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醉花阴》辣椒小七

3、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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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无话。

　　一路上，谢淮安都面色铁青。他平日里都鲜少和我说话，这种时候，自然是不肯理我的了。

　　这样也好。

　　我看了他一眼，便很识时务的倚在窗边，看车外的风景。

　　我知道他心里心疼周瑶，有情人不能成眷属，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心爱之人嫁入皇宫，带着这份心去看，我也很心疼他们。

　　只可惜，我是谢淮安的妻子，我没有立场去心疼别人。

　　他紧皱着眉头，直到下车也再没看过我一眼，好像我根本不存在似的。

　　我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一点点缩小在视线里，我只觉得心里悲怆得紧。

　　可大约我走到这一步也是活该，我想起出嫁前苏慕白和我说的话，当时我满心欢喜的要嫁给心悦的人，完全没有想过这条路会走得艰难。

　　苏慕白说：“殿下，身在泥沼不是错，可妄图与那些自以为干净的人站在一起，便是错了。”

　　他看着我满不在乎的天真模样，轻笑着摇了摇头，道：“不过没关系，臣等着殿下回心转意的一天。”

　　“不必。”

　　我冷冷的打断了他。

　　我不会再回来，我对自己说。

　　这深宫，我再也不想回来了。
　　*
　　三日后，我刚刚梳洗完毕，便见谢淮安走了过来，他难得的面色和缓，和我说话的时候，语气甚至算得上温和。

　　我受宠若惊的看着他，一时间倒不知该说些什么。

　　“京中新开了家酒肆，做的菜勉强可以入口，你若喜欢……”

　　“好。”

　　我应了才发现自己太过着急了，想要解释，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他有些诧异的看了我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只微微颔首，道：“臣命人去备车。”

　　言罢，便转身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只觉初秋的风都是暖的。

　　阿若更是激动的迎上来，道：“殿下，您熬出头了！大人定是知道今日是您的生辰，这才特意过来的。”

　　我怔怔的说不出话来，一种说不出的欢喜涌上心头，谢淮安与我记忆中那个少年渐渐重合，又渐渐分开，我知道他就是我记忆中的少年，只是长大了些，他虽外表冷漠，可到底是会对我好的。

　　阿若为我梳妆了好久才心满意足的放我去见谢淮安，依着她的说法，要让全京城都知道，我与谢淮安是琴瑟相和，郎才女貌。

　　她后半句没说，可我也知道，她是想堵住天下人的嘴，不想他们再笑话我了。

　　见到谢淮安的时候，他正站在马车前，他依旧着了一身素白的衣裳，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见到我的一瞬间，他也未曾有惊艳之感，只是眼底微微闪过，像是流光。

　　“走罢。”他说。

　　我点点头，扶着他上了马车。

　　这是他第一次伸手扶我，温热的掌心划过我的手臂，只一瞬，便离开了。

　　“去朱雀大街。”他吩咐车夫，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问我：“殿下可要四处逛逛？还是径直去酒肆？”

　　“都好。”我看着他，眼底都笑作了一滩水。

　　我们很快便到了酒肆，他点了许多菜给我吃，这样铺张的手笔并不像他。

　　“这家的菜品果然精致。”我笑着赞叹，道：“夫君有心了。”

　　谢淮安看了我一眼，浅笑道：“殿下喜欢就好。”

　　我点点头，径自品尝着满桌的珍馐美味。其实这些菜品以前在宫中也吃过差不多的，可因着这菜是谢淮安请我吃的，便觉得格外好吃些。

　　“这家店是厨子是凉州人，做的菜很地道。”谢淮安解释道。

　　是了，在进京以前，我是在凉州长大的。

　　我喜不自胜，道：“凉州菜大多粗犷，这家店的厨子却做得精致，味道却不失风味，当真绝妙。”

　　“臣听闻人总会念着家乡味，只是不知厨子这样改了，这菜是否还正宗。”

　　“夫君从前也在凉州住过不少时候，夫君以为如何？”

　　他手上的筷子顿了顿，道：“臣从未去过凉州。”

　　我听他和我说话，心里早如蜜糖一般，哪还顾得上许多，只笑着道：“夫君真是健忘，当初在凉州城的大街上，夫君说的话我现在还记得呢……”

　　我见他默然，突觉是自己说错了话，忙抬起头来，道：“这是多年前的旧事了，夫君不记得也没什么。”

　　许久，他都没再开口，只是眉间的“川”字拧得更深。

　　我仓皇的看着他，我没法解释，我的本意并不是嫌弃他记性不好。

　　半晌，他的唇角微动，道：“殿下如何确定，当初在凉州见到的人是臣？”

