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歌（双重生）》粟粟很酥

41、暗斗

　　==

　　宋涟久久未有答复，气氛凝滞的这段时间内，不远处的顾云已缓步踱至二人面前。

　　顾云今日穿了一席锦裳，发上别着金簪，迎面而来一股富奢之气。

　　他眉眼含着薄笑，问道：

　　“聊什么呢？这般高兴。”

　　“没什么。”谢晚苏道：“倒是巧了，顾公子也来集市上转转？”

　　顾云道：“闲来无事，出门寻寻有没有合适的住处。”

　　谢晚苏明了，“原是如此。”

　　顾云含笑，“相逢便是缘，谢姑娘可介意在下今日与你们同路？”

　　“自是不介意。”谢晚苏亦笑了笑：

　　“方巧今日正要给你挑选酬礼，来来去去寻了半天也没挑到满意的，眼下既同路，不如顾公子自行挑选，解了我这桩疑难，如何？”

　　顾云倒是丝毫没有推脱的意思，道：“谢姑娘是个痛快人，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宋涟似是不愿与顾云同路，寻了个由头，先去马车上等她了。

　　谢晚苏猜想他二人这些日子恐生了嫌隙，并不为难，便单独与顾云二人走在集市的铺子里，挑选谢礼。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家人流兴旺的成衣铺，环顾了一圈后，顾云瞧中一物，眼神变亮。

　　“谢姑娘，我瞧着这根腰带就不错，不如就此物吧。”

　　抬眸看去，只见墙上挂着一根银丝锦缎腰带，描绣着花卉藤草类的不知名纹样，看着倒是典丽，极配顾云这身衣裳。

　　但这腰带……

　　谢晚苏不由微楞。

　　顾云略有失意，“谢姑娘，可有什么为难？”

　　谢晚苏心念盘旋。

　　虽说送腰带通常是女子对男子表达爱意的象征，但今日在她这儿既算作谢礼，便也没什么好在乎的。

　　经此事后，想必顾云也再寻不出什么借口要她馈赠，她便可与他划清界限，再无牵扯。

　　如此，最好不过。

　　“哦，没有。”

　　谢晚苏回过神来，应了声，对那掌柜道：“店家，这腰带多少钱，给这位公子包起来吧。”

　　“二两银子。”

　　掌柜笑容满面，踮脚走到墙边，将腰带取下来，回到柜台前，仔细用锦袋装好。

　　这根腰带别致、做工细致，店家开了二两银子的价，对谢晚苏来说自是不值一提，但对寻常的当地百姓来说，已是不菲的价格了。

　　他边装边道：“姑娘好眼光，此腰带乃是我们店里手艺最好的娘子缝了数月所制，这上面的纹样都是一针一线绣上去的，乃是我们当地独有的桑兰缠枝，寓意天长地久的爱情，送给您身边这位情郎，是最合适不过的。”

　　谢晚苏听了他的话，连连蹙眉，当即摆手想要澄清，“我们并非……”

　　却湮没在顾云突如其来的出声中，“多谢，今日叫谢姑娘破费了。”

　　知晓他是有意，谢晚苏一时语塞。

　　出了店门，谢晚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顾云南来北往做生意，恐是早就知晓花纹寓意，才选了这条的。

　　她这才觉自己是着了他的道，她如何能知道，这条腰带上的花纹带着这样的含义。

　　若是来日顾云带着此腰带，在军营招摇过市被萧珹澧瞧见，且不说萧珹澧知不知晓桑兰缠枝的纹样，定是又要生一场变故。

　　“顾公子，你怎可故意为之？”

　　立在殿门前，她忍不住停下脚步质问他。

　　顾云亦顿住步子，回身与她对视，“谢姑娘如何会有此一问？”

　　此人当真会装，从他眼底，她竟似看出几分无辜来。

　　无奈只好将气咽下去，她道：

　　“便当是我多心了，不过，我想提醒顾公子，往后在军营中不要佩戴此物，更不要提及是我相赠，好吗？”

