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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苏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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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
有外人在场,锦兰机灵地唤了宋涟一声,又对着他身侧的锦袍男子福了一礼,对着谢晚苏介绍道:“夫人,这位便是我方才同你说的顾云顾公子,是他救了我们。”
谢晚苏坐在榻上,遥遥与他相望。
“顾公子,多谢相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来日若得机缘,必将报还。”
“夫人有礼了。”
男子微微同她颔首,眸光温浅,面上一派儒雅之色。
两人走近,宋涟率先开口问她,满是关切。
“夫人醒了,可觉哪里不适?”
谢晚苏摇了摇头,弯起唇角道:“多谢夫君体恤,并未觉有什么不舒服,只是浑身没什么力气。”
有外人在场,做戏自然要做全套,故而她一口一个夫君,叫得熟稔又亲切。
然她并未察觉到,宋涟身侧的顾云,脸上神情微微有些变化,眸底亦染了些许深幽。
锦兰听她这么说,立刻道:“夫人您约莫是饿了,粥已在灶上煨着了,我这就去给您端来。”
说罢,抬腿匆匆出门去。
屋内静下来,谢晚苏客气有礼地同他寒暄:“顾公子亦是盛京人士?”
“嗯。”
顾云的嗓音突变得有些冷淡。
谢晚苏并未在意,道:“听闻顾公子是去北地经商,常年往复两地?”
“是。”
他面上神情依旧。
谢晚苏笑道:“公子好本事。不像我与夫君,第一次出远门便遇上匪徒,终究是草率大意了,不知人心险恶。”
不知道是不是谢晚苏多心了,她总觉得每提及夫君一次,顾云的神情就会沉一分,好似在隐忍什么。
良久,她才得到顾云的回应,他勾着唇似笑非笑,神情难测。
“夫人不必苦恼,出门在外,一切都是未知,有险境发生亦是难免,此番既能逢凶化吉,想来今后定是福运连连。”
谢晚苏明了,此人能说得这样云淡风轻,想来是走南闯北惯了,本事手段皆了得,如此风波于她已是惊心动魄,于他而言,许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谢晚苏心念一转,开口道:“多谢顾公子吉言。”顿了顿又道:“顾公子,我这里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顾公子可愿相谈商榷?”
才出盛京便遇上了这样的险事,去北地还有千里之遥,眼下若不将这根浮木抓住,如何好风凭借力,直上青云?
谢晚苏说完这话,便紧紧盯着顾云的表情,等待着他的答复。
久未有回应,灯火葳蕤映着他暖玉似的脸颊。谢晚苏瞧见,男人面上神情淡淡,唇角却是几不可见的勾了勾。
这时候,锦兰方巧端着瓷碗进来,“夫人,粥已煮好,快喝粥吧。”
顾云看了她一眼,神情渐渐变得温良,“谢姑娘昏迷方醒,身子孱弱,商榷详谈,不如放在明日吧。”
谢晚苏得他应允,眸中微微流淌过笑意,“好,那便先谢过顾公子。”
顾云走后,谢晚苏接过锦兰端上的粥,檀唇轻抿,小口小口喝起来。
锦兰出去烧水了。宋涟却一直未走。
屋内唯余二人相对,孤灯明灭,淡黄的光晕笼在他洁白的素袍上,朦胧中透着一股静谧。
默了半晌,他起唇问道:“明日,你欲同那顾公子商榷什么?”
谢晚苏喝着粥,舒尔抬眸冲他一笑,灵眸闪动,煞是明艳。
“自然是要他稍带我们同路。”
宋涟方才其实早猜到了,眼下询问,不过是求证。
然求证了又有何益,不过是庸人自扰。
同路?
这二字如今听来,宋涟只觉讽刺。
回想起那日在晋王府,他义正词严拒绝了萧珹安的提议。
兜兜转转,竟还是被他得偿所愿了。
见宋涟面上似沉暗,谢晚苏不禁试探着问道:“法师可是不愿?若是法师觉得与他们同路不方便的话,我们还是……”
“不必。”宋涟摇头,面容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打断了她接下去要说的话。
“此事谢姑娘自行做主便是,不必问过贫僧的意思。”
毕竟,他没有护好她,对她已是亏欠。
谢晚苏却以为他不高兴,要同自己划清界限。语气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法师,你生气了吗?方才没有同你商量,就擅自做主决定。”
她嗫嚅着唇瓣,放下粥碗,又道:“我说得是真的,若是你觉得不妥,我们也可以不跟着顾公子他们的……”
宋涟看着她如此小意,乌发如缎披散,掩着巴掌大的一张脸,下颌尖尖,一双湿漉漉的眸子殷殷望着他,丛林惊鹿一般。心下莫名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感受,宛如冬日冰河化水,一阵又一阵涌动。
“谢姑娘,贫僧并未同你置气,你的所思所想,全在情理之中,亦是为了大局考量,何错之有?”
