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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质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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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夜,星子寥落,一轮孤月遥遥挂在天际。
入夜后,农院显得格外寂静,只有零星几点犬吠鸡鸣。密林中,月辉将树影拉长,暗流深沉,唯有风拂树梢的微响,如同一首轻曲。
陋室木窗下,青灯微芒,男子卧在榻上,渐渐沉入梦境。
女子春雪玉肤,眉如远山,头戴金丝凤冠,镶玉嵌珠,熠熠生辉,着一袭织锦凤裙,勾勒出娉婷的身姿,此刻她杏眸含愁,与他倾诉。
“夫君,就当是为了我,还有我们的腹中的孩子,莫要再造杀业了好不好?”
他软下声来同她解释,“苏苏,你不懂,眼下朝局不稳,若是……”
“你要我懂什么?”
女子没了耐性,冷冰冰地打断他,杏眸含着水泽,似摇摇欲坠地雨露。
“我只知道,我眼下每每想起那个场景,都会怕得睡不着觉,每日睁开眼,就会想,你怎会变成如今这般心狠手辣的模样。”
一颗心像是被揪攥,他道:“我让太医来给你瞧瞧……”
女子眼眶颤抖,落下一行泪,背过身去不让他看见。
“陛下,臣妾累了,要歇息了。”
“苏苏……”
他知晓她这般叫他,便是刻意与他生分,不想再听他说话了。
别无他法,只好驻在原地,看着女子心灰意冷地背身离去。
他在外殿守到了半夜,终是没忍住,悄悄闯入内室,爬上那张凤榻,纱帐似烟,映衬着女子昳丽的容颜。
他抱住她纤软的腰肢,耍赖似的缠着她,“苏苏,莫要不理我。”
女子瞠目,眸底惺忪皆散,“你怎还未走?”
“你不理我,我心中不安的很。”他说着,又见她冷着脸别过头去不理他,自顾自趴上她的小腹,侧耳倾听着,“苏苏,让我听听孩子的动静。”
听罢又抬头看向她,讨好道:“孩子说了,让娘亲不要再生爹爹的气。”
女子叹气,“陛下,你如今已是九五之尊,怎可这般孩子气。”
他与她抵额,发自肺腑道:“苏苏,方才见你生气,我当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我若说我情愿不当这个皇帝,你信吗?”
女子微微瞠目,樱唇翕张,他吻上去,流连在她唇齿之上。
“苏苏,眼下你每每同我置气,我都很想回到咱们在王府时的日子……”
“若再来一次,我当真情愿不当这个皇帝。”
女子轻轻合上眼,“休要再唬我了……”
“苏苏,我说得都是真话。”
他心下一急,为了得到她的信任,再次吻她,仔细感受着她的反应,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她,半晌,嗓音沙哑地做出承诺:
“苏苏,我保证,很快一切都会过去,届时不会再有杀戮和血腥,待风波平息,我会为你和孩子,创造一片净土,让你们百岁无忧。”
百岁无忧,多么美好的憧憬。
从前他生辰时,女子亦同他说过这样的话。
彼时,他仿若看见人生中最亮的一束光。如今,他想回赠予她。
他与她十指紧扣,感受到她亦回握住他,五指渐渐收拢。
女子盈润的乌眸氲着水汽,朱唇轻启,说道:“好,我信你。”
*
翌日,晨光破晓,轻风拂面,草木沾了湿露,格外清新。
谢晚苏推门而出时,正瞧见院中喝茶的顾云。
青砖满地,中央是一方石桌,院中栽着各色果树,果香四溢。碧绿的菜畦在他身后,锦袍玉带的男子轻提袍袖,举着铜壶斟了一杯茶。
动作优雅,一气呵成,仿若乡间隐士,腹中深藏着才气。
“顾公子。”
谢晚苏缓步走上前,含笑唤了一声。她今日穿得简素,茜色衣裙在阳光下显得清新脱俗,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尤其是一笑时,容色明丽似霞,叫周遭失色。
顾云看向她,眉眼清俊儒雅。
“夫人感觉如何了?”
谢晚苏挽唇,“神清气爽,没什么不适了。”
“那便好。”
顾云亦含笑,一派霁月清风。
谢晚苏浅浅一笑,道:“昨日说想同顾公子商榷的事,不知眼下公子可有时间?”
