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兰烬落,屏上暗红蕉 ...

  •   粉砂一样的雪盖了一地,天色越发隐晦起来,浮躁地等不及落下的雪片夹着烟霭把承谨的心绪搅得一团乱糟糟的。因为起得早,雪地里连一排脚印也不曾有,松软干净的像一个人温软的笑靥——只是一个剪影儿罢了!承谨惆怅地想。
      “二,二少爷!”冷风吹入鼻管,刀子一般锋利,齐栓屏息一路跑过来。
      承谨急急地回过身来,熬了一宿等的就是这个答案!生死角逐一样的刺激,惊喜,胆怯不约而同地在他胸腔里作祟,耳边听到自己尚算平静的声音:“有消息了?”
      齐栓沉声道:“我按二少爷的指示,把整个苏州城找了一遍,没见到展小姐,倒是碰到一个展公馆以前的下人。”
      “哦?”承谨不自知的抓紧了桌沿,指节霎时褪了血色,苍白一片,“怎么说的?”
      “据她说,展小姐的确回了公馆一趟,后来里面发生了枪战,谁也闹不清是怎么回事,湘军把尸首都埋了,只怕,只怕没几分生还的指望了。”说到最后一句,齐栓几乎不敢抬头。他素来把这位主子的心意吃得透透的,二少爷嘴上不说,但从天和矿回来之后就一直没展过颜,又十万火急地把自己派到苏州去,就是再不济也能猜到几分了。
      齐栓也这么说了,报纸上也这么登了。触目惊心血肉模糊,但这就是真相,容不得怀疑。
      相对而坐,静听雨声那夜,承谨曾经在迷糊的间隙想到过天长地久,慢慢地一起走路,生老病死,当时觉得还是很遥远的事情,那是在风雨飘摇中唯一给人安慰和温情的臆想,而不是这样惨烈而决绝的分离。如此这般悄无声息静水流深的情感,在来不及喷涌的时候就被迫滞留在承谨的体内,和清欢垂下头时的那一抹浅笑一起沉淀。
      生的印迹,那么深刻强烈,承谨觉得她无处不在,死,荒谬。
      眼神落在桌上的那张信笺,她的“遗言”——这么说让承谨有点想笑,这个小馋猫,最后还不忘了吃的:靳伯伯,那道文思豆腐不能做给你尝了,还请见谅。
      “文思豆腐,”四个字眼从嘴里顺畅地吐出,承谨几乎一下子豁然开朗,马上对着正站在火盆边上的齐栓道:“去扬州!她一定在扬州。”
      齐栓才刚回来,一听又要出去,登时一脸苦相:“二少爷,展小姐打字谜的功夫厉害得很,这次又是什么把戏?”
      承谨搓着手,像失而复得似的道:“我也是刚才想到,文思豆腐是淮扬名菜,淮军在苏州,若清欢不在苏州,必然会去扬州。齐栓,我要你即刻启程,哪怕把扬州城给我翻过来,也要找到她!”
      “那要不要去奉天找人告诉江少帅一声?”
      心里骤然一沉,像是打碎了什么,他和她之间,什么时候多了个江准。承谨抿着嘴,低低地说:“不必了。”

      奉天
      “....从奉天打到江淮一带,直接吞掉湘军,皖军的残余势力,日后在淮河以南见到的,就只有奉军的军旗了。诸位,对我这个构想,有什么想法。”
      圆桌旁的一圈人都是低头不语,一个看着年长些许的忍不住开口:“少帅的想法虽好,战术也精妙之至,只是这样一来守在东北各省的奉军加起来不过三十万,如若前方战事有什么拖延,大后方就是空无人守,后果不堪设想啊。”说到激动之处,不住地咳嗽起来。
      “为什么会有拖延,怎么会有拖延?”江准这一问,更是让底下的人交头接耳,这也太托大了吧!小小年纪,打了几个胜仗竟不知天高地厚了!明面上不敢说,每个人心里都不免这样嘀咕。
      江准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用一种不容置疑地口吻道:“没声音了?那就是同意了。李立桓,立刻按我方才讲的做,从东北,西北调兵,趟过淮河先把安徽一带给我拿下,记着,”眸子里闪出一丝寒意,“如果你一个月之内攻不下来,我就不想再看见你了。”李立桓当然知道这话什么意思,只是不明白一向只是把打仗当玩乐一样的少帅为什么突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自己跟随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说砍就随时有可能让自己送命,李立桓觉得外面的风雪好像更大了,脊背上凉飕飕的。