“可是……”
谢晚苏尤有不决。
“莫要多心了,今日时辰不早,你昏迷方醒,还需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才是。”
宋涟上前,动作轻柔地替她掖盖被角。
他清冽的长眸含着关怀,话语亦是和煦如清风,照顾孩童般,又倒了一杯茶喂她喝下。
“不论何事,都放到明日再说,今夜早些休息,莫要多思多想,好吗?”
谢晚苏顺从地点点头,不再言语,此时此刻,被宋涟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听着他温善温柔地话语,恍然叫她生出一种错觉。
好似两人真是夫妻一般。
细致体贴的郎君,在照顾生病的妻子。
宋涟离去前,不忘替她吹灭了桌上的蜡烛。
屋内黧黑寂寂,谢晚苏阖上眸子,只觉宋涟当真是心细,相比萧珹澧的莽撞轻率,萧珹安的敏感多疑,宋涟的的确确是个最适合作夫君的人选。
然偏偏这样好的男子,是个出家人。
*
太极宫殿
夤夜,月色空濛,清辉四溢,洒在静谧的殿宇上,繁星点点,闪闪烁烁,犹如明珠缀在苍穹。
殿内灯火未熄,灿灿烛树将殿堂照亮,窗棂镌刻着蝠纹,镶嵌着晶莹剔透的琉璃,九尺高的屏风上用金丝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凰鸟,展翅欲飞。窗下悬着数幅精致的花鸟画,无不彰显着宫室的典雅华贵。
此处正是太子生母,皇后李氏的寝殿。
此刻,李皇后正坐在凤榻上,身着华丽的锦丝凤袍,发髻上斜插着一支金凤玉簪,垂下翡翠的坠子,耳戴东珠白玉坠,贵气逼人,略施粉黛,便显出不俗的美貌。
她听着太子同她倒苦水,面容严整,神情肃穆。
再听到太子最后的提议时,更是脸色大变,当即叱声呵止。
“我儿糊涂,绝不可!”
萧珹烁哭着跪倒在她面前,“母后,若不到万不得已,儿子绝不会行此下策的。”
哭罢,他抬头,眼神一改怯懦,变得狠戾。“如今的局面,若是儿子再迟疑不决,最终的下场便是被人取而代之!母后,若真到了那时,咱们后悔就来不及了!”
“自古来,为了皇位相争,一招不甚,满盘皆输的例子还少吗?如今儿子便是被那人逼到了悬崖边上,若再迟迟不决,定会被推下山崖,跌得粉身碎骨。”
“届时,儿子若是倒了,一旦他当上储君,来日成了皇帝,母亲,您觉得自己这把后位还保得住吗?待父皇驾崩,他们王氏坐稳江山,咱们李氏的灭顶之日就要来了!”
一席话说得李氏脸色大变,血色全无。
却听萧珹烁声泪俱下道:“母后,眼下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时刻,儿子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求助您啊。”
“您若是不答应,儿子便只有一死……”说罢,对着桌角就要撞去。
“皇儿,不可胡言。”李氏抱住儿子,抚着他的后背渐渐让他冷静。
与此同时,李氏一颗心也早已不安至极,悬到了嗓子口,跳得格外厉害。
萧珹烁虽说得过激了些,却全然都是不可回避的事实,如今,当真唯有破釜沉舟,方能解决四面楚歌的局面。
她攥紧了掌心,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就算母后助你控制了京都,占领了皇城,待各地勤王的军队一来,咱们还是难以抵挡,免不了数场鏖战,成王败寇,届时若是输了……”
下场可是——
抄家灭族。
思及此,李氏一颗心猛烈颤抖起来,脸色惨白,深深的畏惧从腹中蔓延至四肢百骸。
萧珹烁却一副成竹在胸般,安慰她,“母后莫怕,儿子早有后计。”
李氏眼神一变,看向他。呼吸亦平复了几许。
“皇儿有何妙计。”
萧珹烁眸光闪动,“萧珹安已暗中前往北境借兵了。”
李氏不敢置信看着他,“借兵?”
如今边塞正在打仗,本就出师不利,损失惨重,萧珹澧又是萧珹明的人,向谁借兵?
她心头隐隐浮上一个猜测,这个念头叫她不寒而栗。
“不错,向北戎借兵。”
待萧珹烁轻描淡写吐出北戎时,李氏瞳孔骤缩,呼吸一猝。
“皇儿,你可知,如此可是通敌叛国……”
萧珹烁却是铁了心的,眸中一点一点升起恨意。
“母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此话一出。
李氏眸中惊惧交加,瘫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