　　顾云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谢姑娘是怕你那未婚夫吃醋？”

　　谢晚苏忍着性子好生劝他，“我只是不想生不必要的麻烦。”

　　顾云便似故意气她似的，偏偏不愿叫她如意。“无妨，便是知道了又如何，在下自会与之言明其中原委。”

　　见他不在意，谢晚苏颇有耐心，继续好言相劝：

　　“顾公子，我须得提醒你，我那未婚夫于情爱之上小气得很，若一时冲动，恐会寻你的麻烦，为免生不必要的麻烦，不如还是听我一劝。”

　　顾云今日却一反常态，像是故意挑衅一般，缓声反呛她，“那谢姑娘又焉知顾某不是睚眦必报的人呢？”

　　谢晚苏最后的好脾性都被他磨没了，深吸一口气，认认真真同他讲清楚，“顾公子，你这一路的护持、相送，我很感激，但我今日必须跟你说明白。”

　　“我已有未婚夫了，便绝不可再跟旁人纠缠不清。”

　　这些话说得已经相当明白了，便是要同他顾云划清界限。

　　顾云的眸子陡然冷下来，慢条斯理道：

　　“谢姑娘当真是通透如明镜，既能洞察顾某的心思，就应该清楚，这世间事瞬息万变，你就这般笃定，最终定能与你那未婚夫修成正果？”

　　谢晚苏不悦，“你什么意思？”

　　顾云勾着唇角，漆眸深深望着她。

　　“谢姑娘莫恼，在下只是觉得，这世间事变幻莫测，不确定太多，不到最后谁都不能下定论，何不给自己多留条后路？”

　　何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谢晚苏心间一动。

　　从前好似也有人，也与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画面交叠。
　　彼时是与萧珹安同坐在马车中，他神情端肃与她对望，薄唇轻吐，亦是那般叫她将自己留作后路。

　　谢晚苏心头警铃大作，柳眉倒竖问他。

　　“你究竟是谁？”

　　顾云眸底幽沉散去，顷刻化作一派云淡风轻，含笑，如沐春风，却又叫人不寒而栗。

　　“谢姑娘，在下顾云，倾慕汝的顾云。”

　　如此纠缠不休，谢晚苏当真是再无耐性。

　　“够了，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今日索性与他一气言说明白，免去后顾之忧。

　　“承蒙顾公子厚爱，然小女子承受不起，今后若顾公子还欲与我为友，便请收起这份恋慕，莫要再提及。”

　　此话落下，是良久的寂阒，周遭人来人往，但两人对视，眼中皆再无旁人。

　　顾云最终还是执迷不悟，道了一句：

　　“恋慕便如覆水，如何能收？”

　　“那为了避嫌，往后我与顾公子便莫要再相见了。”

　　谢晚苏再不愿与他痴缠，甩袖毫不犹豫地转身，朝宋涟所在的马车而去。

　　萧珹安看着那道倩影渐行渐远，眸底渐渐染上幽冷。
　　*

　　北大营练兵场上

　　军士们正在整齐有序地操练着，呼和声连天，响成一片。

　　借着间隙，谢堰远悄悄挪移至萧珹澧身侧，与他说话。

　　“殿下，有桩事眼下想来，当真是难以启齿……”

　　“昨夜是老夫喝多了，今日一早方才回过神来，应了那顾云公子留住营中，着实有些不妥当，然眼下木已成舟……”

　　作为将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当众说出的话怎可收回，若收回，岂不在兵士眼中落得个主帅言而无信的名声。

　　萧珹澧见他自责难安，宽慰道：“国公放心，我已有了布属，昨夜便暗中派人密切盯着，打探虚实，看那顾云公子究竟是敌是友。”

　　“他若当真是个平平无奇的商贾，毫无私心目的，那便罢了，若是他心思不纯，那就休怪我们无情了。”

