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不寐》安眠教母

3、乞丐

　　夕阳落下，天空开始闪烁星点，冻结的明月也到达我们头顶。
　　那将遥远的地平线燃烧起来的夕阳。
　　红色的血——红色的景色。
　　如同夕阳一般在燃烧——一直一直不停地燃烧着。

　　出了那间令人压抑的屋子，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抬头望望天空，湛蓝湛蓝的颜色给了我保持愉悦心情的资本，我的步伐又变得轻快起来了。蓦地——
　　我停下了脚步。
　　你猜我看见了谁？这真是个简单的问题。是的，是伽蓝。不同于身旁那个娇小可爱的女生的惊慌失措，他举手投足都透着份淡然，哪怕世界就在他眼前崩塌，我想他依然可以如此，也许他还会像刚才那样微微一笑，说着无关痛痒的笑话，予人以莫名的心安。阳光细细碎碎地洒落，空气中的微小颗粒清晰可见，他的肌肤有如钻石般耀眼夺目。
　　我沉浸在自己凭借想象编造的场景里，不可自拔。它看上去如此真实。
　　他若无其事地接过女生手里的小盒子，动作优雅娴熟，白玉般的手指染着病态的苍白。我感觉到他若有若无的余光瞥过我的脸庞，眉眼含笑。涨红了双颊的女生偏偏头，一双如小鹿般纯澈透明的眸子就这样落入了我的眼帘。她的瞳孔猛然收缩，紧接着又放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她走得太过匆忙，甚至忘了和她爱慕的男孩告别。这太失礼了。
　　“嗨，丫头。”
　　他的声音十分特别，就像白底的青花瓷一片片碎在光洁的大理石地上那样，脆脆的，又带着软嚅的鼻音，它们如此矛盾却又出人意料地和谐。若在平日，我定会溺死在其中，然而此刻，我的心乱了，惊恐像一根坚不可摧的钢丝绷紧了我的脑袋，数以万计的神经纤维彼此缠绕、绞杀，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放轻松，丫头，深呼吸，你确定你现在感觉还好吗？”他的语气真诚，布满了担忧，这种情绪一直蔓延到他的眉眼里，无论是听亦或是看，都找不出一点瑕疵和虚伪的成分。
　　我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也无法对他诉说。
　　那个女孩，无论她是谁都好，可她万万不该是小叶！！！
　　并不是说这件事情的本身有多令我惊讶，毕竟我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而是——
　　“不，我很好，咱们走吧。嗯，今天上哪玩好呢？”我装出困惑的模样，企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用食指刮刮我的鼻尖，宠溺地说：“贪玩的小丫头。”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走在了那条熟悉而热闹的衡阳大街上。大概因为这里已是深秋的缘故，空气中多了份肃杀的味道，三三两两的行人，不免显得有些冷清，不过这很好，我讨厌人多的地方。
　　伽蓝颀长的食指绕着我的小拇指，打了个旋儿，我的心尖也跟着一颤，手指冰凉的触感反让我全身燃烧了起来，我就像一只心甘情愿被架上火炉烤的鸭子，真是有够愚蠢。我在心里唾弃着自己。
　　伽蓝一直没有说话，我也不想开口打破这般的宁静，闲着无聊我只好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刚刚发生的那件事上。
　　我想到哪里了？
　　没办法，我只好绞尽脑汁在记忆力翻索着，通常这不大容易。
　　并不是说这件事情的本身有多令我惊讶，毕竟我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而是——
　　而是，我的出现。
　　我的出现会给她带来极大的困扰，显然她并不想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任谁也不会这样想的。我原本以为这会是独属于我的秘密，它可以供我细细咀嚼、舔砥，没有人会插手干预。可现在当事人硬是给我摆了一道，我太冒失了，我早该想到也许小叶并没有走远，然而一切都迟了。我很清楚这件事的后果以及将来所要发生的一切，它会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的。正如我同样清楚小叶是个怎样的女孩，她的内心远不及外表。
　　伽蓝轻轻晃了晃我的手，把我从思考的深渊里拉了出来。
　　“怎么？出什么事了？”
　　“没有，只是看你很困扰的样子, ”他似乎感到有些好笑，顿了顿“瞧，那边有个小孩子，盯着我们看很久了。”他扯着我的手往某个方向稍稍抬高，语气有些不悦。我顺着望了过去。
