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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无微不至(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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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红色的夕阳斜照在田埂上,将二人的影子拉的狭长。许弋拿着从刘婆婆家里借来的镰刀,默默的走在李至迦的身边。
二人一路无话,许弋偶尔侧头看李至迦,见他神情专注,表情恹恹的。不知道是太累,还是因为厌恶自己,所以每一步都走的谨小慎微。
李至迦确实累,累到一个字都不想说,但是脑子却一刻闲不住,往事像走马灯,历历在目。
多年前李至迦心血来潮想参加马拉松,找谁陪谁都不去,于是他一如既往的拉上了许弋,许弋自然也一如既然的欣然答应。
跑步过程无比酸爽,进入到下半程,李至迦的腿部就已经磨烂了,血把裤子浸透,黏糊糊粘在一起,和着略带盐分的汗液,杀的伤口生疼。李至迦咬着后槽牙,汗如雨下。剩下的几公里,全靠意志撑着跑下来。
过了终点线,李至迦就完全累瘫在地上,就地一躺,说什么都不起来。
许弋跟在李至迦后面冲过终点。他也一样累的腿肚子打颤,腿上一样血肉模糊。但是他一贯见不得李至迦受一点委屈,连哄带拽的把李至迦拉起来,拖到背上,不由分说将他从终点一直背到停车场。
李至迦趴在许弋背上,没几分钟就睡着了。他的脑袋垂在许弋的颈窝里,绵长的呼吸热烫着许弋的耳廓,毛茸茸的头发扎的在许弋的脸上,还有那似有若无混着汗味的香气……
所有一切,都让许弋心猿意马。
所谓痛并快乐着,莫过于此。几百米的路程,许弋拖着千斤重的步子走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钟。
那时候李至迦是小糊咖一枚,一年顶多拍一两部戏,有大把的闲时间游玩,但是许弋刚接手集团管理,镇日忙到飞起。
为了腾出时间陪李至迦,他总是在李至迦拍戏的时候把自己当拼命三郎,没白天没黑夜的将大部分工作做完。等李至迦空闲的时候,在想办法支开鱼哥等李至迦的朋友,自己天天陪他游玩。
李至迦体力绝好,登山,冲浪,潜水,滑雪,骑行,射击,跳伞,赛车……休息的时候可劲儿折腾自己,好像就没有他不喜欢不会的运动。
尤其喜欢那种烧脑,费力又有点儿危险的项目,每次陪李至迦玩相关的游戏,都能让鱼哥心梗。对许弋能代替自己去陪李至迦赴汤蹈火,鱼哥简直感恩戴德。
李至迦自然也无所谓,只要是熟悉能让他放松的朋友,谁陪他都可以,何况许弋对自己更有求必应,更无微不至。而且只要是李至迦想玩的项目,许弋没有不奉陪的,不会的他就学,或是跟李至迦一起学。
李至迦什么都会,样样拿手,就是对家务无能,做饭什么的,更不用提。许弋本来也不会的,为了李至迦,他便什么都学会了。
出去玩的时候,许弋总是大包大揽下所有琐事。做攻略,订票,收拾行李,给路痴的李至迦带路,包括行程中一切大小事务。国外的饮食总会不合胃口,许弋就学了李至迦最爱吃的菜,再忙再累也会给他单独做。
李至迦身体一直不错,仅有的几次生病,许弋却大都在他身边。每次李至迦难受的昏昏沉沉都能看到同一个人在照顾自己,那平日意气风发,此时却胡子拉碴,看起来比自己这个病人还憔悴的焦急表情,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还有什么,李至迦想不起来了……太多了,许弋对自己的无微不至,多到他习以为常。
那时候,自己是怎么把这些好,这些付出,都当做理所当然的……
李至迦转头看向许弋,果然发现他也在看自己,那样小心翼翼却热切真挚的眼神,让他说不出的不自在。
李至迦急忙转过头去,紧紧抿住唇。
刘婆婆在家也没闲着,收拾了小厨房的残砖烂瓦,她就拄着拐杖挎着篮子上山了。
刚下过雨,大太阳一出,林子里的各种菌子就都冒了头,一片一片的疯长。刘婆婆俨俨的摘了一大篮子,又将家里看门的大鹅杀了一只,满满的炖了一大锅。
当晚的饭菜格外丰盛。菌子鲜美,鹅肉丰腴,汤浓的能鲜掉眉毛。
李至迦和许弋在村里这段时间大都清汤寡水,今天又超负荷干了一天活,中午也仅仅只吃了个饼子充饥,早饿的前心贴后背了。李至迦发挥了自己的甜嘴攻势,一溜彩虹屁拍到飞起,把刘婆婆逗的哈哈大笑。