　　谢堰远听他如此说，渐渐放下心来，对这个未来贤婿愈发高看几眼，暗赞萧珹澧不能骁勇善战，还心思机敏，是个能深谋远虑、顾全大局的。

　　“殿下好计策，如此甚好，既不打草惊蛇，又能打探虚实，老夫亦能心安了。”

　　*

　　北大营左营房

　　林默守在帐门处，静静瞧着自家主子的一举一动。

　　萧珹安自回来后，便一直坐在窗下，手捧着一条锦缎银丝腰带，细细端详。

　　看得出来，今日他心情不同昨夜，当是不错。

　　一主一仆就这样静默无声相对着，帐中静谧。

　　兀的，外头突然传来几声几不可闻的窸窣，宛如马蹄踏过草木，又似清风拂过树梢。

　　看似稀松平常，轻易不会叫人察觉。但对于林默和萧珹安这般警觉之人来说，自是发现了异常。

　　林默故作不经意走到萧珹安身后，暗语。

　　“殿下，自今晨起便有侍卫在外鬼鬼祟祟，眼下又来了，好似是派来监查我们的。”

　　“可要属下除之……”

　　他用唯二人可闻的嗓音，对萧珹安道。

　　若要将人做干净，神不知鬼不觉，林默是有这个本事的。

　　但这样，便没有意思了。

　　萧珹澧既叫人监视他，那便叫他知道些有意思的。

　　这样才有趣。

　　“否。”

　　他无声地对林默做了口型。

　　而后故作不经意站起身，将腰带高高捧至林默面前，朗声道：

　　“瞧瞧，谢姑娘今日送我的腰带，纹样别致，意义非凡，当真叫我喜欢得紧，阿默，你替我跑一趟，给谢姑娘送一份回礼过去。”

　　林默会了意，自是知道该配合主子演好这场戏，当即道：

　　“是，主子，小的这就将准备好的礼物，送去谢姑娘帐中。”

　　*

　　是夜，主帐之中，灯火煌煌。

　　萧珹澧看完近日邸报，又同谢家父子在沙盘上演练了几局后，才打算回里帐休憩。

　　临离帐前，他方察觉被冷在一旁良久的暗卫。略掀眼皮，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今日可有打探到什么？”

　　那暗卫拱手回禀，“回殿下，今日那人并无异动，然……然……”

　　暗卫话语低下去，有些支支吾吾，好似藏着掩着什么，难以启齿的样子。

　　萧珹澧不耐烦地呵斥：“有什么就说什么，如此扭捏做甚？”

　　“事关谢姑娘，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那暗卫欲言又止。

　　“讲。”

　　萧珹澧愈发不耐，心头的不安却渐渐升起。

　　那暗卫心一横，全盘托出道：

　　“属下听着那顾云说着什么谢姑娘送来的谢礼，纹样特殊、意义非常，他很是喜欢，又叫他手下人回赠礼物送去给谢姑娘。”

　　纹样特殊、意义非常。

　　这几个字眼像是石子，敲打在萧珹澧心上，让他的脸色霎时黑沉下来。

　　“什么谢礼？”

　　见他生怒，那暗卫战战兢兢起来。

　　“属下隔着帘缝瞧了个大概，是一条银丝锦缎的腰带，那腰带上的纹样很别致，像是……像是当地特有的，具体是什么，属下亦不清楚。”

　　萧珹澧的脸色，因他的话，一点点变作铁青。

　　光听到腰带时，他早已忍不住心火中烧了。

　　通常是男女有情，才会相赠腰带。

　　还有什么纹样别致，意义非常……

　　究竟是什么纹样？

　　才会有非常的意义？

　　这一刹那，妒火便如燎原，在心底生根发芽，一直弥漫到整个胸腔，都在腾腾燃烧，让他无法自拔。

　　在那暗卫惶惶不安时，萧珹澧二话不说便掀帘闯了出去。

　　此事若不弄清楚，他恐怕会疯！

　　夜色茫茫，长空寂寂，暗卫追出来时，只见那道高大的身影，大步飒沓，已直逼顾云的营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