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俞览

3、第 3 章

　　·07
　　江屿阔和南枝熟悉起来源于一次意外。
　　那天是周五，一周一次的大扫除。

　　江屿阔分到了扫操场。
　　他很满意这个分配，终于不用刷洗地板了。

　　学校的操场是个标准的八百米的橡胶跑道。

　　上一节课应该是体育课，他一路扫过来，叶子没扫到几片，倒是扫到了好几个瓶子。

　　他看着垃圾桶里的瓶子，自然地想到了南枝。
　　那个早起捡瓶子赚钱的女孩。
　　他问过爷爷，为什么她那么小就要去捡瓶子赚钱。
　　爷爷一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把他打发了。

　　江屿阔去小卖部买了一瓶矿泉水，然后找小卖部的阿姨要了一个干净的袋子，把先前从操场捡到的瓶子放到水池洗干净，用纸巾擦干，一一装进袋子，最后他看着那瓶矿泉水发呆。

　　他从来不喝矿泉水。
　　母亲不让他喝。
　　爷爷奶奶也都是煮了开水给他带到学校。

　　纠结一会，他把矿泉水倒掉，然后把空瓶子一起装进袋子。
　　他想着，晚上带回家，趁着神不知鬼不觉把瓶子倒进爷爷放在储藏间的那个袋子。

　　他这么想着，觉得可行。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知道，更想不明白。

　　他拿着扫把爬楼梯，爬到第三楼，手擦到了墙壁，蹭了一手的灰，他跑到三楼的洗手间洗手，刚走出门口，旁边的女生卫生间传来几声求救声。

　　“有人吗？有人吗？”
　　“有人吗，我被关在里面了，有人可以帮帮我吗？”

　　卫生间离班级远，附近的两个班级是空的，其他的正在上课，那个求救的女生的声音又不高，不能传那么远。

　　江屿阔不知道在厕所求救的人是谁，他不想帮。
　　一个男生进入女生厕所，这要是传出去了，他要被笑话的。
　　他走出几步，身后的求救声不断。

　　江屿阔停步，他左右看了看，没人。
　　他赶紧进去再赶紧出来，应该不会有人看见。

　　进了女生厕所他不敢多看，寻着那道声音看过去。

　　厕所有道门外被一把拖把抵着。

　　他走过去把拖把拿开，然后说：“可以了。”
　　里面打开门，江屿阔正想走，身后又传来一道声音：“同学，你能再帮帮我吗？”
　　江屿阔犹豫了下，说：“你说。”
　　“我衣服湿了，你能帮我到初二八班找一个叫孟起的男生，让他给我拿一件衣服过来吗？”

　　孟起？
　　江屿阔平时没少听到这个名字。

　　这个人很厉害，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
　　人还长得帅，很多女生喜欢。

　　但江屿阔对他的印象却是，他和那个叫南枝的认识。

　　去八班的路上，他不由得去辨认刚才的声音。
　　是和那个叫南枝的女孩有点像。

　　八班在上自习课，老师不在。
　　江屿阔托人叫孟起。
　　没一会，一个瘦高的男生出来。

　　“我是孟起，你找我有事吗？”

　　江屿阔把厕所的事说了，孟起皱着眉，让他等一下，然后回班级拿了一件衣服出来，一件黑色T恤。
　　到了厕所，孟起让江屿阔在门外等他自己进去。等了两分钟，孟起和南枝从厕所出来。

　　那一幕，多年后，江屿阔再想起来。
　　他不是很想承认。

　　她和他真的很般配。

　　·08
　　厕所事件后，江屿阔和南枝逐渐熟悉。
　　每回早上，她经过公园，除了和爷爷招呼，还和他打招呼，而不是以前的点头微笑。

　　江屿阔到了新学校并不缺少朋友，唯独南枝这个朋友有点特别。

　　周六下午，南枝经过他家门口，江屿阔看见了，叫住她。
　　南枝惊讶，问：“你在叫我吗？”
　　江屿阔说：“不然呢？除了你，这边还有别人吗？”

　　南枝笑了，说：“我经过你家这么多次，你第一次叫住我。”
　　江屿阔心想，原来你知道。

　　他有点不自在，指了指屋里，“爷爷的袋子都装满了，你要不要一起拿回去。”
　　南枝一点窘迫也无：“要不要等江爷爷回来再拿？”
　　“不用，我再跟他说。”

