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醉花阴》辣椒小七

2、做妾

　　我看着他的脸，心里说不上来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他其实长得很好看，说一句风光霁月也是使得的，只可惜，他眼里的促狭之意太浓，让人看了浑身都不舒服。

　　我更是觉得如芒在背，连手指都冰凉起来。

　　我刻意避开他的目光，抿了抿唇。

　　皇兄似乎怕我惹怒了他，故意清了清嗓子，算是提醒我不得无礼。

　　皇兄很怕他。大约整个大楚的朝堂都很怕他。唯独我，并不怕他，甚至也谈不上恨他。我也不知道自己对他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如果一定要说，那大概就是讨厌他。

　　至于讨厌他什么，我却说不上来。

　　他从来没有强迫过我，甚至，还允许我嫁给自己倾慕的人。可我还是不喜欢他，大概是因为他和我一样，都是这里的异类，而正因为这个，他能轻轻松松的看穿我，洞察一切。

　　而这种感觉，让我浑身都不舒服。

　　“阿凝……”皇兄忍不住催促我。

　　我咬了咬唇，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身来，还未及他开口，便率先道：“大将军，我身子不适，想去吹吹风。”

　　我知道众人都在看着我，不过没什么要紧的。

　　耳边传来苏慕白的轻笑，道：“好。”

　　我脚下飞快，裙裾在风中翻涌着，隔着风，连他的笑声也不大真切了。

　　而身后的闲言碎语和不怀好意的目光，大约也能消散得快些。

　　4
　　我坐在御花园外的假山上，不远处便是举办中秋宴席的未央阁，那里灯火辉煌，亮得看不清任何人的影子。

　　我周遭却冷清得紧，只能听见风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笑声。

　　我看着天上的月亮，不知为什么，竟想起了初进宫时的事。

　　“阿凝，朕什么都可以给你，可朕要你答应朕一件事，你要帮着你皇兄，护住大楚的江山。”

　　父皇……

　　我闭了闭眼睛，嘴唇不受控制的翕动着。

　　父皇，我拼上了自己的名声，任凭自己被旁人嬉笑嘲弄，可这大楚江山，我真的护住了吗？

　　“殿下。”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猛地一惊，抬眼便见苏慕白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我面前。他身上依稀有些酒气，混合着龙涎香气，倒不算难闻。

　　“你为何会在这里？”我戒备的看着他。

　　他浅浅一笑，在我身旁坐下，道：“来吹吹风。”

　　他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常年浸淫在军旅中的人才有潇洒，却并不粗鲁，旁人乍一看上去，绝不会知道他就是叱诧风云，带领边境守军杀入京城的大将军，反而会以为他是京城中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

　　而事实上，他也的确出身极好。

　　他父亲是谯国公，战功赫赫，他自小便在军营长大，他未曾做出这种谋乱的事情之前，是大楚有名的少年将军，也是姑娘们春闺梦中的翩翩佳公子。

　　只可惜……

　　我不无感慨的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往外挪了挪，道：“那将军自便罢。”

　　我说着，便站起身来，不给他任何嘲弄奚落我的机会。

　　苏慕白难得的没有笑，他只是目视前方，神色笃定平和，道：“殿下别忘了和臣的赌约。”

　　我脚下一顿，忍不住冷笑：“将军放心，我虽笨，记性还不算差。”

　　闻言，他看了我一眼，戏谑道：“你说，你好好的一个公主，怎么就看上了谢淮安？”

　　我看也不看他，只大步朝前走着，道：“你好好的一个世子爷，怎么就做了逆贼？”

　　阿若听着我说这话，身子很明显的抖了抖，我这才反应过来，我自己作死没关系，实在不该带着她一起寻死的。

　　可苏慕白并没说什么，他也许很生气，但不知为什么并未发作。依着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就算是要杀了我，也没人敢拦着他，我皇兄大概还会给他递刀子呢。

　　我心里思量着，脚下却不停，乘着风月，没多少时候便走到了未央阁外。

　　酒过三巡，里面吵吵嚷嚷的，想来君臣都有了几分醉意。

　　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这样国破家亡的时候，只有醉了才能好过些。

　　我刚要踏进殿内，便听到一旁的树丛里传来些许声响，是女子才有的娇俏声音。

　　“瑶姐姐别急，待会一舞倾城，谢大人定会喜欢的。”

　　“可谢哥哥说，他已经娶亲……”

　　“那有什么？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谢大人根本不喜欢清平公主，谢大人定是怕姐姐委屈，这才拒绝了姐姐的。”

　　“我不怕委屈……”

　　……

　　我再听不下去，见阿若怔在那里，一副要上去撕烂她们的嘴的样子，忙冲着她微微的摇了摇头。
　　阿若不解的看着我，我想解释，却又没法说。

　　我不能告诉她，在这场战役中，我还没打，就已经认输了。

　　我很快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周遭是温热和明亮的，可我的指尖却依稀有些寒凉。

　　阿若递给我一杯热茶，我接过那茶盏，看着里面氤氲的热气，只是无言。

　　谢淮安就在我身侧，我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他眉头微皱着，目光却从未施舍给我分毫，想来我是否离开，又是否回来，他全然都不关心。

