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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待从头,收拾旧山河,与君聚 ...

  •   自那晚和七爷见了一面,清欢也就真沉下心来养病,不再提要走的事,而紫苏也一直没有消息,多半是凶多吉少——经自己的手,又搭上了一条人命。
      经历这么多波折,清欢终于懂得,她的无知和单纯是她的罪。
      莞尔看清欢的样子,既欣慰又担心——她几乎每天都不怎么说话,安静的像一只小猫儿,一个人怔怔的看着窗外,能愣神一个下午。
      莞尔把清欢的表现告诉了七爷,七爷听了以后面无表情,起身去书房拿了些东西,就和莞尔一起到楼上清欢的房间。
      “你看看吧。”一堆纸洒在桌子上。
      清欢疑惑地看了看桌上的文件,股份认证,债券,地契.....
      “这是你哥哥留给你的,”七爷替自己点上一支烟,“敬臣以前说过,你很有些管事的天分,要是乐意,你爱怎么折腾都行。”
      清欢扫了一眼那些文件,静静地道:“那我可以带这些东西走么?”
      她又来了!七爷吸了口气,道:“我说过,不能讨价还价。”顿了顿,“这是我对你哥哥的承诺,如果你一定要走,也可以,除非你证明给我看,你有在这个乱世中活下去的能力,而不是次次都指望别人搭上性命去救你!”
      满以为这番话会让清欢老实,没想到这个丫头听后眼里居然出现了从来没有过的神采,倒像是清凉的月光刺穿了厚厚的云层,大放异彩。
      “那我可以出去走一走么,你看,这么些个公司,我总要出去视察一下吧。”她的声音也轻快多了。
      “你还真要掌事?”几乎是不可置信的问。
      清欢平静地抬头:“你不希望?那七爷给我看这些做什么?”
      被她这样一讲,倒像是自己嘴上一套心里一套,两面人的做派,好凌厉的丫头。只是七爷在上海滩打拼了多少年,大风大浪又见过多少,不和她这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就是,微微一笑,便走了出去。

      “这都是些什么生意,怎么这样杂?”七爷一走,清欢就拿起文件仔细翻阅,“永安百货,金城银行,新雅茶室,裕泰跑马场,”念着念着,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拖长了声音,“日新,浴、室?”
      莞尔一脸的叹服,道:“姑娘真是好福气,有这样一个兄长,为姑娘想的周周全全的。”看清欢不明白,莞尔解释道:“姑娘仔细想一想,这些生意,名头上听着是不大响亮,但衣食住行这些过日子讲究的,样样不落都沾上了,可说的上是些稳赚不赔的买卖,就算姑娘什么也不懂,有这些攥在手里,下半生也是衣食无忧。”听了这话,清欢才明白展敬臣的用心,心里又泛起一阵揪心的酸楚。
      “莞尔好厉害,”清欢不禁对这个小丫鬟收了小觑之心,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仔细地盘问:“适才的那些商铺,你知道几个,都与我说来听听。”
      莞尔见这个清欢姑娘一脸的认真,颇有要大干一场的架势,她不过二八的年纪,才失了至亲就能这样快的振作,也是有了些好感,就细细地道:“先说永安百货,说起来是上海的四大百货公司之一,其实比起对街的先施,就逊色了一些。”
      “对街?”清欢蹙眉,两家百货公司开的这样靠近,不是明摆着要抢生意么。
      “正是。要说这两家的争执,由头就远了。据我所知,先施本只打算盖六层,听说永安建七层,这才临时又加了一层。再说两家顶楼的阁子,先施的叫‘绮云阁’,永安干脆就起名叫‘摩云大楼’,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清欢点头,莞尔接着道:“方才还提到什么?哦,对,金城银行。那是原先的江北四大行,不过现在上海涌进来不少洋人银行,咱们自己的倒是受了冷落,好在总是有赚头的就是了。”说到此处,莞尔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应该瞒着清欢,“至于跑马场,我奉劝姑娘一句,那地方水深,不是姑娘这样的人该管的。”
      这句话避重就轻,一个“水深”就想把清欢打发了,莞尔说出来自己都没自信。水深,怎么个深法?这里面的猫腻,只怕说了,这位清水一样的展姑娘受不住。幸而清欢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不想让莞尔为难,没多问,她这才接着道:“对了,那个新雅茶室和什么浴室,我却是没有听过的,改日找沈寄川问问,兴许他知道。”
      清欢若有所思,过了半晌,才像下定了决心一般,道:“一样一样地收拾,我就先从这个籍籍无名的茶室做起,咱们不去找沈寄川,莞尔,你这就陪我出去一趟。”

      这个新雅茶室,莞尔没有听过,但在文人的圈子里头,名头却是大大的。试想那展敬臣是个何等儒雅的人物,他做东的茶室自是聚集了一批文人雅士,要说风景,自然与莞尔见惯的青帮场面不同。清欢和莞尔合着坐了一辆黄包车,穿过了静安寺,石库门,这才来到处在四川北路的这间茶社。