匆匆吃完饭刷洗了自己,李至迦便倒头睡觉了,一直睡到大清早,刘婆婆叫他起床。
“小李啊,起来吃饭了。你去看看小许,他好像不在屋 里,我喊了半天也没人应。”
睡了一夜依然腰酸背痛,李至迦揉着惺忪的眼睛,中气十足的答应了一声,不情不愿的从床上爬起来。
提到许弋,李至迦怎么想怎么别扭。他觉得此时最好的选择,就是对许弋视而不见。
可惜做不到。李至迦在刘婆婆的催促下不情不愿的推开了许弋的房门,那厮果然不在。
李至迦暗暗窃喜。他按捺住心底的喜悦,装作担忧的对刘婆婆说:“还真的不在啊,要不我们先吃饭吧,说不定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刘婆婆不放心的朝屋里瞅了一眼,无奈的点点头:“也行,你一会儿出去找找他吧。今天还要下地,早饭可一定要吃饱。”
“好好好,放心吧。一会儿我上地之前先去找他。”
*** ***
吃完早饭就要上工,躲是躲不掉的。看着自己满手的血泡,李至迦扛着镰刀欲哭无泪的上稻田地了。走到跟前,老远就发现田埂边睡了个人。他心里一阵打鼓,急忙过去一看,才发现是许弋。
田里的稻子已经都收割完了,成落的稻子打着捆,整齐的码在地头上,金灿灿的像一座小山。这么大片地,昨天李至迦和许弋干了整整一天才收了一半,许弋自己一夜却把剩下的全部收完了。
许弋躺在满是泥巴糊的田埂上,呼呼睡得正香。他全身上下都是泥污,脸上已经看不出底色。右手满手的血泡都磨破完了,烂乎乎一片。虎口处也被震裂,血液已经凝固了,和着泥污,将手心染成黑红色。
他的小腿上布满了伤口,除了被稻叶草根割伤刮伤的地方,还有多处被蚂蟥咬过的痕迹。大概为了拍打蚂蟥,许弋整个小腿都被自己打红了,还有一个地方有黑黑的一团正在蠕动的东西,细细的留着血线。
李至迦仔细看去,那居然是一只喝的饱饱的蚂蟥,半截身子埋在许弋小腿肚里,剩下半截身子正在努力往里钻。
李至迦瞬间汗毛倒竖,头发丝儿都快炸了。
他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盐粒,捏了一把往蚂蟥身上一洒。那只喝血喝到肥肥大大的蚂蟥,被盐一杀受了刺激,立刻剧烈的扭动着黑色的身体,从许弋身体里钻了出来。许弋腿上的血线立刻扩散,从细细一小条,变成稍宽的血道。盐粒杀在伤口上,想来应该是疼痛的,许弋却像完全没有感觉,依旧呼呼睡得香甜。
那只肥大的蚂蟥掉落到地上,仍在拼命的扭动着身体,被李至迦狠狠一脚踩中。血浆从它破碎的身体中爆出来,猩红的糊了一地,看起来触目惊心。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混着稻谷淡淡的香气,恶心的李至迦腹内翻江倒海。他站在田埂边的草丛里使劲搓着脚底板,恨不能连鞋底都搓下来。
平复了心情,李至迦一屁股坐在许弋身边的田埂上,把头埋在膝盖里,自嘲的笑了起来。
直笑得眼泪都流下来。
许弋这辈子所有吃过的苦,大概都是因为自己。
他想接着怨恨许弋,却怎么都提不起劲来。几个月前那种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生喝他血的感觉,现在居然消失的差不多了。连前几天还一直存在的怨气,也快不见了。他觉得自己记吃不记打,怨怼自己恨铁不成钢。
李至迦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转身想走。刚走两步又有点不放心,回头看看许弋,又咬牙走回去。
脱下自己身上的衬衣,随手往许弋身上一盖,李至迦转身快速往家跑去。
*** ***
道路的中断,加上许弋的出租屋也彻底塌了,让李至迦再也没提过赶许弋走这回事,因为提了也是白提。
许弋那个房东在村里有名的难缠,非让他给自己修房子。许弋直接给房东了一笔钱,足够她在原址重新盖一座很好的房子了。房东得了好处,自然消停下来,许弋也安心在刘婆婆家住下来。
可以偶尔正常的跟李至迦说几句话,可以跟他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可以在李至迦身边看着他,哪怕只是背影,对许弋来说,都像置身天堂。
就在他幻想自己与李至迦的关系有所改善,他们有可能重新做回朋友的时候,收完稻子,李至迦又开始躲着许弋了。
可惜这次事与愿违,李至迦才刚躲了没两天,就被刘婆婆重新安排了活计,跟许弋一起重修小厨房的房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