　　苏慕白很快也走了进来，他甫一出现，整个大殿便瞬间鸦雀无声。这动静未免太明显，连我也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

　　随后，周瑶等三名世家贵女也走了进来，她们屏着呼吸，显得小心翼翼，而周瑶的脸上更有些惨淡之色，大约是有些害怕。

　　整个大楚，除了我，没有人不怕苏慕白的。

　　我叹了口气，目光不自觉的转到谢淮安脸上，他没有看我，只盯着苏慕白，而脸上隐隐带了一层愠怒，想来是气苏慕白吓到了周瑶，他心疼她。

　　可平心而论，我觉得这件事不怪苏慕白，大约他自己也想不到，他明明长得俊秀风雅，却是教人家害怕的。

　　“周小姐不是要献舞？不如舞来瞧瞧。”苏慕白满不在意的说着，他端起一只酒盏，玩味十足。
　　周瑶的脸蹭得红了，她勉力站起身来，磕磕巴巴的说了一声“是”。

　　我瞧着她双目含春，如剪秋水，那目光分明带着求助之意，有意无意的瞥向谢淮安，只可惜，谢淮安并没有察觉。

　　他正看着手中的酒盏出神，眉头拧得紧紧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猜，他大约还在为苏慕白吓到周瑶的事心疼。

　　乐曲很快响起，周瑶如凌波仙子，在大殿之上衣袂翩跹，的确是美不胜收。

　　在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她身上，而她却只望向一个人，那个人就是谢淮安。

　　我转头看向谢淮安，他也正看着她，目光静得如同深潭。

　　如果他不是我的丈夫，我一定会赞叹一句“男才女貌，珠联璧合”，可是现在，我却全然没有那个兴致。

　　想得开是一回事，真的遇到了，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感觉到有人在看着我，我一抬头，只见苏慕白正对着我笑。

　　他笑得很坏，我瞬间就明白了他在笑什么。他在笑我的狼狈和不自量力。

　　毕竟我曾信誓旦旦的告诉过他，我和谢淮安很好。

　　我避过他的目光，可脸色却一定难看得紧，不过还好，谢淮安的精力全在周瑶的舞蹈上，他不会知道我如此狼狈的模样。

　　其实我们之间也不剩多少体面了，可我还是想顾着这点子体面。

　　一曲终了，我都没再抬起头来。我不想看到谢淮安脸上的惊艳之情，更不想看到苏慕白眉间难以抑制的嗤笑。

　　“周小姐舞得极好，不知大将军意下如何？”皇兄笑着道。

　　“尚好。”苏慕白淡淡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有些哗然。

　　饶是皇兄再胆小，也忍不住问：“大将军可曾见过更美的舞姿？”

　　“当然。”苏慕白不假思索的说着：“当初清平长公主殿下的一舞，胜过此舞许多。”

　　我闻言一怔，抬头看向他，我以为他眼底都是嘲弄，可他眼中分明是坦诚和赞叹。他很郑重的看着我，几乎让我以为自己还是五年前那个受尽宠爱的小公主，是值得被珍惜和赞赏的。

　　我第一次对他报以真诚的一笑，道：“都是陈年旧事了。”

　　苏慕白望着我，认真道：“可臣不敢忘。”

　　耳边传来轻微的响声，是瓷器碎裂的声音，我赶忙看向谢淮安，只见他手掌上出了许多血。

　　我赶忙从袖中取出帕子为他擦拭，可他却险险避开了。

　　“不必。”他说着，眉间全是厌恶。

　　我知道，他是不愿让我亲近的，连触碰都不愿意。

　　我的手僵在那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怔怔道：“阿若，去请太医。”

　　“不必多事了。”谢淮安唤住了阿若。

　　我缓缓看向他，只见周瑶已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守在他身边，而谢淮安则利落的用帕子包起手掌中的伤口，再不肯看我一眼。

　　“陛下既喜欢周小姐的舞蹈，不若将周小姐纳为妃嫔，也好常伴陛下于宫中。”

　　是苏慕白的声音。

　　“如此也好。”皇兄沉/吟道。他素来不敢反抗苏慕白，别说是让他将周瑶纳入宫中，就是让他纳个男人，他也是肯的。

　　我不敢细想苏慕白为何要这样做，他好像是在为我出气，又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周家是书香世家，是清贵，却并无实权，这样出身的女子入宫，于他而言大概是有利的。

　　“不……”周瑶跪了下来，颤抖着道：“求陛下收回成命，臣女……臣女……”

　　“陛下！”谢淮安亦跪下来，他刚要开口，便听苏慕白的声音幽幽响起。

　　“周小姐既要做妾，倒不如来宫里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