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GL》夜桎页

197、第 197 章

　　第一百九十七章

　　萧赋遇刺案干净利落地结案了，神武军迅速集结应对展现出了对都城强大的掌控力，似乎在向众人宣示，经历了宫廷政变后，少年皇帝已手握实权踏过无数尸骨真正君临天下。
　　崔玄桢临危不乱雷厉风行的手腕也进入了朝廷的眼帘，萧赋高调送往崔府的一车车重礼也表明了萧氏对她青睐有加，让这位深居宫闱的内宰相一跃成为长安城最炽手可热的人物，一时登门拜访，结交攀附，甚至求亲说媒的人群络绎不绝。
　　崔玄桢却愈发低调，不但崔府大门紧闭谢客，崔玄桢自己甚至一连数日连家都不回，连同为五郡门阀的长辈的帖子也不接，完全将官场应酬拒之门外，一些眼热口酸的人吃了闭门羹便明嘲暗讽崔玄桢清高傲慢，故作姿态，加上神武军刑讯杀了几百人的流言影影绰绰地流传开来，更是捕风捉影地诋毁崔玄桢残忍，不择手段。
　　但萧氏却以极为强硬的姿态不仅飞快扑杀流言，甚至不惜动用威权一连贬黜流放了数个传播流言之人，手腕之果决无不令人生畏，三缄其口。
　　可处在舆论中心的崔玄桢本人，就真如同台风眼一般毫无波澜，倒也不是故作清高，纯粹是忙，根本无暇顾忌外面的浮华孟浪。
　　虽然萧赋遇刺案已经完结，可神武军营中还关押着数千没有身份户籍的流民。经过审问，这些人都是青壮年，普遍生于长安周边，成年后乡里却无地可分无田可种，为了躲避徭役宁愿放弃户籍成为流民，长安商队多，需要的劳工也多，这些人便混迹在长安城中给贪图便宜的商人做杂役，更惨的还有卖身为无籍的黑奴，只能依靠主人庇护躲避官府盘查。
　　大熙王朝从饥荒与战乱中建国，人口一度锐减到前平朝十分之二，处处白骨荒原，野草蔓蔓，田地荒芜，为了安定国家，恢复生产，先祖皇帝李遇颁布实行“计口授田”的国策，即男丁成年后均可在户籍所在乡领取一定数额的农田与荒田耕种，由于当时男丁缺乏，女子在成婚并入夫家时，也会授予半丁数的荒田，男女成家合为一户，以此为基础，每户按人丁数量必须每人每年缴纳两石粟等价的麦，两匹生绢与绵帛，并响应官府征召服劳役一个月，此三税合计为租庸调，另外符合条件的壮丁在战时还应征召入伍服兵役，以此抵扣赋税。
　　赋税乃是国家财政的根本，而人丁正是赋税的基石，整个王朝不仅是在军事还是农业上都全面依赖丁户，但就在天子脚下，王都之中还流窜着数以千计的流民，户部对于人丁户籍管理的疏漏可见一斑。
　　崔玄桢这些日子便是埋首在户部的大量户籍卷宗中不得脱身，连李铎都看不下去亲自来劝她歇息。
　　小心越过满地的卷宗和官员们，李铎笑道。
　　“听说你把户部的户籍录调过来了，阿桢整日忙得茶饭不思也就罢了，还拖累下面的人陪你熬着，不知道的还赖是朕让你们不眠不休做事呢，可怜可怜他们，歇会吧。”
　　崔玄桢起身行过礼，将位置让与李铎坐，满不在意地瞟了一眼一地的官员。
　　“食朝廷俸禄，不敢不尽力，现在正是他们当尽力的时候。”
　　“好好，朕让膳房做些点心带来犒劳犒劳你们，用完再用功不迟”
　　李铎随口笑道，让劳累许久的官员们退去偏所用茶点，戏谑地调侃跟来随侍的李鸢。
　　“阿桢要当千古贤臣，夙兴夜寐，也回头看看阿鸢嘛。自从你说要去骊宫泡温泉，她左等也不见你来，右等也不见你来，你到底什么时候带我们阿鸢去泡温泉呀？”
　　崔玄桢也抬头望了望李鸢，见她正眼巴巴看着自己，默默牵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转过头正色道。
　　“大家可知道，地方县郡上报户籍上报到户部是多久一次吗？”
　　李铎想了想。
　　“一年一次吧，记得户部疏要里规定乡坊每年要向县里上报更新手实，县转送郡，郡转送户部。”
　　崔玄桢翻了翻案上的卷宗，展开卷轴给她看。
　　“按大熙律，乡坊向县里上报更新手实一年一次，地方上报户部更新手实是三年一次。但是自陛下登基以来，户部就没有更新过丁户数目了。我带人从库房里调这些手实，有些都生蠹虫了。”
　　李铎皱了皱眉。
　　“户部玩忽职守？”
