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动物园》五昂一

9、白犀牛

　　白犀牛，体型庞大的群居生物，有着犀牛科中最长的角，坚硬而致命，足以另任何掠食者胆寒，但白犀牛却是性格温和的草食动物，只有当领地被侵犯、至亲遭伤害时，才会露出凶悍的一面。

　　*

　　这真是个很迷人的男人。

　　我打量着我面前的这位波鲁纳雷夫，他大概三十来岁，银发蓝眸，高大魁梧，强壮精悍，面庞刚毅，虽然发型过分时尚，但他却能给我一种“美丽”的感觉——不过他的耳坠是什么，樱桃和辣椒吗？
　　当然，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他的气质，那种孤独又坚定的使命感，以及那种几乎要从他的眼神中流淌出来的“献身信念”，是最美丽、最打动我的。

　　我想，我那位生父留给我的风流天性似乎又出现了，怂恿着我去做一些不那么恰当的事情……
　　啊，打住，这位简-皮耶尔-波鲁纳雷夫先生可是个危险人物，在真正的信任建立之前，他就只能算是“猛兽”的突发事件。

　　不过在这段对话中，我也弄清楚了来龙去脉，波鲁纳雷夫很客观地讲述了他的经历和使命，然后告诉了我目的——他要追查“箭”。

　　所谓箭，就是能够制造替身使者的东西，某种上古传承下的珍贵物体，长得像是黄金箭头，但只要是替身使者，第一眼就能认出它们。

　　替身使者……我就是替身使者，而且按照波鲁纳雷夫的分类，我是“自我觉醒”的类型，我确实不需要外物的辅助，在幼年时期就掌握了这种神奇的精神力量。

　　“我一开始怀疑‘箭’被‘猛兽’保管，但很快就意识到并不是这样。”波鲁纳雷夫陈恳地道，“据我所知，‘猛兽’中的替身使者只有女士，而且您还是毫无疑问的自我觉醒者，这一类替身使者的数量非常稀少的，我的……”
　　他顿了顿，那张坚毅的脸上划过一闪而逝的哀伤：“我所见过的自我觉醒者，除了女士和我之外，就只有我的几位同伴。”

　　看来波鲁纳雷夫的同伴曾遭遇不幸。

　　我没有继续问下去，立刻换了个话题：“所以你现在怀疑的是‘热情’。”

　　波鲁纳雷夫也调整好情绪：“是的，‘热情’组织内的替身使者的数量惊人得多，我怀疑他们就掌握着‘箭’。”

　　不用怀疑，十有八九就是了。

　　我心里立刻就下了定论，一直以来我都在搜索与热情有关的情报，怎可能没有注意到这种情况呢？要知道就连“替身使者”这个概念，我都是从热情的情报里搞明白的，只不过我不知道他们制造替身使者的方法……
　　而现在，真相的最后一块拼图自己送上了门。

　　至于这拼图是真是假？
　　只要做个验证就好了。

　　“我明白你的来意了。”我朝波鲁纳雷夫点头，随后抛出了第一个问题，“你现在的目标是调查‘热情’，从探究他们制造替身使者的方式，到揭露那位神秘的boss，对吗？”

　　波鲁纳雷夫：“是的。”

　　“那么，你应该知道那位boss非常神秘，而且很忌讳情报泄露，甚至专门豢养了暗杀队伍，迄今为止已经残忍地除掉了无数敌人……”
　　说到这里我就不禁想起了前男友，里苏特就是暗杀队队长，唉，那真是个好男人啊——我打住回忆，继而认真地问：“面对这样的敌人，你还有坚持下去的实力和意志吗？”

　　听到这个问题，波鲁纳雷夫的脸上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当然！我不会惧怕任何危险！”

　　这个表情真是能感染人，我也忍不住笑起来：“很有气概的回答，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应该知道‘猛兽’和‘热情’是合作者，而你还来请求我们的帮助，你就不怕我把你的消息反给‘热情’，或者直接在这里——杀死你？”

　　我轻轻吐出最后一个词，同时变化了双眼，只要波鲁纳雷夫的回答不合我意，我会立刻把他变成动物——
　　来找猛兽对付热情？明智的选择，但你有这个撬动潶帮内战的资格吗？！

　　波鲁纳雷夫的笑容收敛了，他怔怔地盯着我双眼，半晌后才由衷地感叹：“抱歉，我看出身了，您的双眼因为替身能力吧？实在是太美丽了，辉煌夺目得像是太阳！”

　　不害怕吗？还算有点胆量。
　　我的鹰眼是金色的，糅合了人类和山鹰的所有优点，那是完全属于猛兽掠食者的，从来没有人敢与我变化后的双眼对视——里苏特肯定是敢的，但我没变给他看过。

　　“对于女士的问题，我当然有回答。”波鲁纳雷夫在热情赞美后，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因为‘猛兽’和‘热情’是截然不同的，我收集过大量的资料，也深入调查过那不勒斯和卡塞塔，我可以说，‘热情’为了牟利而不折手段，毫无真正的热情，但‘猛兽’却有着高尚的底线和正义！”
　　他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为了守护故乡和道义，以暴力的手段维持灰色地带的规则，不允许罪恶和不公侵犯无辜者的权益——我能感受到猛兽的黄金精神！”

　　黄金精神吗……
　　哈，真是个无懈可击的答案，而且成功地讨好了我。

　　“我接受这个答案。”我将鹰眼变回人类的双眼，朝波鲁纳雷夫微笑，“我会给你想要的，但也请你在调查之中，把你的结论和情报分享给我们。”