“有。”
顾云颔首,抬手邀她入座,“来,夫人请坐。”
谢晚苏与他面对面坐着,斟酌着开口道:“顾公子,我这里有个不情之请,此去北地路途遥远,我与夫君又是头一次出远门,路上状况一概不明,若是再生变故,恐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夫人的意思是……”
顾云抬起长眸看向她。
她站起身来,盈盈一拜。
“顾公子南来北往这么多年,想必经验老到,这一路跋山涉水自不在话下,不知可否稍带我们夫妻一程,待平安到了北地后,我二人定有厚报。”
良久未有回音。
谢晚苏看向顾云,只见他低眉垂目,神色难辨,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晚苏只以为是让他难做了,遂打退堂鼓道:“顾公子,若是为难的话……”
“不为难。”
顾云抬眼与她相对,丹枫似的唇轻启,又道:“厚报就不必了。”
“萍水相逢,本就是一种缘分,不是吗?”
他看着她,瞳色很深,唇畔浮着春风般的笑意。
谢晚苏愣了愣,不知为何,脑中莫名浮现另一人的影子。
不得不说,这顾云笑起来的感觉,真的很像那个人。
“顾公子说得有理。”
她抛开脑中杂念,冲他点了点头,又敛衽福了一福身,含笑道:
“那便谢过顾公子了。”
*
山间农院,夜风送爽,漫天星斗璀璨,明月高悬天际,竹林中,草木的清香沁人心脾。虫鸣阵阵,清脆入耳。
岑寂无人的一处角落里,两道暗影正相对而立,其中一人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面前矜贵清隽的男子。
“殿下,太子传来的密信。”
萧珹安接过信,就着月色看完后,神情淡淡,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嗯,知道了。”
另一人却是急了,问道:“殿下,太子那头可是催促了?”
萧珹安冷冷看了他一眼,“与尔何干。”
那人怒容尽显,“殿下,您这是什么话,下官既是太子指派与您同行的,就有说话的资格。”
“您如今为救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子,耽搁了咱们行程,若是来日耽误了太子的大计,可知会是何等下场?”
萧珹安只觉他聒噪,眸底阴色顿生,冷冰冰将人打发走。
“何须旁人置喙,本王自有计较。”
“希望殿下是有分寸的。”
那人退去前,忿忿地嘟囔了一句。
竹林复又恢复了静谧,夜凉如水,流淌无声。
萧珹安素袂临风,袖口、袍脚皆卷起涟漪,他手中捻着一串玉珠,漫不经心的姿态对着空寂无人的夜色,兀然道了一声:“出来吧。”
一道颀长的身影自暗色里走出,冲他躬身作礼,“晋王殿下。”
萧珹安转向他,一双漆眸在暗夜里深不见底。
“玄极,既然你早就猜到了,本王就不与你弯弯绕绕了。”
他唇角浮现一抹讽色,“本王先前便说,要与你们同路,然你不肯,便唯有出此下策了。”
宋涟无视其锋芒,不卑不亢道:“如何是下策,分明是一石三鸟的上策。”
萧珹安踱步靠近,审视着他,“玄极,本王怎么觉得,你同她呆在一处久了,好似心都跟本王不在一处了。”
“殿下又何曾与贫僧坦诚布公?”
宋涟启唇反问。
“贫僧想问殿下,此去北戎,究竟目的何在?”
他方才在暗处许久,听到了二人的全部对话,眼下,他十分怀疑萧珹安此去北戎的目的不纯,他与太子,恐要有一番大动作。
萧珹安冷冷一笑,目光寒得似冰,“无可奉告。”
宋涟想劝他归正,莫要行差踏错,遂道:
“殿下就未考虑过,若是谢姑娘知道你如此骗他,会作何等想?”
萧珹安默了一瞬。
宋涟又道:
“难道殿下觉得,她会喜欢上一个处处欺骗自己,将自己玩弄在股掌间的人?”
此话一出,萧珹安的瞳色倏尔转阴,他盯着宋涟,似笑非笑地勾唇,“玄极,你知道本王的心思。”
他的嗓音冷得宛如冬日寒霜,字字迫人。
“既知道,先前为何几次三番揣着明白装糊涂,如今又口口声声阻挠于我,这一路更是与她夫妻相称!”
“宋涟,你意欲何为?”
压在心底的醋意同恼火一并喷薄而出,让他第一次直呼他姓名,带着恨意。
他逼视着宋涟,质问着他,通身威压沉得摄人。
“还是说,你对她,亦有情意?”
一字一顿,他问他,嗓音冷得好似淬了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