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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修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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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见她迟疑,踌躇良久不肯接,顾云又道:“在下愿为夫人达成所愿,难道夫人连这件区区小事都要见外吗?”

      此话怎么听怎么含着种挟恩图报的意思。

      不过这一路,若没有顾云,他们断然不会走得这般顺畅。

      左右看着四下无人,簪发便簪发了,于她又全无什么损失。

      如此想着,谢晚苏伸手接过那方锦盒,弹开盖头,取出碧簪。

      “顾公子哪里的话,我并无见外。”

      她步至顾云身侧,踮脚,拎袖,提簪,轻轻插入那发髻中,顾云的头发很好,流泻在掌间时,丝缎一般。

      “好了。”
      在她方想退身离步时,顾云倏地转过脸来,令她呼吸一顿。

      两人靠得极近,呼吸都近在咫尺,他瞳孔浸润着笑意,嘴角亦扬起一抹悠然恣意。

      “多谢夫人了。”

      他吐字若冽泉,字字清晰,气息萦入谢晚苏的鼻尖,有种淡淡青竹般的味道。

      谢晚苏思绪猛然一滞,霎时思海翻涌,记忆如奔泻的洪流。

      他究竟是谁?

      眼前人与忆中人的样子,实在是太相似了,让她一时分不清过往还是现实。

      上一世,她与萧珹安夫妻恩爱、举案齐眉时,也常有过这样亲昵无边的情景。

      他为她对镜描眉,她替他挽发别簪,彼时帝后同心同德,于宫人口中争相传颂,在前朝后宫皆成一段佳话。

      “萧珹安,我替你簪的发,你可喜欢?”

      彼时,轩窗纱影,晨雀啼鸣,她沐在晨曦微光中,每每替他簪发后,都会这样问他。

      而他,唇畔总会扬起一抹悠然笑意,轻吻她的额头,“不胜欢喜。”

      “今生今世、生生世世,都要夫人替我簪发不可。”

      那时他虽贵为帝王,然与她相处,人后却从不以朕自居,亦不唤她为皇后,觉显生分,两人还是同在王府中一般,夫妇相称。

      眼下,过往种种如浪涌来,谢晚苏一时静愣在原处,眼神迷惘,久未有动作。

      “夫人在想什么,这般出神?”

      一阵风来,飞花如雨,顾云动作轻柔地替她拂去鬓上落英,开口询问她。

      谢晚苏回过神来,赶紧退了一步,再抬眸,眸中已然恢复了清醒。

      她抿唇,紧紧盯着他。

      “顾公子,我有没有同你说过,你同我一个故人,实在太像了。”

      这一路来的种种,如今细思回想,都不寻常得很。

      顾云此人非同寻常、深不可测……
      宋涟的话亦犹在耳畔。

      这一切,都不得不让她疑心起来。

      顾云被她凝审着,知她是疑心了自己,面上却依旧不显山不露水,对她展颜一笑。

      “不胜荣幸。”

      他态度温善,半丝破绽也无,让谢晚苏悬起的警戒之心,又渐渐放回了肚里。

      她同他福了福身,转身欲离,正瞧见不远处立在一株秋桂下的宋涟。

      “夫君。”

      她以为他是来寻自己的,提裙一路小跑上前。

      “夫人先行回去吧。”宋涟面上挂着一贯的温良,却是同她道:“我找顾公子还有事相谈。”

      有何事相谈,是她不能听的?

      “好。”

      谢晚苏心下虽有疑,面上却不显,亦不同他为难,颔首应了声,转身回客栈去了。

      日暮天昏,池波泛着余阳红辉,潋滟一片。

      萧珹安一鱼未获,收了鱼竿,提起空篮要回,对身旁站了半日的宋涟视若未见。

      宋涟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殿下究竟要将蒙蔽谢姑娘到什么时候?”

      “蒙蔽?”萧珹安停下手中动作,冷冷勾唇看向他,“玄极,本王如今是在助你们,帮你们,你不知恩图报便罢了,还指责本王,是何道理?”

