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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八零年代(三) ...

  •   村里也有个小卖部,卖的是些杂货,平时只有小孩常去买零嘴吃。
      一排檀木柜子,里面的物品鳞次栉比,以玻璃封存着。
      最上面摆的是卖的最好的东西,有一罐瓜子、泡泡糖、山楂条……侧边还有个冰柜,放的是各式各样的冰棍雪糕。

      平日里若是打烊,杂货铺会拉上天蓝色的小帘子,若是营业,柜子前也看不到人,通常都是把钱一放,想要什么自己拿。
      小小的杂货铺立于老桑树旁,在树荫中。杂货铺的主人是一个两鬓如霜的老婆婆,总是惬意地卧在躺椅上小憩。

      这日是个大晴天。
      杂货铺前依旧排满了人,村里的小孩下了学就立刻跑去拿仅有的零钱买吃的。可惜沈千浔早生几年,已经上了高中。若还在上小学,她一定在这群小孩的行列里,会兴高采烈地拿着零花钱买零食。

      沈千浔坐在树荫下的一颗平滑石砖上,嘴里咬着一卷糖,手里还持着AD钙奶。只不过这钙奶不合她口味,因而喝一口就皱眉。
      这里的孩童她也认识的差不多,在村里都是以小名相称,而村里又有取个贱名好养活的说法,因而一村的小孩名字都土土的。

      譬如,她身侧这个十三岁女孩叫翠翠,翠翠牵着的是丫蛋,丫蛋前面的小男孩是春子,再往前是栓子、柱子、二妞……
      再比如,爬到树杈上的那个叫铁蛋,他正到了男孩最调皮的年纪,是整个村子最惹事的那个。
      许多小孩害怕他,畏惧他,给他买吃买喝。

      至于原因……
      铁蛋四仰八叉地横在树杈间,一脚踹在树下小栓子的肩上,小栓子长得矮瘦,一下子站不稳,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他颐指气使道:“栓子,快给老子买瓶汽水,不然一会要你好看。”
      小栓子穿着深蓝的衬衫,脏兮兮的,一双眼黑黑的,瞪得很大。铁蛋急了,又一脚踹过去,“瞪什么瞪你!诶哎哎……”

      沈千浔都要看不下去,本要掏出零钱替小栓子给铁蛋,好把他打发走。却看到有人猛然踹在那树上,树干一抖一抖,树上的铁蛋重心不稳,“啪”地一下子脸朝地摔在地上,手都没来得及撑地。

      小栓子往后退了一步,震惊不已。
      众小孩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树后那人慢悠悠地走出来,一张俊脸浮现在众人面前。
      “呀,承绪哥。”翠翠一秒认出眼前人,惊讶道。

      地上的铁蛋四肢着地,疼的一抽一抽,缓慢地抬起头,嚎叫着怒骂:“谁他妈踹我?啊!八嘎呀路!混蛋!可恶……”
      虽然男孩哭的稀里哗啦,摔的灰头土脸,但不得不承认,铁蛋这骂人的话很有戏剧性,滑稽得令沈千浔当众笑了一声。
      看到这一场戏,沈千浔才摸清到一点点卫承绪的性格。他倒也不是对所有年纪小的都好,也不是全然不顾,他有底线和思想,对人好也是有要求的。

      小栓子常年受这小霸王迫害,知道卫承绪这是替他解围,激动道:“谢谢绪哥。”
      “妈的,你谢什么谢!”铁蛋痛苦喊道。

      卫承绪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这在铁蛋看来极具侮辱性,不过其他人倒是当玩笑,幸灾乐祸地旁观。

      铁蛋这孩子野惯了,父母都在城里,只有爷爷奶奶守着,倒很是可怜,不过也养成了他乖张又捣蛋的性子。

      他正用拳头锤地,愤恨道:“卫承绪你个混蛋,你敢欺辱我!”
      卫承绪笑了,他双手插兜,看着他,突然戏谑一句道:“小畜生。”

      对着他这副模样,他偏偏还没办法,只得躺在地上无能狂怒。
      “呃啊啊啊啊!”气死铁蛋了。

      他被卫承绪叫“小畜生”都快习惯了,每次他使唤使唤手下小弟,被他撞见,都得被这么羞辱一句。在这村里,大人们见他可怜让着他,小孩不敢忤逆他,也就卫承绪敢这样对他。
      好在这几年卫承绪越长越大,不再跟他一个小孩计较,还进城打工去了。他好不容易乐一阵子,但现在……为什么又回来了啊!

      卫承绪扯下一张纸,替他拭去脸上的灰尘,略带笑意:“快擦擦,地上脏。”
      铁蛋被这“打个巴掌给个枣”的对待气到发晕,却又无可奈何。

      小栓子被卫承绪带走,请他吃了一根冰棍。
      翠翠靠在树前,偷偷给千浔说:“千浔姐,我突然感觉承绪哥好像在英雄救美……”她顿了顿,似是意识到荒谬之处,“那这样说,小栓子岂不是那个美人了,不对不对。”
      旁边咬着山楂卷的小柱子闻声惊道:“啥?你觉得小栓子美?你瞎了吧,他天天流着鼻涕,衣裳脏兮兮嘞……”

      翠翠捏扁钙奶瓶,气愤地抬拳锤他头上:“你瞎说八道什么!我啥时候说他美了!”