      与北国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相比,上海的暖冬让人差点忘了这已经是年关将至了。
      出岫园的海棠厅里,滋滋的炉火烧得正旺,时刻都在随意变形地火苗柔曼如一汪春水,却也比不上慕容小姐流转的眼波来的妩媚动人。
      留声机里响的是《夜上海》,很有点靡靡之音的调子,萧仲霆一向不喜欢。他几乎是在打第二十多个呵欠的时候,慕容湛如终于和另外一个男人结束了斡旋,春风满面的绕到屏风后,轻轻摩挲他的脸。
      “跳完了,我们去里面说话。”湛如挽着他,他开玩笑道:“还有男人敢同你跳舞,难道不忌惮我的名头么?”
      湛如也揶揄道:“还有女人敢住到萧公馆去,难道不忌惮我的名声么?”说罢,两人都是一笑。
      斟满两杯红酒,轻轻碰杯。
      “你最近和三爷闹得很不痛快吧?”湛如透过红酒杯子看着对面坐着的萧仲霆,他脸上现出一丝不快:“他也实在是找不到我的把柄,狗急跳墙才会翻出以前的旧账拿来说事,成王败寇,如今成事的是我,就随他说去好了。”
      湛如晃着杯子里的红酒,用玩笑的口吻道:“当初是我助你拜在汪老爷子门下,如今看来,也不全是好处。女人生来就做不得事情,怎么做都是错。帮你,反倒害你挨别人闲话,害你,自己又成了祸水。”
      满室的暖意,红酒带来的些许晕眩的感觉让萧仲霆又回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飘雪的夜晚。慕容湛如身穿粉红色的小袄,两条长长的辫子贴在耳垂边,小小年纪就出落得我见犹怜。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怎样笑起来最风情万种,也不知道那些人要带她去什么地方,只是心甘情愿地想这下总算可以帮萧仲霆了。萧仲霆闭上眼,他没有笑的习惯,因此就算笑起来也总是带着几分苍凉,
      萧仲霆看着她精心修饰的妆容下掩不去的衰落和疲惫,心里一软,嘴上却道:“你这样的女人,还敢说自己不是祸水,把我套住也就罢了,又招蜂引蝶地领回那么多男人。”
      “你还以为女人只能被一个男人崇拜么?爱是只能爱一个,但消遣,工具是可以有很多的,别告诉我你没碰过其他女人。”
      萧仲霆并不回答,也根本无法做出让湛如满意的回答。他和湛如彼此知根知底,在一起谁都不必遮掩什么,反倒舒服自在。
      “你要是愿意,我随时可以娶你。”萧仲霆觉得他简直有点苦口婆心,已经提过多少次的话,每次都被湛如有意无意地转到别的话题上。
      “你家里那个小丫头,本事不小呀,”依旧是老样子,这次拿展清欢做挡箭牌,湛如的语气有点刺耳,“居然能想出下午一点到五点花两块钱就能随便畅饮的花招骗钱,听说还煞有介事的把几个青帮的弟子唬得团团转,不简单啊。”
      既然她又是这副态度,萧仲霆也懒得再提。那些事情莞尔早就和萧仲霆说过,展清欢的确有点小聪明。下午一点到五点统共不过四个小时,任他是水桶也喝不到两块钱的茶水,还刚好填了下午淡季的帐,总算展敬臣没有推举错人。
      “那些青帮的密号全是莞尔教她的,也算她学得快,知道以强制强。”萧仲霆一想到展清欢摆酒阵,满口老爷子就觉得这简直是一年里听过的最大的笑话。他的笑意并没有表露出来,说话的语气也完全像是在评价自己的弟子,中间隔了一辈的距离,不长,却足以让湛如又是轻松地笑道:“哦,原来是这样。那么萧先生,你可知展清欢最近又在闹什么一元开户头的事,你不知道?啧啧,不是有一个莞尔么?”
      萧仲霆哪会不知道,展清欢的一举一动他全部一清二楚,装作不知道,也不插手干涉,只因为萧仲霆心里有自己的算计罢了,他有些懒散地想:这个展清欢,她哪里知道她所作的每一件事都分毫不差的走向我萧仲霆设好的局里去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