　　崔玄桢皱了皱眉。
　　“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臣这些天全力调查户部卷宗和地方随同呈上的公文，发现不只是这几年丁户和手实没有更新，先帝年间只有一次丁户数目的统计记录，先祖皇帝在位二十一年，也只有最初的九年是三年更新一次，臣正在细查安息十四年的卷宗，说是安息十年犬戎来犯，征召兵役和徭役的丁夫过多，大量人丁没有归乡，导致户籍人丁和往年差异极大。若这之后再进行户籍的核查，地方上呈上的数字和手实都核对不上，户部也难以复核。加之又有战祸，兵役徭役逃户种种的情况，之后的手实和丁户就只能以地方为准，地方若是拖延，户部也是束手无策，最近的一次是正一三年，地方上报来的手实和往年的已然是对不上了，户部不敢贸然登记造册，臣在天青阁找到了当年户部禀呈丁户数目的奏章，但不知为何，先帝并未派人下去核查，这笔糊涂账就这么一年一年生生拖到了现在。到现在，户部征收租庸调仍用的是正一三年的丁户数。”
　　人丁数目的差异，直接关系到了财政税收的差异，官府对百姓的征收不会变少，现在户部上缴国库的数目还是按照正一三年的丁数入库，连中间消失了多少数额，她们都无从知晓。
　　李铎听了当即大怒。
　　“什么？！让章建宗入宫，朕要亲自问他。”
　　“章建宗才上任，应该也不清楚情况，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重建新的户籍体系，安置流民归籍授田。”
　　“不，这是户部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朕要让章建宗来看看他无所事事的时候是谁在帮他忙前忙后善后，召章建宗入宫。”
　　章建宗也是可怜，上任不到四个月，对户部的日常职务才摸到些门道，在天青阁调取大量户籍卷宗之后，又天子被传召入宫，听传召宫人的口风，恐怕不吉利。
　　当他小心翼翼踏入传说中的天子幕僚天青阁，原本宽敞的阁楼有一半的地方摆满了书架，另一半空地上铺满了卷宗，官员们伏了一地忙着翻阅卷宗，甚至没人抬头看他一眼。
　　座上天子面沉如水，不见平日一点和颜，指间慢悠悠地转着小扇，一双逡黑的眸目幽深似夜，看得章建宗心里一惊，只能硬着头皮盯着刀子般刺人的目光趋行跪拜。
　　“臣章建宗拜见大家，大家万福。”
　　李铎用扇端指了指一地的卷轴。
　　“看看。”
　　章建宗跪地就近拿过卷宗一翻，正是前几日被调走的户部户籍手实记录。
　　“可看明白了？”
　　章建宗虽户部事务不甚熟稔，但托得人脉深厚，早得了警示，跪在地上唯唯诺诺答道。
　　“户籍管理有所疏失，臣知罪，求陛下宽恕，臣这就回户部整饬。”
　　“疏失？户部到现在还在按五年前的人丁收税，你却连这个都没看出来，只当是疏忽？你是户部尚书，朕问你，五年大熙能生出多少人丁，该交的赋税在哪里！”
　　章建宗跪伏在地悄悄用袖口擦拭下脸颊的冷汗，恳求道。
　　“户部多年积弊错漏，臣方才上任，内中情由臣实在不知啊。”
　　“户部尚书统管户部，你不知道，那该谁知道？”
　　章建宗有口难辩，只得咚咚磕头认罪。
　　“臣有罪，求陛下恕罪。”
　　李铎冷哼一声。
　　“看看你周边的人，哪个是户部的官员，现在都在这里给你擦屁股！你无用了，就交给他们来，他们干完，朕还要你做什么去？这顶乌纱帽，你若是戴不起，那就换人来戴。”
　　“臣这就去，一个月内，不，十五日内，一定查出户部弊漏，重新核查地方户籍，严查！严查贪墨渎职官员！”
　　“官员渎职，自有刑部大理寺去查，用不着你。地方手实都是五年前的老黄历，哪里还有用，朕要把全国所有人丁都排查归档，怎么清点人口登记到位，怎么把流民安置归乡，怎么监督地方将手实人丁数目及时上交，拿出办法来，这才是你户部尚书的职责！”
　　“是是，臣明白，臣这就去办！”
　　李铎终究也没真的驳萧氏面子，只是好一番敲打恐吓，令章建宗即刻回户部成立专人专组专案负责重新登记户籍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