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絮》燕归君不归

10、第十章

　　班主任的一天，从巡班开始。
　　教室里依旧菜市场般闹哄哄的。如往柳絮会进屋转两圈，提醒学生做好上课准备。
　　今天却只是站在走廊，透过窗户往里瞧。
　　环视一圈，她的目光最后停留在苏晴飔身上。
　　苏晴飔似乎没有睡好，眼皮耷拉着，无精打采地转着笔出神。
　　柳絮忽略心中闪过的心疼与憋闷，面色如常的冲发现她的同学点头。
　　四周陡然静下来后，苏晴飔才幽幽回神，与柳絮四目相对。
　　心中的委屈一瞬间涌出，她狼狈的低下头，摆弄手中的笔，试图装作毫不在意。
　　约摸过了半分钟，苏晴飔又忍不住偷偷往外瞧，柳絮正眉头紧蹙一边往她所在的方向张望，一边打电话。
　　苏晴飔望向邻桌，雨亦晴竟然还没来。
　　直到预备铃声响起，雨亦晴依旧没出现。柳絮一遍一遍拨通电话，雨亦晴手机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状态，打她父亲电话也无人接通。
　　一定是出事了。
　　柳絮给教导处去了电话说明情况，转身下楼。
　　苏晴飔见状，知道情况不大好，风一般跑出教室跟上去。
　　“师傅，去南岭街5号院。”柳絮坐上车，快速报出地址。刚坐稳，司机启动车的空隙，一旁车门打开，窜进来个人影。
　　“司机，开车！”苏晴飔气喘吁吁地喊道。
　　“你怎么跑过来了，不录……等会儿上课了！”柳絮往窗外瞧去，只见后面摄影师正喘着粗气，挥手拦车。
　　“找人更重要。”苏晴飔望着柳絮，眼神关切，“现在还不清楚雨亦晴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你一个人去，我就是待在学校也不安心。不如跟着，多少能帮上点忙。”
　　一时之间，声音哽在喉头，过了半晌，柳絮才轻轻吐出一句谢谢。
　　“雨亦晴会没事的。”苏晴飔轻握住身旁的手，不再说话。
　　车内顿时安静下来，但手背上的温热却带着千言万语，将未言之语如数倾诉。
　　一如多年前。
　　20分钟后，柳絮和苏晴飔爬上3楼，站在雨亦晴家门外。
　　“亦晴……”
　　“亦晴，你在家吗？”
　　“雨亦晴……”
　　门也敲了，人也喊了，十分钟过去，依旧无人应答。
　　柳絮急得眼都红了，转身去敲旁边的屋门。
　　不一会儿，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从隔壁门后探出头来，警惕地问，“有事吗？”
　　“老夫人，您今天听到对面有人出门吗？”柳絮焦急询问，连自我介绍都忘了说。
　　老太太警惕的望着柳絮，“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是对门小姑娘的老师，她今天没去学校，我联系不上她父亲，敲了半天门又没人回应，才想问问您。”柳絮赶紧解释。
　　“我怎么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万一是骗子呢！”老太太还是不信，不过视线扫过苏晴飔时她不由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头往后一缩，咣当把门关了。
　　柳絮离门很近，变故发生的一瞬间苏晴飔眼疾手快的把身旁的人拉进怀里护住。
　　被熟悉的果香包裹住的一瞬间柳絮愣在原地。上当温热的气流绕过衣领，钻进脖颈甚至更深处点起簇簇火焰，柳絮想到什么身体陡然一僵，随即要挣脱。
　　苏晴飔没有制止，只是轻轻抚平柳絮因挣扎微乱的鬓发，无奈叹息，“危险来了都不知道躲，这么多年一点没变，没有我你可怎么办。”
　　熟悉的句子在耳边炸开，往事种种纷至沓来。
　　多年前，苏晴飔曾不止一次，无奈且宠溺的说过这句话。
　　她那时总坐在一旁抿嘴笑，从没把这句话放心上，她知道苏晴飔舍不下她。
　　直到那个雨天……
　　“没有你，一样过得很好。”柳絮抬头直直望向苏晴飔，声音倔犟，眼角却不自觉湿润起来。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苏晴飔的心被刺得生疼。她攥紧手心，视线侧向一旁，声音埂在嗓子里，说不出一句话。
