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寂》糜莽

3、枫林

　　时隔万年，再次现世的魔神祭烨并没有如世人所料想的那般十分迅速的杀上天界报仇，反倒是磨磨唧唧的整日窝在那血魔山中。

　　祭烨自镇压的沉睡中醒来已有一段时间了。唏嘘过后，他欣然接受了这万年的天地巨变。但或许是因为变化太大的缘故，他便沉默的坐在那血魔山深处被自己创造的红枫林的虚幻之影中坐了很久很久。

　　就好像这么一直坐下去就能够回到当初，回到那万年前的某天。

　　恍惚中，空气里好像再次弥漫起那烧焦的气味，魔神祭烨看着那空荡荡的一片蓦地笑的有些苍凉。

　　那火红一片其实是真正存在过的，只是现如今它的掩盖之下却是大片大片的荒芜之地。原本的确是曾有一大片真正的红枫林的，但后来却被它的主人亲手所毁。

　　那是被烧毁的。

　　魔神祭烨向来手段残忍杀人不眨眼。因此，毁掉一片红枫林在世人眼中也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即便那林子原本的命运是永世不灭。

　　被早已烧成灰烬的地方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唯留最后一棵幸存下来的红枫树摇摇欲坠的伫立其中。

　　仔细说来，那幸存的红枫树也不算是幸存的彻底。毕竟它已经满目疮痍。而且，它的中间还被戳穿了一个血洞。

　　它是那么孤寂的告诉着同样失魂落魄的主人，它在告诉着他，这里曾是一片火红的永世不败的红枫林。

　　除非主人亲手所毁否则它将永世不灭。

　　那大片的曾经被主人视若珍宝的红枫林早已不再如初。只是它的主人现如今可能是后悔了，又或许是因为想要找到一些万年前的影子于是便用强大的灵力造了这么个自欺欺人的幻境。

　　可怜的魔神大人如今也只能以此找回些归属感了。

　　他看着那熟悉的红枫林不禁有些动容。那满是疤痕的唯一幸存的树他也不打算将其修复了，虽然难看的要命、一下又一下的刺痛着某魔神的心。

　　毕竟，一切都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徒增伤痛罢了。

　　一层覆盖着一层，一层又叠着一层。

　　往事的一幕幕在重现的红枫林的热浪滔天里逐渐浮现，隔着这火红的天地间，祭烨仿佛再次看到了万年前的从前。

　　那些令自己感到陌生的话语仿佛犹在耳边。

　　——“畜牲！”“别再任性了，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是啊，已经过去了一万多年了。