      从黄包车上下来,还没进去,清欢就已经认定这家茶社一定是归哥哥的。不大,一间门面二层楼,拾掇得清清爽爽。现在已经过了吃下午点心的时候,进进出出的人并不多,大多是穿着长衫,戴着眼镜,学究气十足的人,清欢也跟着进了去。
      里头的茶座收拾的还算干净,因着为数不多的几个客人都是文人打扮,个个文质彬彬的,店里也不像其他的茶馆那样吵闹。各座次顶前搭起的戏台上,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正依依呀呀的唱着评弹,很有些苏州的味道。捡个靠窗的雅座坐下,又叫了一壶雨前龙井,一碟扁豆糕和蟹粉馒头,都是些苏州的小吃。
      “灵风兄,你的新作我还没有拜读过,投到哪家杂志上去,稿酬可领过了?”紧挨着的一桌坐着两个旧时打扮的男子,说话摇头晃脑的,甚是可笑,清欢和莞尔都微笑着听他们说话。
      “唉,兄台不要取笑我了,”另一个唉声叹气,“时下哪里有文人出头的日子,辛辛苦苦写的东西,还抵不上一个地痞流氓一天的进项。”
      “哪只这样,”显然是勾起了伤心事,志同道合,“连说不出口的书寓先生都赶不上。”
      “书寓先生是做什么的?”清欢听到不明白的地方,习惯性的转头去问莞尔,这次莞尔没有以前爽快,咬着嘴道:“就是那个,暗门子!”
      “现在的书寓先生可了不得,像那个慕容...”大概是因为忿忿不平的缘故,话说得有点大声,茶社里坐着的几个客人都回过头看向他们那一桌,那两个人方才慌了神,刷地白了脸,莞尔斜眼瞥见一个人悄悄地溜了出去,冷笑一声。不多时,冲进来几个短衫男子,气势汹汹地问:“刚才是哪个不要命的在这里说慕容小姐的风凉话?”
      给他这样一问,还有谁敢出声?那人见没人承认,茶社里统共也没几个人,就恶狠狠地对身后的人道:“那就都别客气,全抓起来,给慕容小姐送去,任她老人家处置。”得了令,一群人冲进来不由分说的就开始抓人,一条街上的人都探出脑袋张望着,就是没人敢出声。
      “两个小姑娘,长得倒是水灵,”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色迷迷地看着清欢和莞尔,伸手就要拉起莞尔的手臂,清欢淡淡地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样无法无天,是哪条道上的?”
      “法?老子就是法!小姑娘嘴好硬!”无赖一样的语调,奇怪的是莞尔却并不惊慌,有条不紊地把奉茶的盘子里剩下的茶碗一只只地拿出来,把里面的茶水沥净。
      “咦?”不知看到什么,那男子轻轻地叫了一声,只见莞尔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取盘外一碗茶,放在盘内四碗的中央,然后豪爽的一气饮下。那男子心领神会,抱着拳,口气也和缓的多:“早知道是你老人家,我们好早早的派人去迎一迎你家老头子。”
      莞尔一笑,道:“好说好说。”
      “不知你家老头子,旱路来,水路来?”
      “旱路也来,水路也来。”
      “旱路多少弯,水路多少滩?”
      “雾气腾腾不见弯,大水茫茫不见滩。”
      对完了这几句,领头的那人已是迭声说对不住,笑着道:“没想到是自己人,多有得罪,这位兄弟是什么辈分?”
      “不知者不罪,在下觉字辈,拜的老头子正是萧七爷萧仲霆。”
      清欢听了暗自心惊,眼前这个看起来文静简单的姑娘竟然也是青帮中人,难怪她一点也不反感青帮,还对上海滩的大事了如指掌。
      为首的看到其他的人已经被抓起来,不由睨眼看了一眼清欢,道:“这位也是娘娘么?”莞尔道:“这是七爷关照过的人,你们不要多想。”
      清欢看着茶社里的这些人牵连其中,便对莞尔说:“莞尔,他们随口说说罢了,权且饶过他们这一次。你看,这样一闹,茶社还要不要做生意。”
      莞尔有些为难,想了想,还是说:“也好。这个兄弟,给个情面。”
      那人慑于七爷的名号,不敢刁难莞尔,只能道:“既然娘娘发话,我就权且饶过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以后在七爷面前,还仰仗娘娘了。”那些被抓的人如获大赦,连谢谢也来不及说,就匆匆离开了,清欢看他们的神色,以后想他们再来茶社,也只怕不可能了,于是只能暗暗叹气。

      回萧公馆的一路上,莞尔见清欢一直蹙眉沉思,还当她被今天的场面吓怕了,于是好心安慰:“其实今天的事也没什么,那些人哪会把他们真抓到慕容小姐跟前,慕容小姐理都不会理,不过吓吓他们罢了。”
      清欢原先一直在想改进茶社的事,这时被莞尔打断,才如梦初醒一样。清欢既已收起了对莞尔的小觑之心,也觉得自己涉世未深,应该和她商讨一下,于是便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莞尔,我有几点想法。首先一条,你今天也看到了,茶社里空间的私密性太差,随便说什么别人都能听见,所以,我要改动茶社的格局,还有,茶社的时间有效营业时间太短,还不如把二楼改成餐厅,菜色精致一些......"