　　南枝拿着一袋瓶子，道谢离去。

　　那晚，江屿阔吃了两大碗饭。

　　爷爷说：“奶奶煮的饭香吧？”
　　江屿阔嗯嗯，继续扒饭。

　　其实奶奶煮的饭中规中矩，不比北城家里阿姨煮的。
　　但是他扛了两箱矿泉水，倒了半天的矿泉水瓶，肚子实在饿得慌。

　　那之后，江屿阔总会在南枝经过的时候叫住她，然后南枝再拿着一袋子瓶子离开。

　　一天爷爷问：“你最近天天买矿泉水？”
　　江屿阔脸不红心不跳：“没有。”

　　周六中午，趁着爷爷奶奶睡午觉，江屿阔特意绕了远路，扛了两箱矿泉水回来，倒到一半，爷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江屿阔！”

　　爷爷问他：“为什么浪费？”
　　江屿阔说：“天热，我凉地板。”
　　“现在是秋天，热个屁。”
　　“……”

　　爷爷看了他一会，说：“枝枝和我说，你给了他很多瓶子。是这么来的吗？”
　　江屿阔不说话。
　　爷爷笑了：“你啊，没想到你还挺有爱心的。”
　　江屿阔还是不说话。

　　晚上，爷爷把枝枝叫来家里吃饭。

　　饭桌上，江屿阔不敢看她。
　　她脸上始终扬着笑。
　　他想不明白，她明明家里穷，每天都要早起捡瓶子，为此在学校里不少受欺负，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饭后，爷爷在洗碗。
　　奶奶拉着南枝，说：“枝枝，你语文好，字也写得好，我家小阔语文成绩不太理想，他的语文老师找了我好几次，你看看以后，要不要你周日来帮他辅导。奶奶付你学费。”

　　江屿阔惊讶，但没反对。
　　南枝说：“我可以教他，但是学费不用了。”

　　“要的。”江屿阔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说。

　　奶奶摸了摸他的头：“我家小阔长大了。”

　　周日辅导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整个初二，江屿阔最最期待的一件事就是周日这天快点到来。

　　南枝每次都来，来时是孟起送的，到了结束的点，又是孟起来接的。

　　南枝每次都会跟他说：“阿起，你来了。”

　　然后两人并肩离去。

　　江屿阔不明白。
　　南枝不小了，她家离得也不远，那个孟起怎么每次都来接她，搞得他想送南枝回去都没机会。

　　·09
　　江屿阔还是会准备瓶子给南枝，不过不再是买矿泉水，而是爷爷早上带他练习武术时路上捡的。
　　爷爷对他之前的行为没有多说什么，江屿阔也就不在乎了。

　　转眼又是暑假，父母来临城陪他。
　　父亲惊讶他的转变，问他要不要转回北城读书。
　　他想了一晚上，拒绝了父亲。
　　母亲同意他在留到暑假结束，但是初三开学必须回北城。
　　初三意味着中考，意味着选择高中和考取大学，母亲态度很强硬，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江屿阔送父母上了飞机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南枝。

　　他知道南枝的家在哪儿。

　　他穿过破旧的街道，走得急，还被一块破烂的水泥路绊倒，他不在意地拍拍手，继续往前走。
　　南枝的家在最里面那一栋。

　　放假后他就没见过她了。
　　周日辅导的事在期末考之前就结束了。
　　如今半个月过去了，今天怎么也要见见。

　　他踏上石梯，穿过长廊。
　　数着门牌号继续爬楼梯。

　　南枝家在八楼。
　　还有两楼。

　　走到第七楼，一道对话声传来，止住了他前进的脚步。

　　“阿起，不要，我妈还在里面。”
　　是南枝的声音。

　　“我想亲你，就一下，一下，枝枝，就一下。”

　　江屿阔愣在原地。
　　他扶着扶梯，脚下重得跟石头一般，怎么也抬不起来。

　　“好了，”南枝说，“你回去吧，我再呆一会，我妈该发现了。”
　　“明天我再来找你。”孟起说，声音有点沙哑。
　　“不了，明天我去找你。”

　　江屿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栋楼的。

　　他在街上转来转去的。
　　他才14岁，可是他并非不懂。

　　刚才在楼上，南枝和孟起在做什么，他一清二楚。
　　班里不少同学私底下在谈恋爱，有好几次他都撞见了，他自己也收到不少情书，他全当作没看见。

　　晚上，他吃完饭，情绪低落地坐在客厅。
　　爷爷说：“想你爸爸妈妈吗？”
　　江屿阔摇摇头。
　　爷爷说：“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江屿阔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是知道——

　　南枝有喜欢的人了。
　　她喜欢的人叫孟起。
　　孟起亲她，她同意了。

　　她还说，她会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