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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恍如隔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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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房子可真是技术活了,没工具,没经验,没材料。
三无人员李至迦与许弋,望着小厨房房顶的大洞一筹莫展。
好在村长事事大拿,盖房修桥补路种田养殖,就没有能难倒他的。
农忙完后,村长就组织了几个还算能干活的劳力,带着李至迦跟许弋修房子了。除了刘婆婆家,村里还有几户人家的房子也需要修整。
砖瓦是现成的,只是搬砖、扛木料、和水泥这样的粗使活实在太多,许弋心疼李至迦,就总央求他去赶海,或是跟刘婆婆去林子里摘菌子,美其名曰加菜。
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村长等人,但李至迦正想躲着许弋,遂从善如流的接受了。
每天吃完早饭,他就约了那两个不用上学的小伙伴,也不管潮涨潮落,只管到沙滩上碰运气。
偶尔也有满载而归的时候,大部分时间,只能抓几个蛤蜊回来。
许弋承担了李至迦的那份工作,做起来就格外辛苦。
虽然他不说,但是每次脱掉外衣肩膀上渗出T恤的血迹,手指上反复磨烂已经变成茧子的血泡,粗糙到看不出底色的皮肤,沙哑到说不出话的嗓子,时不时就会痉挛的小腿……都告诉李至迦他有多辛苦。
夜半人静,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许弋偶尔的鼾声,李至迦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
他在这样的夜晚无数遍的问自己,还恨许弋么,好像也不恨了……还有怨气么,好像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前几个月发生的事,那些曾经让自己生不如死夜不能寐的暗黑的日子,于现在的李至迦来说,恍如隔世。
李至迦不知道是自己神经太粗,还是刻意忘记。总之,那些痛苦,在记忆里变得越来越模糊,好像一切都发生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眼泪划过眼角的时候,一颗流星刚巧从窗前闪过,在一瞬间照亮了李至迦的眼前心底。像一束刺破黑暗的光,将李至迦心中的桎梏打破。
如果这一切都是命运的选择与安排,那么,李至迦决定欣然接受他。
而后,依旧微笑,依旧热血的面对未来,面对生活。
他看着流星的尾梢渐渐消失在视线里,沉默的笑了。慢慢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李至迦就换了身耐磨耐脏的衣服,准备跟许弋一起去工地。
许弋一看他这身行头,哑着嗓子问道:“那个……小迦,你今天穿这一身去海边么?”
“不是,我跟你一起去工地。”
“……”许弋犹豫了一下,虽然很想跟李至迦多待一会儿,但他不想李至迦跟他一起受苦受累。“嗯,工地没多少活儿了,没两天就完工了。我自己跟大家能忙的过来,你……就先别去了吧。”
“为什么我不能去?比你缺胳膊少腿?还是你觉得我没你能干?”李至迦连珠炮一样的质问道。
“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许弋一着急,那嗓子更像破锣罐子了,头摇得话都快说不出来。
“既然不是,你能干我也能干,走吧。”随手抢过许弋手里的工具,李至迦率先走出屋子。
许弋看着李至迦的背影热血灌顶。
自己做了如此天打雷劈的事情,现在又像狗皮膏药一样贴过来,李至迦多厌恶自己,他都能理解。甚至李至迦现在能捅他两刀,反而会让他舒服一点。他更知道从来了这个村子,李至迦就一直躲着自己。
许弋难受,却无能为力。
现在,李至迦却主动来分担他的辛苦……这样的宽容,善良,让许弋自惭形秽。他甚至觉得自己跟他说句话,都会玷污李至迦。
忍住即将喷薄而出的眼泪,许弋又从墙根抄起一样工具,三步并做二步的跟紧了李至迦。
秋日的清晨,天高气爽。
踩在铺满晶莹露珠的草地上,走不多时,就来到张爷爷家的院子,这是他们要修整的最后一座房子。
张爷爷家的房子地势很高,倒是没有存水,房子也完好无损。可是院子却被倒塌的大树砸倒了半边,连带着鸡舍一起遭了秧。
光垒个院墙鸡舍不用太费劲儿,村长便带着几个劳力干别的事了,将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李至迦与许弋。
张爷爷跟他们寒暄过后,就去屋子里配他的中药丸子了。院子里只剩了李至迦和许弋。
