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不笑》丛文李

2、第 2 章

　　云霓回到家所在的街道之后，再一次变成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的样子。

　　收拾好心情，打开门。

　　云老爹在院子收拾破烂，再三强调了，云老爹以后不去拾破烂了。

　　看着背对自己瘦小的身影，云霓眼眶涩涩的，嗓子痒痒的，嘴巴里有一种苦涩的味道散开来。

　　“爸。”

　　“诶。”云老爹听见闺女的声音立马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走过去看着云霓的脸犹豫着说：“你，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云霓知道，蒋老太太会和爸爸说的，她是故意告诉蒋老太太的，这样省的自己再说了。

　　“我，要结婚。”云霓艰涩的吐出这一句话后，院子里只能听到屋里母亲的鼾声。

　　画面一转，两个人已经坐到了屋里头。

　　云霓把一张卡放在桌子上，推到云老爹手边说：“这是一百万。”

　　云老爹本还置气拧着头不看她，这下径直转头看着云霓惊愕道：“你、你这是——”

　　“是彩礼，那人老家是无源县的，他小时候搬去北京了。”云霓解释。

　　“你们谈了，多久了？”

　　云霓照实说着：“没谈，就是觉得合适，年纪也到了，咱们这也没人敢娶我。”

　　“什么没人敢娶你，上赶着来呢！”

　　云霓看着父亲愤怒的表情，叹了口气说：“爸，你知道，没人愿意的。”

　　云老爹听着闺女的话不再言语，只是盯着手边的卡，像是要盯出一个窟窿来。

　　“下个月就结婚。”云霓的话一句一个大雷，炸的云老爹的心止不住的乱颤。

　　“下个月？！”

　　云霓点头，然后冲云老爹说：“我也想越早越好。”

　　“你、你一会儿和她说吧。”云老爹抬手指指床上的人无奈道。

　　中午十一点半，云老娘醒了，她觉得脑子混沌一片，长久的经验让云老娘知道，自己又犯病了。

　　因为这个疯病，云老娘的脾气越发的暴躁，一个不对就骂人，年轻的时候还要上手，为此，左邻右舍算是怕了这个出了名儿的人。

　　招不得，惹不得。

　　云霓见母亲醒了，坐在下面凳子上没动，云老娘看着下边坐着的俩人，也没觉得不对，只是看看表开口：“不做饭呐？”

　　云霓嘴角一扯，心想：又是这样...

　　算了，云霓直接了当开口：“马上做，我有个事儿跟你说。”

　　云老娘坐在床边看着云霓问：“什么？”

　　“我要结婚了，这是彩礼，一百万。”

　　云霓看着云老娘的脸从怒容变成惊诧，然后继续说：“下个月，嫁到县里。”

　　说完又看向云老爹继续：“我嫁过去之后没有时间来照顾你们，你一个人我不放心，给你们请个保姆，过两天收拾收拾家里让人家住进来。”

　　“我嫁到县里，但是人家现在家在北京，县里有爷爷奶奶还在，我可能时不时的回来，但是时间不长。”

　　“这个是我这几年存的，留着花吧。”

　　“我每个月也会往你卡里打钱，别再去拾破烂了，身体要紧，好好养身体。”

　　“明年带着外孙来看你。”

　　说着话，云霓的泪珠不断在脸颊滑落，哽咽的说完最后两句，云霓小跑出去开始做饭。

　　很奇怪，云霓有一种负罪感。

　　明明就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家了，但云霓舍不得。

　　云霓最舍不得的是爸爸。

　　印象里，只有爸爸一直在照顾她，妈妈只有让自己照顾的份儿。

　　是，不能这么怪她，她也不容易，但是，真的很让人头痛。

　　想起隔壁的蒋老太太，云霓忍不住想：要是蒋老太是自己的妈妈，和爸爸生活在一起，爸爸一定没有这么辛苦这么操劳，爸爸或许过的会很好很好。

　　云霓手下切着菜，心里仿佛有两个人在吵架，一个小人想着恶劣的假设，另一个小人不停的念叨：想什么都是假的，现在才是真的，没有办法改变的才是事实！

　　“砰！”

　　云霓把菜刀扔在案板上，抱着头蹲在地上。

　　安静的小屋子里，还响着的是那边热饭的蒸汽声。

　　云霓紧闭着眼，酸涩的眼泪争先恐后的要挣脱出眼眶。

　　为什么呀？怎么办？怎么才能不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呢？

　　那头屋里的云老爹自顾自拿着挂历翻着看，嘴里不停念叨：“下个月，今儿腊月初八——”

　　“什么腊月初八，都二月了，脑子长哪儿去了。”云老娘抱臂坐在穿上瞪着大眼看着云老爹说。

　　“哦哦，对，二月初八，二月初八，三月初八。”云老爹指着挂历上的一个小方框给云老娘看：“就还有这一个小方块儿了。”

　　见云老娘不回应自己，云老爹抬起手扒扒眼罩自言自语道：“诶，就还有一个月就是人家的媳妇了...”

　　“不是我姑娘了...”