　　已经……回不去了。

　　也不知是这片久违的热浪般的火红灼伤了眼睛还是沉寂了万年的灰尘跑到了眼睛里，令两界闻风丧胆在两界最为冷酷无情臭名昭著的魔神祭烨竟是蓦地落了泪。

　　这要是让别人撞见了定是会觉得不是自己瞎了就是魔神大人又要闹什么幺蛾子了。

　　那最淡漠的最冰冷无情的魔神怎么可能会落泪呢？当真是一副诡异至极万年难遇的画面。

　　不过，依照这位魔神大人的性子，估计撞见的人还没来得及思考就会被一击毙了命。最好是没人看到，否则这世上真的说不准会不会再多那么一个惨死的孤魂野鬼。

　　毕竟，看到了不该看的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正所谓有得必有失嘛。

　　好巧不巧，许是那幽冥之地刚好缺个孤魂野鬼？这副诡异的画面刚好被一个不明所以的倒霉蛋给撞了个正着。

　　“大人，您是哭了吗？”一熟悉的声音自耳畔传来。
　　那声音的主人也是真的缺根筋，看到了不该看的趁着没被发现赶紧躲了不就行了，怎的竟还问起了话来。

　　魔神大人怔了怔却是毫无动静，不答。

　　许是精神恍惚没有听到？但是自家大人神力高强，本不该如此啊。莫非是受了什么伤？

　　那声音的主人正疑惑着，而后，视线一移。便看到了自家大人满身的血污，一片狰狞。入眼处皆是触目惊心。

　　那是大片大片的灼伤痕迹。

　　应该……不至于吧？饕餮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难道是因为苏醒过程中出了差错？

　　只不过是变了个幻境罢了，应该不至于让魔神大人疼的泪流满面甚至被反噬灼伤吧。

　　那又为什么会……

　　看着这片红枫林幻境饕餮也不禁想起了从前。跟随大人已有万年，他也是知道自己大人是极爱红枫的。

　　虽然他一直都未曾得知那其中的原因。

　　看着大人落寞的身影和那灰烬之上的假象，饕餮恍惚中总觉得好像那曾经的魔神祭烨也随着红枫林被烧了个彻底。

　　……莫非是在后悔当初？

　　一个疑问在脑海中浮现。

　　既如此，那又为何要毁了自己最心爱的东西？

　　饕餮不解，于是便自顾自的脑补了一堆。

　　想必魔神大人定是思念至极才造了这么个幻境，结果触景生情又导致反噬加剧。毕竟魔修是极易走火入魔失去自我的，受点伤害也是在所难免。就连魔神也不例外。

　　这么一想，声音的主人便顿感不妙，于是大着胆子再次唤了一声自家大人。

　　“魔神大人？”

　　这饕餮也如世人那般认为自家大人苏醒后定是会二话不说便怒气冲冲的杀上天界取那天帝狗头，岂料自家大人竟是回到了这片荒芜之地造了个幻境呆坐原地。
　　他实在是有些不解，于是便前来询问。却未曾料到恰好撞见了这么一幕，更没想到自己会脑补这么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难道是实力并未完全恢复？难道是受了什么治不好的伤痛？向来忠心耿耿跟随在祭烨身侧的饕餮很是担忧自家大人遭遇不测于是便急忙赶到了“红枫林”中。

　　也亏是他与祭烨有着契约在身可以留一条小命，否则他也不会如此胆大包天肆意妄为。

　　于是，他刚到此处看到的便就是自家大人看着这片虚假的红枫林中独自落泪的诡异场景。

　　看都看到了，什么话也不说就走也未免太过无礼。魔神大人神力高强又怎会不知自己的到来？于是饕餮只得硬着头皮开了口。

　　只是他有些蠢笨，上来就问“您是哭了吗？”，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想到这儿，饕餮忽觉浑身一凉。

　　魔神祭烨极爱红枫，但他给世人的印象却一直都是冷酷无情。饕餮也跟随自家大人没有多久，不甚了解。

　　毕竟，没过多久魔神就被镇压了。

　　因此，比起魔神大人因为喜爱的红枫林被自己毁了回不去了又后悔了而哭泣饕餮更愿意相信是因为灰尘催泪的缘故。

　　祭烨不答，卑微的凶兽饕餮也不敢多语。沉默等待良久，见自家大人确实是没有打算理自己的意思，于是便低眉顺目的打算离去。

　　就在他刚要抬脚走人的一刹那，略微沙哑的低沉嗓音在身旁响起。

　　“本神怎么可能会哭。本神只是被这火红灼了眼睛略感不适。”

　　许是一瞬之间？又或许是一个眨眼。当饕餮再次抬首的时候，那魔神祭烨已经敛了神色面无表情空洞的看向了远方。

　　“……那没什么事属下就先走了。”

　　饕餮只觉得周身生凉，他以为魔神大人目光空洞是在思索着如何惩罚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的自己，就连语气都变得惶恐了起来。

　　他急需给自己找一个能够完美脱身的办法，毕竟传言所说魔神的脾气是相当暴虐的。他也是亲眼见过深有体会的。

　　世间对魔神祭烨的描述都极为负面血腥。例如，他可以面无表情的吞噬其他人的血肉灵魄，他可以毫不心慈手软的毁掉一个活生生的人。什么剥皮抽筋什么生吞活剥各种各样的形容都有。

　　简单来说，魔神祭烨在世人眼中简直就是“冷酷残忍”的代名词。

　　谁知，还没等饕餮想出个所以然竟是就如此简单的被魔神大人给特赦了。

　　“走吧，本神再看一会儿就回慕雨阁。之后再商讨攻上天界的事情。”祭烨古井无波的看向远方，语调也是平静的可怕。

　　饕餮听完后十分震惊的望向了魔神大人。愣怔片刻，才慢慢的回过了味儿来。
　　这还能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让自己趁大人心意不变的时候赶紧麻溜的滚蛋！

　　饕餮十分感激的恭恭敬敬的朝着祭烨行了个礼，长腿一迈，忙一溜烟的逃了。当真是生怕这魔神祭烨改个主意让自己魂飞魄散。

　　看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红枫林”，魔神祭烨默默的叹了口气。

　　其实并非什么火红灼眼，魔神祭烨是真的很喜爱这片红枫林。

　　只是时隔万年，早已经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