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落》巫溪

7、G.

　　宋星笃看到我的时候，嘴角带着一个非常轻佻的笑。
　　我不理会。把手中的花束放到一旁的小桌上。
　　他母亲神色自然地坐在那里，抽一根细长的女士烟。
　　看见我进来，瞟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看她的儿子。
　　她儿子很是得意地对她点点头。

　　我逼迫自己给出礼貌的微笑：“阿姨好，初次见面，多多关照。”日式法文。
　　她撇掉一点烟灰，语气很是平淡：“星笃说，你就是他喜欢的女孩子？”
　　我勉强听懂，用很生硬的法文回答道：“事实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对您撒谎……”我已做好准备，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简记的便条。
　　母子两同时抬起眼睛来看我，相似的面容，一个是惊诧，一个是玩味。
　　我继续我准备好的陈词：“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并不想进入您同您儿子高贵的世界里去。所以一切游戏应当到此为止,后续是非常不必要的。”我微鞠一个躬。很是谦和地，说了一声“对不起”。法文的尾音，稍稍扬起来，有些高傲。

　　她对我微笑。风度很好。“请坐。”她指指身边的椅子。
　　哦，我忘了，进来半天居然还没有落座。
　　宋星笃的母亲是法籍华人，只会法文与英文。他们两个迅速地法文交谈，偶尔也向我看过来两眼。说的什么，我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只要摆明自己的立场，其他事情与我无关。我换了一张椅子坐下来，刚才那张角度不好。
　　待他们交谈完毕，宋妈妈站起来，对我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不好意思，不知你不熟悉法文，星笃说我在这里抽烟不好，他想自己解决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今天刚从巴黎赶回来，也需要休息。你们好好谈一谈。”她用英文，吻了两下我的面颊，迅速离开。

　　清脆的亲吻声音，落在空气里。这是礼节。她的嘴唇不会碰触到我。
　　可是我仍旧有些诧异，我转向宋星笃：“她就这样走了？”
　　他白着一张脸，却是笑着的：“我们关系又不好，多呆也没有意思。”
　　家务事。
　　我看着他，良久，问：“很痛？你的脸很白。不过你本来就白嘛。”气你。
　　“你在我脸上的那一脚，也不差啊。”他“哼”一声，有些不太高兴，细致的五官有些挑衅，“狗腿的你还特意准备了法文陈词来对付我母亲。你知道她要来？”
　　我拨弄着指甲：“我不知道，这叫做防患于未然。”
　　“准备工作倒是一丝不苟。”他端起一瓶水，四平八稳地喝下去。
　　“谢谢夸奖。”我面不改色。
　　他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咳了几声，终于皱起眉头来看我：“您还真是行，这话也真讲地出，啊？”
　　“对你，我就讲地出来。”我继续保持一脸平和的假象。
　　他神色古怪地看着我：“存心找茬吧，啊？想气我，啊？”
　　“怎么会呢？”我低下头，很诚恳，“探望探望你。顺便说一句，我，和林何明，完了。”
　　“哦。”他装出不是很热衷的样子，微微偏过身子把杯子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看到我送的花，又道；“你不知道，其实花粉对病人不好？”
　　“知道了，还是会送的。”毒死你。
　　他却撑起下巴，饶有兴味地问：“怎么分的？”
　　呵,这孩子忍不住了。
　　我不响。
　　他讪讪的：“你回去吧。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分手也分了，处分也没有了。皆大欢喜。以后大家一起好好念书，考上一样的大学，还可以继续纠缠四年。”
　　“你喜欢我吗？”我问他，低着头，刘海遮掉眼睛。
　　“还好。”他眯着眼睛，漂亮的脸上闪过一点真诚的笑意，“不过，觉得你奇怪是真的。”
　　我叹一口气：“我本来，也是想，大家都是高中生，好好念书，好好做人，考个好一点的大学，将来做点科学上的研究，不是很好的么？又为什么要节外生枝？可是，不是那么简单的呀。”
　　他“唔”了一声。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服，白皙的脸上有一些早熟的平淡。如同我第一眼见到的篮球场上那个少年，冷静地打着球，似乎并没有被外界的意气之争给影响，举手投足，也都是优雅的。
　　“所谓少年人，如果不跟随大流做出一些少年应有的行为，是畸形的。”他淡淡地说，“我之所以不做北京考生，也是一种小小的叛逆。”说完，怔忪一下，又露出轻佻的笑容。

　　要谈心？好的呀。我笑笑。
　　“你喜欢他。”手里转着钥匙串，发出哗啦哗啦的金属声，“所以不希望我们在一起。”我没有看他的表情，继续道：“我电脑很好的哦，追踪过你的网络活动，你有变装癖和同性恋史。”
　　“那段时间，我在美国生活。”他补充道。
　　“天下没有藏得住的秘密。”我抬起头来看他。
　　他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反倒是说：“诶，你手上的那个钥匙串，给我看一下。”
　　我递过去。
　　“林墨给你的吧。”他很平静，“LV，200多美元，5th avenue上买的。”他还给我。
　　我撑着下巴看他：“何守义那个烂人和你什么关系啊？”
　　“我以前喜欢他啊，没办法，he's straight。”宋星笃叹气，“所以被你姐姐林墨抢走了。”
　　我安慰他：“相信我，他们两个过得并不好。”
　　“因为我？”
　　这人没救了，才多点大就这么自恋了。我翻个白眼。
　　“我要走了。”
　　“喂，”他唤住我，“我真的从来都觉得你知道。”
　　我抬脚要走。
　　他又叫住我：“别让林何明知道。”
　　“婆婆妈妈。”我轻轻关上门。

　　出了医院到马路对面的便利店买了关东煮和酸奶，一边吃，一边靠着落地玻璃窗翻杂志漫画看。
　　突然有人从身后捂住我的眼睛。
　　大大的手，带着薄薄的茧。少年像弓一样充满柔韧的身体。
　　我砸砸嘴巴：“林何明，别玩。我从玻璃反射光里看到你了。”
　　“嗯。”他挤到我身旁，拿过我手上的书，“柯南？”挑挑眉毛。
　　“就这漫画了，没得挑。”我举着手上的关东煮对他说，“要吃不？最后一个了。”
　　他摆摆手，欣长的身体转过去，靠在玻璃墙上。因为四肢修长，做什么动作都很优雅。我逆光看着他，心想，怪不得男人也喜欢。
　　“干吗看着我？”
　　“上次那个吵吵着要去堕胎的美女怎了？”
　　“哦，她啊，”他笑了，伸手擦掉我嘴边一点汁液，“堕掉了。”
　　我嫌恶地看着林何明：“洗手没？”
　　他舔舔手指，看得我头皮发麻。
　　“洗手没？”我不屈不挠。
　　他大大的手盖上我的脑袋。手一勾，我进了他怀里。
　　我没有拒绝，偶尔感受下小鸟依人也是不错的。
　　“你多高？”
　　“１８６。”
　　我呵呵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