　　没有得到回应柳絮并不意外，也不在追问。快速收拾好心情，转身再次敲门。一分钟后，房门打开，老太太手拿照片，带着老花镜端详着一旁的苏晴飔。
　　而后，颤颤巍巍地开口，“你……是不是网上那个大明星，苏……苏什么来着……对了！苏晴飔是吧！”
　　“是，您眼神真好。”苏晴飔压下眼中的情绪，上前笑着随和地回应老太太。
　　“那可不，我这眼神可是几个片区最好的。”老太太得意洋洋地仰起头，“你也来找对面小姑娘？”
　　苏晴飔点头，“对面小姑娘是我朋友的学生，您要是知道什么，能跟我们说说吗？”
　　老太太见苏晴飔一个大明星对自己礼貌又尊敬，心里舒坦极了。
　　“昨天倒见过小姑娘回来，今早不清楚。不过……”老太太往楼梯口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昨天小姑娘他爸好像回来了。早上六点多，屋子里突然又吵又摔东西，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消停。老房子不隔音，哎呦，生生给我吵醒了，这会儿我还没缓过来呢！而且这孩子他爸每次回来不是砸东西就是打孩子。有回闹得警察都来了，我透过门缝看见小姑娘浑身上下全是伤，真是造孽呦。”
　　柳絮听得心惊胆颤，不好的预感在心底炸开，“那您今天见到这家男主人出门了吗？”
　　老太太回忆了一会儿，“那倒是没见到，不过我隐约听见七点多对面有开门声，之后就没听到什么动静了。”
　　苏晴飔又问了几个问题，老太太很配合的回答，最后又要了张签名喜滋滋的回屋去了。
　　就老太太的描述，雨亦晴还在屋里的可能性很大，但一直没开门情况估计不会太好，两人最后果断报警。
　　警察过来后将陈旧的房门暴力打开，一股东西烧焦的味道从屋里传来，呛得人皱眉。往里走，不大的客厅里玻璃碎片落了一地，老旧的板凳倒在地上，到处都是水迹，甚至还参杂了几抹红色。
　　雨亦晴侧倒在客厅与厨房之间的地板上，头额往外渗着血，脖颈处是被禁锢后青紫的淤痕，手腕以及腿部裸露在外的皮肤部满了被鞭打的血痕。
　　柳絮跑过去把人抱在怀里，颤抖着手试探雨亦晴的鼻息，见人只是晕过去才松了口气。
　　苏晴飔见状赶紧拨通120，已经赶上来的摄影师悄悄将这一幕和屋里的情形录了下来。
　　挂完了电话，苏晴飔有所察觉的往摄影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没说什么。
　　急救车很快来了，柳絮跟着医生去医院，苏晴飔则被警察叫住去警局配合做个笔录。
　　旁边围观的人中，有好事者把苏晴飔进警车的一幕拍下来放到了网上，又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黑子、粉丝、各路营销号打成一锅粥，综艺导演倒是看着网上的热度，笑得合不拢眼。
　　苏晴飔对网上的评论毫不理会，从警局出来发了个电话，直接去了医院。
　　柳絮从医生那儿回来时，雨亦晴已经醒了，眼神木然的靠着床地头不知道想什么，苏晴飔正打开保温盒盛着助理刚送来的瘦肉粥。
　　开门声惊动了房间中的两人，雨亦晴缓慢抬头，像上了发条但关节生锈的木偶。
　　豆大的泪珠划过雨亦晴苍白木然的脸在被单上晕开片片水痕，她张开嘴想说什么，喉咙处却火辣辣的疼，发不出一点声音。
　　直到被温热且泛着淡香的气息包裹，她才觉得自己真正安全了。
　　柳絮一下又一下抚过女孩瘦弱微颤的脊背，低声细语的安抚，“别怕，老师在……”
　　女孩隐忍呜咽的声音在病房里回荡，苏晴飔眨眨酸涩的眼睛，鼻尖酸涩。
　　原来有些人，真的不配为父母。
　　他们总觉得自己给了孩子生命，便把孩子当做自己的所有物，随意磋磨，以显示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利。
　　而孩子只能承受，一但反抗——哪怕是眼中有一丝不服，便是不孝。
　　可孩子并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与家庭，他们只能忍耐。
　　直到再也无法忍耐。