      一面说着,一面推门进去,两个人原本说得还热闹,一进门莞尔就扯了扯清欢的衣襟,努努嘴示意清欢走另一侧的楼梯。
      清欢奇怪地看了一眼右手边的楼梯,不看还好,一看就从耳根起发热,一直蔓延到整张脸上。
      一男一女的接吻。在现代不要太正常的事,搁在民国,就是怎样也不能让人觉得理直气壮,何况还是那样的人——那个在她面前冷言冷语,百般刁难的七爷,居然也会像现在这样完全地投入到对一个女子毫不遮掩的爱意中,想不到。
      “嗳,别看了。”莞尔看她不走,凑近她低声说。
      这一声虽然极低,但在这全是暧昧气息的寂静大厅里就像投下了一颗炸弹,萧仲霆这才从缠绵的吻中抽身,脸上并没有什么慌乱的表情,确切来讲,屋子里的四个人有三个都是镇定自若,仿佛这种事情是司空见惯的,唯一一个觉得磨不开的居然是清欢,上帝。
      “这么快就看好了,走了哪几个地方?”萧仲霆随手拿起沙发边的外套,用摆明了是不信任的眼神瞄了清欢一眼。
      清欢被他鄙视也不是第一次了,也就无所谓地道:“没有全看,就去了新雅茶室。”
      悬在空中拎着外套的手明显停了一下,萧仲霆总算觉得这个展清欢做了一件稍微明智一点的事情,眼下也不去管,而是转身对坐在沙发上的女子道:“湛如,我送你回出岫园。”
      “不用了仲霆,我车还停在外面。”一径是那么浅浅地笑着,连眼角也不肯皱一下,那女子一身蝉翼纱的素白旗袍,雪白的瓜子脸上覆着薄薄一层水红色的胭脂,眼波流转中带着三分不被察觉的恣意,娉娉婷婷地走在七爷的身后,莞尔赶忙走过去替她拿包。
      不是七爷,而是仲霆。小小的破绽足以说明一切,清欢想起刚醒过来的那晚,她害怕哥哥要她以身相许,沈寄川和莞尔含义不明的笑。也对,有那样一个如花美眷在身旁,她就算倒贴也不会引起七爷的兴趣吧。
      慕容小姐,湛如,清欢的嘴唇轻轻一动,清晰地吐出几个字:“慕容湛如。”
      萧仲霆再次一身疲惫的回家时,已经是夜深了。因为他过去吩咐过,所以家里没有人替他守夜,一个人轻声踩着楼梯向上爬,倒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那是他多年混青帮养的警觉,越是风平浪静,底下就越可能酝酿着惊风骇浪,容不得他有一丝松懈。
      转过二楼的楼梯角,不经意间瞥见一抹橙黄色的灯光透过门上的玻璃板射在地板上,形成一个小小的光晕。而那个房间,没错,七爷皱了皱眉,径直走过去。
      敲门,没反应。萧仲霆小心地旋开门把手。房间里一灯如豆,寂寥地亮着,展清欢埋头趴在桌上,以臂为枕,一动不动地睡的很沉,看不到表情,只有像两把小刷子一样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影出一片阴影。萧仲霆一向是喜爱清清爽爽的,此时看她这样胡乱把自己蜷成一团睡在桌边,看着就不舒服,当下就把清欢抱到对面的床上,又给她铺好被子,倒觉得自己像她的老妈子似的。
      做完这些,萧仲霆重又踱回桌边,拿起桌上零乱的纸头——装修建议图,菜谱,招工启事,预算表。
      眉头渐渐的舒展开来。好歹是振作起来了,她也不是什么都不会,总算还有一点可取之处。不过有一条,萧仲霆看了半天还是不解:天知道这上面的星巴克风格和避风塘模式是个什么东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与君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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