许弋可一下来劲了,摩拳擦掌的只想在李至迦面前露一手。垒院墙需要先把倒塌的树挪走,那棵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少说十来米高二十公分宽,就凭他俩想直接扛走怕是不太容易。
许弋找张爷爷借了把斧子,爬到树冠上先从枝丫开始砍,准备逐步分化这棵树。
许是许弋过于激动,碗口粗的枝丫竟然被他两斧头砍断了,树枝直接掉下去,刚好砸到在下面锯树干的李至迦。
李至迦‘嗷’的叫了一嗓子,顺势扔了锯子捂住头。
许弋也吓了一大跳,白毛冷汗忽的冒了一背。他急忙从树杈上跳下来,顾不得刚好崴到脚踝,蹭一下就窜到李至迦身边。
好在树是横着搭在院墙上的,不算太高,且树干枝丫茂密,砸的并不会很重。许弋着急忙慌一把扒拉开李至迦头顶郁郁葱葱一大蓬的枝丫,就看到他土头灰脸,满头满身的枯枝败叶,额角上疑似还挂了几条蛛网。
李至迦用七分恼怒三分嗔怪的眼神看着许弋,大概是树枝砸到了鼻梁,高挺的鼻尖微微泛红,眼角还闪着星星点点的生理泪珠。
许弋脑瓜子‘嗡嗡’的,脸色煞白的看着李至迦,简直要为自己的蠢笨下跪。
他抖着嘴唇,小心翼翼试探的叫了一声:“小迦……你……你没事吧……”
李至迦没说话,照许弋腿弯狠狠踢了一脚,许弋重心不稳,当即跪倒在李至迦脚边。
趴到地上的许弋一愣,抬头呆呆的看着李至迦,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高兴起来。他紧紧抿着唇,难以自禁雀跃的心情,眼睛里满是希翼的光。
李至迦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冲许弋嚷嚷道:“看什么,没见过。”
许弋忙红着脸低下头,使劲点了几下头,感觉不对又使劲摇了两下,差点把自己搞晕。
“快起来干活吧,剩下的活儿还多着呢。”李至迦一边拍打着头上身上的尘土树叶,音色清冷的对许弋说道。
许弋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的尘土都顾不得拍打,笑得龇牙咧嘴的重新爬回树杈上。
这次李至迦离许弋远远的,跑去树根那里锯了起来。不稍一会儿就干的有模有样。
工具不趁手,如何努力都事倍功半。等他们把树锯成块劈成柴码好垛,太阳已经快要日落西山了。院墙和鸡舍只能等第二天在搭。
没有手套,李至迦的手被锯子磋磨的满手大泡,泡被磨烂,黄红的脓血糊了一手。他也不矫情,就着井水随意一冲洗,便跟没事人一样了。
许弋用斧子,情况更惨,前几日干活留下的泡又磨烂一遍,虎口也被震的全是血口子。只是最近这样的活计实在太多了,他的手还没等起茧子便好了烂,烂了好,自己都麻木了。
告别张爷爷,两人走在洒满金辉的乡间小路上,懒洋洋一路无话。李至迦不想说,许弋不知道说什么。
及近家门,两人远远的就看到刘婆婆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微笑的等着他们。夕阳将她的影子拉的狭长,然后镀上温暖灿烂的光芒。
那个身影让李至迦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莫名的,让他一阵鼻酸。
刚进家门,浓郁的饭菜香味扑鼻而来。李至迦与许弋早饿的前胸贴后背,看见满桌丰盛的虾蟹鱼等海鲜不免一惊。
村里一向贫瘠,李至迦来了这么久,除了咸鱼咸肉,很少见荤腥。
“婆婆,您这是……以后日子不过了?”李至迦一向嘴欠,半好奇半调侃的问道。
“呸,”刘婆婆假装啐了李至迦一口,指着从压水井里刚汲上的一盆凉水说道:“你才不过日子了,快点洗手洗脸吃饭,看你俩脏的,泥猴一样。”
“好嘞,”李至迦才不会在意刘婆婆的假生气,笑嘻嘻走到水盆边将手脸好好清洗了一下。而后接着对刘婆婆笑道:“怎么样,泥猴变玉面小飞龙了吧。”
“嗯嗯嗯,就你帅行了吧。”刘婆婆瞪了李至迦一眼,自己没忍住,先笑出了声:“快别贫了你这孩子,累了一天不饿么,还不快去吃饭。”
“怎么不饿呀,今天一边干活一边想着婆婆会给我做什么好吃的呢,回家一看,果然全部都是好吃的啊~”李至迦接过刘婆婆递给他的毛巾,胡乱将手脸一擦,语气稍显夸张的说道。
许弋站在一旁看着祖孙二人打趣调侃,无意识的微笑着,眼神宠溺的能溢出水来。等李至迦洗完了手脸,他才重新换了一盆水自己再洗。
等他收拾好自己坐到饭桌前时,李至迦已经拿起一只螃蟹啃到一半了。依旧是一边跟刘婆婆唠嗑一边吃饭:“婆婆,今天怎么会这么多好吃的。”
“村长说你们为大家忙前忙后的辛苦了,他今天亲自出海,下网给你们抓的海鲜。”
“啊,村长那么大年龄了,自己出海么?”
“所以啊,好好吃,多吃点,不要辜负他的心意。”
李至迦点头如捣蒜,冲刘婆婆笑得阳光灿烂,卖力啃起螃蟹来。
许弋看着拨螃蟹壳不得法的李至迦,又看看自己狰狞的手指,不由得暗自苦笑一下,默默将手放在桌下捏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