　　波鲁纳雷夫：“这是当然的！”

　　真是坚定的回答，假如我的判断没有被误导，那么这个男人就要深入“热情”了，不管是用什么方法，卧底也好，追踪也罢，反正这都是我也期待的——我同样急切地需要热情的情报，不论真伪，越多越好。

　　至于波鲁纳雷夫是否会因为丧命，而他在调查之中又会不会泄露猛兽的意图，这都是我能够接受的风险，热情和猛兽迟早会有一战，我早有准备。

　　我在“热情”之中的情报网已经很久都没有收到有效信息了，是时候投入一些变数，就算没有波鲁纳雷夫的出现，我也准备好了制造意外。
　　比如这周末的罗马之旅……

　　“我以‘猛兽’boss的身份，承诺为你提供帮助。”这一回，我先握住了他的手，“波鲁纳雷夫先生，不论你遇到了怎样的境地，哪怕尸骨无存，我也会去找到你，解读你留下的信息，不让你的心血白费。”

　　波鲁纳雷夫紧紧握住了我的手，他的双眼好像也更加明亮了，叫人移不开视线。

　　这个意志坚定又坚毅强悍，一往无前而内心温柔的男人，让我联想到那些巨大的、强悍的，锋利却温和的生物——
　　犀牛，而且是白犀牛。

　　“但是，我还是请你保护好自己，不要轻易丧命。”我朝着他微笑，“毕竟，比起每年对着白花悼念，我只愿意亲手把它们送给你。”

　　*

　　周五，乔鲁诺就跟随卡罗莉娜上了火车，除了他和特里休之外，只有鬣狗跟随，就好像他们真的只是一个周末外出旅游的中产家庭——
　　卡罗莉娜似乎很喜欢这种人少的团队，即便是去于她而言“有危险”的那不勒斯，也不过只带了两个人。

　　不过以卡罗莉娜的战斗实力来看，她确实不需要太多的亲卫队……乔鲁诺想到了那一次木仓战，还有卡罗莉娜变化的眼睛。

　　在那一次战斗之中，卡罗莉娜的眼睛变成了一种非常美丽的金色，而那绝对不是他的错觉，他甚至看到她的眼皮横着闭合，那绝不是人类的眼部结构所能做到的。
　　其他的生物……
　　鸟类？爬行类？

　　“我们到了！”特里休兴奋地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即便这不是她第一次来罗马，“我明天就要和海獭去逛街，这一次还要给妈妈带丝巾！”

　　提到乌纳女士，卡罗莉娜的神情也跟着温柔了一瞬：“嗯，特里休的审美这么好，她一定会很喜欢的。”

　　一行人一下火车，立刻就有黑色的私家车接送，直接把他们送到了一栋公寓里。

　　“这两天你们就暂时住在这里。”卡罗莉娜简单地安排了两个房间，“海獭会暂时负责你们的起居和安全问题，她现在在学校；这里还住着你们的小妹妹蜜獾，她今年只有七岁，现在是去参加同学的生日派对？反正一会就该回来了。”

　　后面那句话主要是对着乔鲁诺说的，只有他谁也不认识，但卡罗莉娜并没有和他介绍组织成员的真实名字，而乔鲁诺也敏锐地注意到了这点——“蜜獾”，连一个七岁的小女孩都有代号，但他还没有。

　　不，特里休也没有代号，而卡罗莉娜毫无疑问很喜爱她，所以这个代号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获得？
　　假如要探寻真相，他可以去询问特里休，或者找鬣狗，还有那个“蜜獾”……一个七岁的小孩子，套她的话总是很容易的。

　　乔鲁诺心中快速地转过这几个念头，就在他犹豫不定时，突然注意到了来自卡罗莉娜的视线——
　　女人靠在门框边，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在窗外夕阳柔和的光线里，那双泛着紫色的眼眸显得深邃而宁静。

　　乔鲁诺的脑中暂时停止了他的计划，他慢慢走过去：“姐姐。”

　　卡罗莉娜低垂下眼眸，在遮掩了其中的锐意后，她显得更加平和温柔：“乔鲁诺，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

　　在短暂的沉默后，乔鲁诺望着卡罗莉娜的双眼：“姐姐会给我代号吗？”
　　在提出这个问题之后，就连乔鲁诺有些惊讶，为他自己的坦诚。

　　卡罗莉娜眨了眨眼，然后竟然慢慢微笑起来：“原来你在想这件事情？那不是代号，只是我给他们取的外号而已，我总是这么叫，于是大家就跟着我学了一些。”

　　外号……？
　　这完全是超乎预料的回答，不是试炼，不是筛选，更不是或者奖赏荣耀，就是简简单单的外号，像是家人之间的小玩笑。

　　乔鲁诺：“也许是因为‘猛兽’里的大多数成员都有外号，而只有我和特里休例外。”

　　“你说特里休？”卡罗莉娜忍不住笑起来，“其实我觉得她就是一只小刺猬，不过她不让我这么叫，可爱的小别扭，是不是？”

　　不远处的房间里传来了特里休羞恼的声音：“姐姐！我一点也不可爱！”

　　卡罗莉娜显然不赞成这个答案，但也没有反驳，她只是笑了笑，随后仍然望着乔鲁诺，好像在等待他的回应。

　　乔鲁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在短暂的沉默后，卡罗莉娜接下来的动作更加出乎他的预料——她突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机敏的小黑猫。”卡罗莉娜的声音很轻，但足以让乔鲁诺听得清清楚楚，“不要怕，只要你还愿意叫我姐姐，这里就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