　　“柳老师，先让亦晴吃点东西吧。”苏晴飔将粥碗往前递了递。
　　柳絮接过粥碗，朝雨亦晴露出安抚的微笑，“知道你这会还有些不舒服可能没什么胃口，但多少先吃点，可以吗？”
　　“嗯。”雨亦晴乖顺的将粥喝完，忍着喉咙处的疼痛，艰难开口，“柳老师，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还有几项检查没有做完，等医生确定你身体没事了自然能出院了。”柳絮揉揉雨亦晴的脑袋，把枕头摆好扶她放下盖好被子。
　　柳絮没有提雨亦晴脑震荡不能立刻出院，怕她听了又想起早上的可怕经历。
　　更何况雨亦晴现在浑身上下都是伤，特别是腹部还有好几处大面积淤青，显然是被狠狠提过，不做个全身检查她真的不放心。
　　“我没事了。”雨亦晴嘴角扯起一抹笑，那笑衬着她青紫的脖颈和被缠满纱布的头，更惹人心疼，“您能跟医生说不用检查了吗？我想回家。”
　　雨亦晴默默攥紧被子下颤抖的手，她不能在医院呆太久，那个男人把她辛苦打零工攒下的学费全都抢走了，她没钱付医药费。
　　而且，打工的地方不接受请假，工作铁定也要保不住了。
　　还有那个老板……
　　想到这，雨亦晴的心不禁沉了沉。
　　“等身体养好了，自然能回家了。”柳絮看出雨亦晴的担忧，“别担心，有老师呢。”
　　“可是……”雨亦晴故作为难的垂下眼，还想说什么，就被苏晴飔打断了。
　　“别可是了！”苏晴飔不知何时已经站到柳絮身旁，很自然的把手搭在她肩上，“好好休息身体才好得快，放心，有我跟柳老师呢。”
　　“谢谢。”雨亦晴深深望了苏晴飔一眼，真诚回道。
　　连刚认识几天的人都愿意对她释放善意，可血脉相连的父亲却只会打她，骂她赔钱货，朝她伸手要钱。
　　既然这么嫌弃，那之后最好老死不相往来，大家都落的干净。
　　见雨亦晴缓缓睡去，苏晴飔扯着柳絮轻手轻脚的走出病房。
　　“我让助理带了吃的，你歇会吃点垫垫吧。”见柳絮一中午跑来跑去，这会都下午两点多了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苏晴飔心疼的不行。
　　“来不及了，下午还有课，得赶紧赶回学校。”柳絮摆摆手，火急火燎往外走。
　　苏晴飔伸手把人扯住，语气坚定，“人是铁饭是钢，就算上课也得先吃饭。”
　　因为摄影师在一旁跟着，被拉住的瞬间柳絮立刻要挣脱。哪知道苏晴飔脸上端的是无辜与担忧，手上却下了十成十的劲，真硬拽，估计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重现汉哀帝与董贤的旧闻，现场断袖。
　　“放手。”
　　是柳絮咬牙切齿的声音。
　　苏晴飔:眨眼，眨眼，听不懂。
　　“一只手怎么吃东西。”柳絮无奈妥协。
　　“好嘞。”苏晴飔开心的像喝到盆盆奶满场撒欢的胖达。
　　为了节省时间，饭是在回程的时候坐车上吃的。
　　摄影师没跟两人一起，苏晴飔彻底放开自我。一会儿递筷子，一会儿递纸巾，一会儿阿絮再吃点，颇有化身蜜蜂围着柳絮飞的意向。
　　柳絮被叫到没脾气，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最后，一块鸡肉成功拯救世界——柳絮夹了塞进对方嘴里的。
　　后者眉开眼笑了好一会儿，无形的尾巴翘上了天。
　　果然，阿絮是爱我的～
　　与苏晴飔冒着粉红泡泡的愉悦不同，助理咬碎了一口银牙。蹲在病房看护雨亦晴的同时手机键盘音效咔咔响，与网友血战三百回合。
　　怒怼网友数百条，望着无人能战的评论区，助理只觉得一阵神清气爽，便疲惫地伸了个懒腰，靠在床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醒来望着空空如也的病床，助理只觉得黑人抬棺的死亡音乐在她耳边缓缓想起并愈响愈烈。
　　似乎很快就要见到我太奶了。
　　她反应过来，赶紧哆哆嗦嗦掏出手机，给苏晴飔发消息。
　　卑微打工人:飔飔！！！你同桌丢了！！！！
　　卑微打工人:熊猫人瑟瑟发抖.jpg
　　卑微打工人:熊猫人吐血自杀.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