　　云霓本来打算进屋把饭菜放下，听到云老爹自己小声念叨后，眼睛脩的一下涌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把饭放在门口的柜子上，靠在墙上，面对着正直照着自己的太阳，阳光刺得云霓睁不开眼，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的时候仿佛被太阳照射上了温度。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真的感觉太累了，我想挣脱你们夹在我身上的枷锁，不想再去管别人说什么，爱怎么说怎么说吧，我们未来过的舒坦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其实最开始最开始的时候，我是希望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生活，我不想再回忆无源镇上的一切了。

　　那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要把我吞噬进去，我无法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我越来越卑劣，越来越恨...

　　恨什么呢？不知道。

　　又在怨什么？不知道。

　　委屈吗？很委屈。

　　难过吗？很难过。

　　没有真正的关心，没有想要的爱和关怀，有的只有慢慢沦陷，慢慢堕落，慢慢的沉浸在自己永远也不会过上自由的生活这个现实里。

　　你们真的是在拖累我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从无源镇到无源县一段路程不长，二十分钟，但也足够让云家起个大早了。

　　云霓没有在家里出嫁，钱仕坤。对，她的结婚对象叫钱仕坤，三十四岁，一米八七，没有很帅气但也是仪表堂堂。

　　钱仕坤问云霓有什么要求没有，云霓说全交给钱仕坤办就好。

　　因此，从家里接人就变成了从无源镇的酒店接人。

　　云霓被提前三五天就接到了这里，和她一起住在这里的有一对小情侣，他们是大学生，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

　　杨瑞伯和任雪。

　　杨瑞伯是钱仕坤的外甥，他姐姐已经是奔五十的人了，他们的妈妈现在是七十多岁的年纪。

　　这些天来云霓没有和他们有过多的交流，除了今天。

　　钱仕坤请来的化妆团队很优秀，把云霓化的是本人，又比本人更美上几分。

　　金色的凤冠戴在云霓头上之后，仿佛有五斤重，云霓瞬间感觉自己呼吸都有些受阻。

　　看来是中式的婚礼。

　　云霓戴着凤冠让人搀扶着开始层层件件的套衣服。

　　“你可真漂亮。”

　　云霓闭着眼听到这么一句，顺着声源望去，就看见了钱仕坤外甥的女朋友还在屋子里，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谢谢。”云霓淡淡一笑冲她颔首。

　　任雪缓缓走过来搀着云霓的一边胳膊，见化妆师走开之后，小声的凑近云霓说：“你真的好美，不化妆也好看。”

　　云霓脸上依旧挂着极淡的微笑回：“你也很漂亮。”

　　任雪上下打量着云霓，而后问出了一个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的问题。

　　“嫁给杨瑞伯他小舅，你委屈不？”

　　云霓微微垂着的眼皮颤了颤，低声说：“哪有什么委屈，我很乐意。”

　　任雪皱眉继续道：“他小舅可浪荡了，而且，年纪还大，你，你比我都小，为什么非要嫁给他？”

　　云霓一愣，钱仕坤没告诉他家人...

　　“我要钱，钱仕坤有钱。”

　　云霓这大白话一出，屋里的人全都朝她看了过来，任雪觉得不太得劲儿，于是说：“嗐，别生气，别生小舅的气哈哈。”

　　任雪话落，屋里的人收拾好东西后也不管刚才听到了什么，径直就出了门，最后关门的女人探了个头冲任雪说：“新娘补妆就去旁边找。”

　　等到室内只剩下任雪和云霓后，任雪拽着她坐到沙发上，仔细的整理云霓的衣服，然后坐在云霓一侧说：“你没有伴娘吗？”

　　“钱仕坤安排，我不管。”

　　“那你亲朋好友来了吗？”

　　云霓看着远处镜子里的自己，低声回应：“父母来，没有其他人，不重要。”

　　任雪沉寂好大一阵子，就只是静静的看着云霓。

　　她发现了云霓的一个小习惯。

　　云霓很会发呆，直直的坐在那儿眼睛盯紧一处之后就开始发呆，但是和她相处在一间屋子甚至挨得这么近也不觉得很尴尬。

　　这是任雪发现的，独属于云霓的一个神奇之处。

　　还有另一点，她发现，云霓大多数情况下是不笑的，只是和人对视的时候会轻轻笑一下，只是一下，转瞬就没了。

　　云霓大概是一个...高冷的女孩子？

　　......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共盟鸳鲽，此证。”

　　“礼成！”

　　云霓置身于红色的汪洋之中，目光所及皆是金红色系的搭配，玫瑰、牡丹...

　　钱仕坤穿着一身红色的西装，是西装，不同于那天见到的，今天这一身西装专门为了搭配云霓身上的婚服，袖口前襟都用金丝绣上了和云霓衣服一样的纹样。

　　他的袖口处别了两个金色的小方块儿，四周围着一圈碎钻，胸针的位置现下和云霓一样别了一个金色的小方牌儿，上头刻着新郎两个字。

　　云霓一米七，戴上凤冠后和钱仕坤还差了五六厘米的样子，钱仕坤站在云霓旁边笑，眼角处的细纹让这个男人看上去有一丝成熟的韵味。

　　感受到身边人的视线，钱仕坤侧头看过去，远处的闪光灯将这一刻捕捉下来，许多年之后，钱隽衡总会拿着照片追着钱仕坤问妈妈在哪？

　　他们没有来得及拍婚纱照，钱仕坤后来翻了好几遍结婚录像截了许多两个人一起的照片，但还是没有两个人对视时的那一眼来的惊艳。

　　他后来总会想，会不会这个坏丫头，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心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