什么也不再吐露一词。
　　看来他这回是真抱着一死也不愿意交代了。
　　戚少商不想真的弄残弄死了萧奉先，便给他解了穴道，淡淡道了句：“你走罢。”
　　一旁的顾惜朝也没有阻拦。
　　萧奉先最后看了两人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句“总有一日——”，便扶着墙离开了。

　　“你不出手，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戚少商露出两个酒窝，刚才对着萧奉先时的压迫感全然不见。
　　“要知道的事都已明了，我要是执意杀人，恐怕现在就得和戚楼主的痴对上。萧奉先还没这本事让我赔自己一条命。”

　　“不错，他说得已经够多。剩下的，我们自己也可以解决。”戚少商询问地看了看顾惜朝，见对方无意接话，便自顾自说了下去，“看来秦庄被灭的确只是单纯因为秦响骄傲自满，想要脱离一品堂，可惜反被灭门。六分半堂与雷鹰堡应该也无政治上的往来，我相信狄飞惊的为人。萧奉先没有提到方应看，可他一定与辽国的人有联系，雷鹰堡我所知不详，只好去麻烦杨无邪查查陈年老账了。我只不明白，为何秦响当年要混在江湖人士中暗箭伤你？”
　　顾惜朝没想到戚少商会关心自己的旧伤，一时没有接上话。

　　“最多不过是想收个渔翁之利，杀了我讨好赵佶，进出宫也方便些。”
　　过了一会儿，顾惜朝漠然答道。
　　戚少商见他不愿多说，知他心里始终是有些隔阂，也不再提。

　　“今日不如就到此为止，料想雷鹰堡也不会再轻举妄动。这几日不如稍作放松，我也好趁此看看西夏的风土人情。”
　　顾惜朝如何听不出来，戚少商是担心自己过于劳累，才借口如此，好教自己得片刻时间放松心神。
　　他不禁有些动容。
　　“那我只好奉陪到底，以谢知音。”
　　顾惜朝向他一笑，转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