      宋涟不疾不徐,薄唇轻抿道:“殿下,谢姑娘并非是能让人随意捉弄的女子,她聪慧通透,心若明镜,或许,已经开始怀疑你了,也未可知。”

      “玄极慎言,本王何时捉弄她了。”

      萧珹安含笑:“怀疑亦无妨,假作真时真亦假,本王乐在其中。”

      心生怀疑便会上心,他便是要叫她对他上了心思,时时刻刻牵挂在心才好。

      他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字字句句却将宋涟的底线击溃,他反唇相讥道:

      “殿下,你此番北上的目的,贫僧已猜得八九不离十,若还不收手,贫僧不介意将您的身份当众戳穿在谢姑娘和熠王殿下面前。”

      “玄极,你这是在威胁本王?”

      萧珹安长眉微挑,漆眸变得幽深起来。

      “贫僧不敢。”

      萧珹安对上他的眸,“你不敢?本王怎么瞧着,你为了谢姑娘,屡屡不惜与本王撕破脸面。”

      宋涟不卑不亢:“殿下心如明镜,当知此事关乎民生社稷,与儿女私情无干,再者,我同谢姑娘,并无私情。”

      “你最好时刻谨记你今日说的。”

      萧珹安似笑非笑,带着浓浓的警告,“玄极,朝堂风云瞬息万变,如今你瞧见的,并非全貌,本王只能同你说到这里,此番北上,未提前告知与你,同你商榷,亦是因为太过凶险,不想将你牵涉其中。”

      今日萧珹安对他倒是客气了很多,哪怕恼怒,也从未直呼他姓名,此时此刻,如此相称,已是对他莫大的尊重了。

      他字字清晰道:“玄极,本王奉劝你,到北境后,莫要掺和进来,否则,你负不起这个代价,别忘了,你母亲还在通州祖宅。”

      宋涟瞳孔猛地一动,缓缓道:“殿下这是在威胁贫僧?”

      萧珹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深深盯着他,“玄极,本王如何会威胁你?如今真正能威胁你的人,正高坐明台,眼下,皇权更迭在即,棋局正在收关,便如一场豪赌,成者王、败者寇,本王亦不能知来日生死。”

      “至于你,做个局外人,明哲保身为上,莫要因一时冲动,牵连身边无辜之人受难。”

      一番话,说得宋涟眼神一点点溃散,张口无言。

      “玄极,孰轻孰重,你自己衡量吧。”

      萧珹安叹息一声,转身而去。

      宋涟伫在原地,步子似有千斤重,再挪移不开半步,只能看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张了张口,终是没有再唤出声来。

      上一世的记忆仍旧历历在目,如潮奔涌翻滚,叫他脑中乱成一片。

      连日大雨、娘的死讯、满室的白幡、那封令他天崩地裂、如坠地狱的家书。

      还有,皇后娘娘……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宋涟唇角颤动得厉害,双目亦渐渐变得猩红。

      阖上双眸,一滴清泪滚落。

      斜晖脉脉水悠悠。
      二楼客房的轩窗下,谢晚苏将二人这一番相谈尽收眼底。

      虽隔得有些远,听不清二人的对话,但她隐隐可以笃定。

      宋涟同顾云之间,定有渊源。

      今日,两人言谈间,或是因什么隔阂,而生了争执。

      她心中隐约有个念头正在萌发、生根发芽——

      顾云——

      究竟会不会是萧珹安?

      *

      接下来数日,顾云因着她的嘱意,命人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又逢秋高气爽,和风惠畅。疾行六日未作停歇后,一行人便至北境了。

      这一路,谢晚苏虽有心试探,但顾云好似洞明一切,亦或是藏得极好,说话做事皆滴水不漏,破绽全无,叫她挑不出半点可疑之处。

      北境荒凉,风沙漫漫,贵在城中百姓民风淳朴,勤善热心,整座城池的街道、屋宇并不算破旧,至市集一带,隐隐还透着些繁华。

      令人欣慰的是,先前萧珹澧虽出师不利,然此后便频频大捷,数边镇皆被收复,如今大军便驻扎在平原关下,而父亲的军队也早已与之汇合,同戍这一道天堑。

      是夜,一行人落脚在市中一处客栈。

      北地的餐食粗陋,同京中自是大不能比,不过这一路餐风饮露,她早已习惯了,眼下,她唯有一个念想,便是快些到天明,那样,就可以速速赶去北大营,见到父亲、兄长和萧珹澧了。

