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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尘埃落定 ...

  •   清晨的渭水,江上雾气弥漫,远处隐隐青山沉没在缭绕的晨雾中。江岸只余微弱的几点渔火,早炊的青烟袅袅,江上摇橹的桨声断断续续传来。

      江心一艘乌篷船破开层层白雾,逆流而上,打桨的老翁穿了蓑衣,站在船头摇着橹。忽听江面上传来什么声音,不是流水声,也不是摇橹的声音,好像是……婴孩的笑声……。老翁兀自纳闷,清晨的江上,哪里来的婴孩笑声。摇摇头,莫非早起喝了些酒,听错了?不禁停了船,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江面一层浓浓的白雾未散,老翁眯起眼睛,却什么也没看到,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越来越近了似的。老翁遂又打起桨,朝着声音的方向划去,雾气阑珊,依稀看到江面上漂来一个木盆,江水平稳,木盆随水漂流,盆中一抹嫩黄还微微动着,那声音正是它发出来的。

      老翁一惊,这江上怎的有盛有婴孩的木盆,此时眼见木盆已飘向篷船。老翁遂用撑船的竹竿一勾,木盆稳稳的移到船边,盆中赫然是一个尚未足月的婴孩。

      “老伯,什么事?”布帘微动,从船舱里走出一个灰衣的青年人。粗布衣袍,相貌普通,声音也没有男子惯常的洪亮,而是温温软软的,像是一杯温水,有着舒服的暖意。

      灰衣人走上船头,便看到了已被老翁抱上甲板的木盆,以及木盆里小小的身影。袍袖轻拂,抱起嫩黄的襁褓,只见那尚未足月的女婴一如刚才在水上一样,咧着嘴嘻嘻笑着。一根芦苇草梗掉落在襁褓里,她便来来回回去咬那草梗,似是玩得很开心。将外袍脱下,包住襁褓,伸手拨开草梗。感到了冰凉的温度,她嘻嘻嘻的笑起来。

      男子眉眼微眯,看了一眼滑落出襁褓的银锁,皱了皱眉,瞳如深水,与平凡的面容不甚相称。拂过银锁上古朴的花纹,轻轻将它放回去,眼光不经意间沉重了些许。

      微风拂过,飘来饭菜的香味,女婴在灰衣人怀中挣扎了几下,伸手去拽他的头发,欲放进嘴里,一边又嘻嘻的笑开了。

      “呵呵,小东西,这可不是吃的……”灰衣人隔开头发,回头对撑船的老翁吩咐做来一碗米汤。老翁应了,走去炉灶,自顾自的咕哝着:“莫非这小女娃是河神的闺女?哎呦,河神显灵喽……”

      轻勾嘴角,灰衣男子抱着嫩黄色的襁褓,望向面前一江春水,莞尔一笑,说道“你以后就叫攸西西吧。”

      女婴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摇晃着小手去蹭他的脸,嘻嘻的笑着。

      彼时阳光驱散晨雾,洒在江上,照得波光粼粼的水面,男子吩咐船家掉了头,船顺流而下,渐渐远去。

      入夜,相府。

      穿过曲水长廊,幽静的竹林深处,书房内烛火晦暗明灭。跳跃的烛光映照着案前修长的身影,挺直的背脊坚毅挺拔,昏暗光线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侧脸,冷峻、沉稳,如苍松挺立于云海。
      竹影摇晃,一抹黑影闪进屋内,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儿。跪地一伏, “主上!”沙哑的声音带着隐忍。

      “如何?”袍袖微动,独孤翊转身,面向黑衣的暗卫。

      “禀主上,昨晚护送兰兮姑娘的‘望’字暗卫全部……,兰兮姑娘也……”

      屋内一片死寂,独孤翊的身体有些僵硬,缓缓转身,袖口蔓草的纹饰晦暗中有些狰狞诡异。
      嗓音有些沙哑,“孩子呢?现在何处?”

      “回主上,并没有发现有婴孩的尸体,晦月同商星探查到,今早有人从江上漂来的木盆中抱出一只襁褓……,那人,现住城北一家偏僻的客栈,晦月他们在那儿盯着……”

      沉默,凝固了黑暗。

      “主上,经属下查探,死的暗卫致命一击都是入喉七寸的毒镖所致,是……绝杀门的手段……”

      “绝杀门?!呵,鱼朝恩,看来你付出的代价很大么!”

      “城北那边先不要动,如今情势险恶,天亮之前所有人必须登船离开……京城,已经不能留了!”

      “可是主上,掖庭……”

      “掖庭无需你,我自会处理,去吧……”独孤翊背过身,声音里掩饰不过的疲惫。暗卫悄声无息的离开,就像根本没有人来过一样。

      他倚在案边,眉头紧锁。虽然没有按照预先的安排走下去,到还不坏,拾到襁褓的人是谁,看样子似乎知晓这件事,不过既然暂时没有恶意,那就将错就错吧,或许,这会是转机也说不定……

      饮去杯中冷掉的茶水,天光破晓,白日已现。

      掖庭,画梦苑。

      春日的阳光熙熙壤壤的透过窗子洒在软榻上,照着女子苍白的脸,微微动了动,女子艰难的坐起身,披上衣袍,拽响塌前的铃铛。片刻,一个身着翠绿色纱衣的小宫女急急的跑了进来。

      “夫人,您醒了……,可要喝水,翠儿倒给您……”小宫女忙忙的跑到桌边,倒了杯茶给她。

      “翠儿,几时了?”女子并没有喝,定定的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淡淡的问。

      “回夫人,午时初刻了,夫人可要用饭,小紫在膳房给您热着莲子羹呢!”