      沈千浔微愣,抬眼,看见二人你追我赶越跑越远。
      天空很蓝,朵朵浮云洁白无瑕,像沈千浔丝绸做的白色被褥,光是看一眼,就觉得柔软舒适,想躺上去睡上一睡。

      千浔望着天,心里想的是怎么才能在云朵上睡觉。
      这时肩膀突然被人一拍,卫承绪已带着小栓子从杂货铺出来,偶遇在铺子门口岁月静好坐着的少女。
      其实不算偶遇,她已在这坐了半天了。

      树影轻摇,风拂过,奔向田埂。孩童的嬉闹声愈来愈远。
      卫承绪额上冒着细细汗珠,浓眉下是明亮的黑瞳,凝视着她。他虽已长成,脸却很显小,像个在上高中的少年,碎发被风扬起。
      大概是看千浔坐这发呆很久了,第二根雪糕便递在她手心。

      千浔倒没有很诧异,因为他也给了小栓子一根冰棍。
      但依旧习惯性地道了声谢。

      杂货铺门口买的是新潮歌曲的磁带,早被一扫而空,许多孩子拿着家里的收音机放歌听。
      沈千浔看着他俩一大一小并列,也笑了一下,因为突然想起翠翠的那句英雄救美。

      小栓子正疯狂舔着冰棍底部,天气太热,冰棍一拿出来就化。
      沈千浔则是跑回了家,拿出一只碗将雪糕放进去,幸好她跑得快,雪糕还没完全化,可一放入碗里,就软绵绵地摊在一块,她拿勺子挖出一点尝了尝,竟觉得特别甜。
      碗上氤氲着冷气,雪糕白得像一块雪,冰凉又甜。
      她挖了一大口,吃得雪腮鼓鼓,突然觉得一点也不热了,好冷,冷得如坠冰窟。

      有阵子舅妈劝千浔剪短发,倒也不是毫无原因,她那日跟村里小孩上山去玩,惹了脖颈处起红痱子。舅妈知道她从小在城里娇养,怕她头发太长热得慌。但沈千浔不肯,依旧长发及腰。
      炎炎夏日里,很是不方便。她只得扎起来,晃晃荡荡得,倒也很灵动。

      卫承绪粗活细活都会干,因而从小就得卫母的喜爱,说是三个儿子里属阿绪最懂事。
      想起卫承绪会给小雨梳头这回事,沈千浔蠢蠢欲动,自从镇上回来以后,她就有了想向他学梳头这一想法,回村之后忘了个干净,现在才想起来。

      不过她不好意思提,每次见到他的时间太短,总来不及说。大多都是在村头村尾打个照面,打个招呼就走了。

      直到表哥工期结束回乡,舅舅舅妈带着乐乐进城接人,剩沈千浔一人,舅妈始终不放心,将她寄养在村口王大婶家。
      她并不认识王大婶,在屋内收拾好生活必需品后,门骤然被推开,闯进一个腰粗膀圆的妇人,脸上挂着笑,穿着缝补丁的围裙,蓬松的自来卷扎起来,对着她喊:“你是浔浔吧。”

      沈千浔头发还没来得及梳,披在肩上。月白色的发箍,轻轻浮动的冷蓝色裙摆,很是耐看。她微微抬眼,眸中有惊与呆滞,过了会便消失了。
      王大婶一看便欢喜,夸道:“果真漂亮,瞧这一头秀发,绸缎似的,哎呦呦。”
      千浔怔上一怔,又习惯性地道谢。

      沈千浔带的是白色行李箱,虽说不大,但装了她的许多物品,很是沉重。这一路,王大婶帮她提溜着所有行李,累的哼哧哼哧直喘。

      千浔心惊,忙让她放下来,“我来吧。”王大婶摇摇头,乐意效劳似的笑道:“不不,太沉了,你一个小姑娘掂不动。”
      沈千浔微张唇,有些不知所措,而后盯着行李箱道:“不是,这个箱子不用拎。”她从王大婶身边掠过,将那箱子顶端的按钮一按,下方便蹦出四个轮子,她一拉上方的拉杆,箱子便成了个小车状,被她拉着走。

      王大婶一下子惊了,瞪着一双圆眼,她从未见过这种稀奇物,感叹道:“城里就是有好东西啊,没想到这上面还藏有玄机,我这一辈子啥时候用过这么方便的东西呐,哎……”

      这位婶婶很是热情,一上来就扛起她的大箱子。前期她一直不好意思提,走了没几步,又怕她顶不住。

      于是王大婶在前方给她带路,沈千浔在后面提着箱子跟着,听她寒暄,跟她扯着家长里短,聊了一路。
      其实这样也很费劲,应该找个三轮,请别人带她俩过去,千浔穿的是个带根的黑皮鞋,路走多了不舒服,何况是凹凸不平的山路。

      大婶说道:“浔浔啊,其实你不用带这么些东西嘞,婶子家什么都有。哎,你这样东西多了也不方便呐。”
      沈千浔点头称是,可她身体从小娇气,有时过敏,有时是出痱子,带了各种各样的药。再者就是外敷的,磨伤药、蚊香、驱蚊水……
      还有就是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三双鞋。原本她觉得三双鞋太多了,可哪一双都不能减,一双是拖鞋,一双是在外穿的皮鞋,还有一双是可以走路的运动鞋。

      表哥在大城市打工,距离清江村很远,来回也得个三四天,因而沈千浔想的周全,什么都不落,怕到时候缺东少西,还得村头村尾来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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