      如此想着,一颗心便忍不住雀跃,然她此番贸然行事,不顾父亲的意思北上,定然是要受问责,不过她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明日去了军营,便是被父亲责骂,也无足轻重了。

      简单用了些晚膳后,谢晚苏同宋涟一道上了二楼,入了客房。

      轩窗外星子几点,净月无声,她睡铺,他睡榻,一夜无言。

      *

      翌日,天方破晓,谢晚苏便启程赶赴北大营。

      先前便说好到了北地要酬谢顾云,故一行人一道赶赴军营,去见萧珹澧。

      约莫到了下晌,方至北大营门口,门口的戍兵询问他们是何人,谢晚苏将信物递上,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那戍兵得知她身份,自是不敢怠慢,让他们稍待,命人捧着信物去主帐通报。

      谢晚苏就这样等在营地门口。

      在她身后。

      立着萧珹安,还有宋涟,两人面上神情各异,神色皆难辨,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晚苏此刻早已顾不上他二人的心思,只想着快些见到父兄还有萧珹澧。

      这么多日的奔波劳苦,她整个人瘦了一圈,翘首以盼的时候,纤腰皓颈,素衣随风轻荡,墨发丝丝缕缕飘扬在身后,宛如迎风而起的蝶。

      不消须臾。

      她便远远瞧见营帐那头众人簇拥着绕出一人。

      身长八尺、昂藏有仪,身上银甲未脱,在日色中灼灼生辉,赤色战袍迎风烈烈,浑身上下皆披着旭日般的光芒,耀耀夺目。

      少年大步流星而来,风姿气度非凡,瞧见她时,星眸光华迸显,蓄满了喜色。

      “苏苏。”

      众目睽睽下,他不管不顾向她奔来,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紧紧不放。

      “果真是你,你怎么来了?”

      少年人的喜欢炽热奔放,不顾一切,如此一幕,看得周遭来来往往的兵士侧目连连,议论纷纷。

      而她身后,顾云的脸上早已是黑沉一片。

      “萧珹澧,你放开我,这么多人看着呢……”

      谢晚苏试图推了推他的胸膛,却发现硬似玄铁,纹丝不动,乌瞳微睁,仰头问他:“父亲和兄长呢?”

      萧珹澧松开她,却还是不依不舍来牵她的手,“方才只有我在主帐,你父兄他们还在练兵,我一会便叫人喊他们回来。”

      谢晚苏默默颔首,拗不过他,只好任由他牵着。

      冷不丁的,一道清幽的话语传来,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此地人多眼杂,不如进营帐说话。”

      萧珹澧这才察觉到她身后站着的男子。

      只见男子气质不凡,身若芝兰玉树,面上却是一派冷若冰霜,来者不善的模样,不由微微蹙起了眉。

      “这位是……”

      谢晚苏看着脸色不大好的顾云,同萧珹澧介绍道:“这位是顾云公子,来北地做生意的客商,这一路能顺利到达北地,多亏他了。”

      “原是如此,多谢顾公子了。”

      萧珹澧听了,面色方才好转,抱拳同他致谢。

      转眼又瞧见顾云身侧另一位面若温玉、玉树临风的男子,愈发费解,心下亦不免隐隐生出些危机感来。

      “这位又是……”

      谢晚苏解释:“宋公子,我的朋友的,是我请他相助,陪同北上的,好了,别在这里说了,进营帐再慢慢同你说吧。”

      萧珹澧颔首,“原是如此。”

      宋涟朝他作礼,“熠王殿下。”

      他抬手虚扶,有礼有度道:“宋公子不必多礼,苏苏是本王未过门的妻子,你们助了她,便等同于襄助了本王,还请诸位移步帐中,本王必要以酒宴款待,厚礼相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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