      “不了,你扶我起来吧……”女子放下手中的杯子,吩咐道。

      “可是,夫人您刚刚生产完,嬷嬷说让您在床上好好调养,您要做什么,翠儿帮您……”

      “不,更衣,梳妆。”女子摆摆手,轻轻的说,却让人感到无法抗拒的威意。

      “哦,那,翠儿扶您更衣……”小宫女手脚麻利的扶起女子,坐在妆台前。

      一只羊脂白玉步摇轻挽云髻,眉间略点金黄,淡扫蛾眉,轻点朱唇。轻纱披锦,紫带流苏,铜镜中的女子揽镜温婉而笑,倾国倾城。

      缓缓站起身,流云水袖倾泻而下,“翠儿,扶我去庭中,有客来了。”

      “这,夫人,哪有什么人啊,您还是在屋内吧,仔细庭中风凉……”

      语声未停,院外传来吵杂的声响,杂乱的脚步声混着兵器交击的声音。翠儿奔去门外,大声斥道,“什么人,胆敢私闯画梦苑……”,说话间,已招呼了侍卫护住门口。

      脚步声近,一队禁卫闯入一字排开,玄色身影走进,苍白的脸上带着万年不变的笑容。

      “鱼朝恩给晚夫人请安,恭喜晚夫人喜得贵子……”微微躬身道。

      “夫人生产未愈,还请鱼总管回去吧,不要惊扰了夫人……”翠儿冷声说道。

      “果然是独孤家的丫鬟,如此不把咋家放在眼里。”鱼朝恩朝禁卫使了个眼色,瞬间包围了整个画梦苑。

      “鱼朝恩,你……”翠儿气的杏眼圆瞪,“翠儿,你退下!”淡淡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女子走出,春天略有萧瑟的庭院好像立刻鲜活起来,只因了她的存在。

      “鱼朝恩,你还是不死心!”女子敛眉,淡淡开口。

      “夫人说哪里话,当初若夫人肯合作,也不会如今日这般,咋家也是不得已……”

      “鱼朝恩,我说过,就算我死,你也不会得到你想要的。”挑眉,看向鱼朝恩。

      苍白的脸上浮现诡异笑容,偏院忽然传来凄厉的惨叫,一个禁卫走到鱼朝恩的身边,“报郡公,找到那男婴,已同奶娘一并杀了……”

      “啊,夫人……,鱼朝恩你,你简直不是人,那么小的孩子你也不放过……”翠儿紧紧的挽着女子摇摇欲坠的身体,一边愤恨的骂道。

      “晚夫人,你这招调虎离山之计当真用的好,咋家差点就被您骗过了。让贴身侍女只身逃走,却把孩子留在宫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夫人真是高见。”

      随意的甩了甩袖子,“只是可惜了那个叫兰兮的宫女,衷心为主,死的那么惨……”鱼朝恩得意的笑着。

      “你的目的达到了,还想怎么样……”泪水划过,命运怎可如此对她。

      杂乱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青衣人手执长剑闯了进来。

      “鱼总管,这么大阵势,你未免太心急了!”

      “哼,独孤大人来的正好,就不用咋家再跑一趟相府了……”

      独孤翊冷冷的注视着鱼朝恩,不待他反应,手中长剑白光一闪,冰凉的剑刃已抵在鱼朝恩的脖子上。“鱼朝恩,我若此时杀了你,不知道那人还会不会与你做那笔交易。”冰冷的声音寒彻入骨。

      “翊,放开他……”女子倚在门边,幽幽的说。脸色愈加苍白,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一行血迹流出嘴角,颓然倒下。

      “晚……”

      “夫人……”

      独孤翊飞身接住女子倒下的身体,满脸惊异,恍惚中看到她嘴角释怀的笑,顿时明白了所有。

      “晚,你这是……”血液泛着青黑,是毒药妖异的色彩。他一手抵住女子后背,纯厚真气缓缓输入,却如泥牛入海,慌乱执起她的手腕,徒劳的想要找出解毒的方法。

      女子轻轻摇头,避开他的手,伏在他怀中,气若游丝。

      “翊,我活不了多久了,能多活这些时日,已是上天恩赐。只是,咳咳……”女子努力抓住独孤翊的手,手心里一物冰凉,他心下一惊,顿时了然。

      “晚……,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信我,我可以……救你出去……”独孤翊感到女子微弱的呼吸,身体的温度渐渐冷下去,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女子淡淡笑了笑,张了张口,似是要说什么,独孤翊看见她的口型,微微点了点头,一滴泪滑落,流星易逝。所牵挂的都已稳妥,女子明了的笑了,闭上了眼睛。

      独孤翊抱着女子起身,朝外面走去。

      “独孤翊!”尖细的嗓音让人一阵阵恶心。

      “给我拿下……”

      “慢着……”

      明黄的身影匆匆走入,迎面看向独孤翊怀中的女子,脸上是惊异,是悔恨,是惋惜,是内疚……,便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陛下,不能让他们走了,如此,计划则功亏一篑”鱼朝恩急急的向代宗禀告,并示意禁卫拦住独孤翊。

      “够了,晚夫人已死,朕不想再看到他们,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放他走……”

      “可是,陛下……”鱼朝恩欲再争辩。

      “冯翊郡公,朕的旨意你都不听了……”代宗侧身,半边身子隐在阴影里,巨大的压力笼罩,猛然让鱼朝恩感觉到,这个皇帝,原来从没有真正被他掌握过。

      躬身行礼,“是,陛下……”

      “朕已答应了独孤翊辞去右相官职,这件事,不可再做追究,违者,格杀勿论……”

      “臣,遵旨……”鱼朝恩抬起头,看着独孤翊渐远的背影,藏于袍袖里的十指掐烂了掌心,恨,无边的蔓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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