　　我犹疑着不知如何回答，又怕他等得不耐烦，只得硬着头皮道：“当时我听父亲说，周大人带了高徒来凉州讲学，我心中仰慕周大人，便偷偷去听了。那时你就站在周大人身侧，着了一身月光色的衣衫，我虽未看清你的脸，可身形却是认得的。”

　　我见他不说话，便接着道：“况且周大人只有你一个弟子，后面才收了我……”

　　“原来如此。”他笑容有些苦涩，道：“在臣之前，周大人还有别的弟子的。”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怔怔的看着他，道：“谁？”

　　“苏慕白。”他淡淡开口。

　　“唔……”

　　这的确有些出人意料，不过也没什么要紧的，我们三人虽师出同门，可也不能代表什么。

　　他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可我瞧着他的脸色，却实在算不上好看，反而像是在挣扎什么似的。

　　又是寂寂无言，再次开口的时候，他问我：“是否可以请殿下觐言，求陛下收回成命？”

　　“你是说……”

　　“阿瑶，”他第一次很快速的回答了我，“她不愿入宫。”

　　一个念头划过我的脑海，一种被背叛和玩弄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我突然明白了他今日请我吃饭的用意。

　　他对我好，甚至讨好我，不过是为了周瑶。

　　他那样高傲的一个人，竟愿意为周瑶做到如斯地步，定是爱她至深的了。

　　我抿唇看着他，手脚冰的像不是自己的。许久，我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一个陌生人发出的，道：“此事我无能无力。”

　　我是真的无能为力。此事皇兄诏书已下，所谓君无戏言，就算是皇兄这种没什么体面的皇帝，也不会做打自己嘴巴的事。

　　“她既不愿，当日便该提出来，如今木已成舟，我没有法子。”我硬声说着，避开了他的视线。
　　“阿瑶是恩师最疼爱的孙女，我不能……”

　　我突然抬起头来，迎上他的目光，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沉痛，他一时竟没有再说下去。

　　“这顿饭很好吃，我先回去了。”我低下头，匆匆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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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大人！殿下还未起身，您这样……”

　　门外一片吵嚷，我看了阿若一眼，她很利落的走到门边，将门推开，道：“大人，殿下还在梳妆，请您稍等片刻。”

　　“臣有急事求见殿下。”谢淮安压着性子道。

　　我听得出他语气中的不耐，便随手绾了个髻子，走到门口一把将门拉开，道：“夫君有何事？”

　　“殿下不愿帮阿瑶也就罢了，为何要如此咄咄相逼？阿瑶不过是个小姑娘，如何受的住这些？她若当真出了什么事，殿下如何对得起恩师？”

　　他字字句句诘问着我，却未曾顾念他这样的冤枉和逼迫我又如何受的住。

　　“周瑶到底出了何事？”我不解。

　　“陛下下了诏，要阿瑶今夜便入宫。”他语气不善，道：“即便妃嫔没有皇后的体面，也绝没有晚上入宫的先例……”

　　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接着道：“此事传出去，你让阿瑶如何自处？”

　　此事的确是皇兄做得不周全，谢淮安迁怒我也是有的。

　　我叹了口气，道：“我这便入宫，去求皇兄收回成命。”

　　我刚要离开，便见小厮跑了进来，他一头的汗，全然忘了男子不得随意进后宅的规矩。

　　我以为谢淮安会训斥他，可他没有，他只是微微侧了侧眉，道：“周家怎么样了？”

　　“周家大姑娘……沉湖了！方才周家来人，说……说怕是救不回来了……”小厮踟蹰着道。

　　我心里一沉，赶忙道：“我随夫君去周家瞧瞧，阿若，去传太医。”

　　我说完作势便要走，谢淮安却猛地拉住我的手臂，冷声道：“你又何必惺惺作态？若非你与陛下说了什么，他又岂会如此？”

　　“我……”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我真没想到，我日夜相处的夫君竟会如此想我。

　　“周家我自己去便是，殿下好自为之。”他丢下这句话，便大步离开了。

　　我的心如坠冰窖，久久缓不过劲来。

　　阿若走上来，抚着我的背，道：“这周姑娘也太沉不住气了，这么点事，何至于寻死呢？”

　　旁的侍女也走上来，有的端茶水给我压惊，有的扶我坐下。

　　我摆了摆手，让她们自去歇着，我只想自己待一会儿。

　　“也不知周姑娘熬不熬得下去，若真是死了……”

　　外面传来侍女们的声音，很快又沉寂了下去，想来是阿若怕她们扰到我，命她们退下了。

　　周瑶若是活着也就罢了，若她死了，只怕谢淮安此生都不会原谅我了。

　　不过也不要紧，我也不想原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