　　那是个小乞丐，用衣衫褴褛这个形容词来描绘他真是再恰当不过了，他很瘦，我看得见他体内蠢蠢欲动咄咄逼人的嶙峋白骨，它们死死抵着他稚嫩的皮肤，等待着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破口而出。我无法再纵容自己继续想下去，那副血管爆裂鲜血喷溅的场面让我望而却步。的 兴许是我嫌恶的表情引发了伽蓝的兴趣，他带着我往马路对面走去——小乞丐就在那儿。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他突然凑过来，单薄的嘴唇险些贴在我的耳朵上，我想我是期待他如此的。
　　“我猜他是盯上了我的手机，刚刚他一直眼巴巴地望着。”
　　我瞄了眼他腰间的手机，它没什么特别的，我想不出任何小乞丐要抢它的动机。或许它可以卖钱。这是唯一理由。
　　等我们靠近了那个孩子，站在了他的跟前时，我才发现伽蓝说的一点儿也没错。他的眼睛很纯粹，泾渭分明，他用那样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伽蓝腰间的手机。我正想说些什么，哪怕弄清他的意图就好，可没等我采取行动，他就像只敏捷的豹子那样向伽蓝扑去，他的手已经伸向了那只手机。
　　伽蓝早有防备，他用脚踢掉小乞丐的手，并且狠狠踩了几脚，他看上去对待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做起来得心应手。
　　“我们走吧。”伽蓝一脸的嫌恶。
　　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吭一声，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置身事外。听到伽蓝的声音，也只是应了一声：“嗯。”我端详着那个孩子，他同样也在看着我，即使受到伽蓝粗暴的对待，他没有喊疼，也没有耍泼般赖上我们。我以为他会如此的，毕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我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臭气熏天的垃圾箱，它的上空不时有苍蝇的嗡嗡声传来。我皱皱眉头。
　　他的眼神很静，默默地传达着他想要诉说的话语，我只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
　　“丫头，该走了。”伽蓝开始不耐烦了。
　　我转过头，看了看伽蓝腰间的手机，苹果型的吊坠随着风晃来晃去。那是我去年夏天给他挂上的。
　　我知道他想要些什么了。
　　“嗯，你等我一下，马上就回来。”
　　我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在街对面找到了一家便利店，没费几个钱就买到了一袋苹果，我把它提到小乞丐的跟前。
　　孩子的眼睛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他的鼻子一耸一耸的，我以为他会感动得哭了，谁知他只是把嘴咧得很大，神情愉悦地吃起了苹果，我看出来他在笑，很放肆的笑。 的3伽蓝愣住了，随即变得有些尴尬。
　　“好了，我们走吧。”我耸耸肩膀，故作无事地牵起他的手。伽蓝很热情地回应了我，他对我找的台阶非常满意。
　　我们反身准备回家，路途上，他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一番。76
　　“难道你就相信他了?那个浑身肮脏的小乞丐？他这种孩子我见得——”
　　“抱歉，我并不是相信他。只是，我想请你相信，其实有时候孩子很容易满足。”那是我第一次出口打断他的话，也是第一次如此勇敢地与他对视。他吃惊得看着我，瞬间石化的表情显得很傻。
　　“好吧，我愿意相信你，何况你已经快到家了。”伽蓝迅速恢复了冷静，音色一如往常般温柔：“晚安。”
　　我迟疑了一会儿，“晚安”这两个字滑到了嘴边又被我活活吞了下去。
　　“嗯，明天见。”最为合理的回答，虽然它比起“晚安”要差个十万八千里。
　　夜色太浓了，我看不清迦南此时的表情，他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走得很慢。
　　剩下的路一眼望过去是那么漫长，可是我无法鼓足勇气让他回头陪我走完，我不清楚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夜晚的风很凉，它拂过我的发丝，像一只吸血鬼在亲吻着我的脸颊。我让两只胳膊交叉握住肩膀，这会让我感觉暖和、安全些。
　　我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