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Letters Incoming》火韭

4、（4）

　　结果他一直活着。一封接一封的来信像是在寒冷和绝望外规定了他的生活节奏，在他被迫纯粹作为人类熬过慢慢长夜时，给他一点期待天光的理由。他开始觉得那些被人们颂赞的感情，大概也只是以展露在外的一面掩饰了底色的阴暗——那些摄魂怪吸不走的不安、恐惧和担忧。西里斯问看守要来准备丢掉的纸箱，把信件装了起来。
　　加西亚先生每月的报告雷打不动，通常没什么新讯息，无非是哈利本月正常上学适应良好云云。倒是10月提到因为哈利无意间对老师透露过去的生活状况，学校联系萨里郡的儿童保护机构去跟德思礼夫妇谈话的事，西里斯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过有更多人保护哈利，他是肯定没异议的。
　　哈利在9月和10月分别写来了信，字里行间透出一种令人胸口绞痛的开心劲儿。他对许多事感到惊喜，那些对詹姆而言都是理所当然的，如果詹姆和莉莉还在，对哈利也会是。西里斯得知哈利目前还处在跟学校食堂的蜜月期，因为德思礼家从来不让他放开肚子吃、或者吃自己喜欢的东西；哈利交到了新朋友，因为没有达力一伙追打他和任何敢于接近接近他的人；哈利在数学和体育课上表现都不错，尽管他的视力跟詹姆一样糟糕。他也提到了儿童保护组织的事，对别人这么在乎他睡满是蜘蛛的碗柜、常常被隐藏和打骂既诧异又尴尬。
　　还有哈利想念对角巷，以及真的、真的非常盼望去霍格沃茨。他希望能成为格兰芬多，因为那是麦格女士和莱姆斯的学院，其次才因为他父母。同时他又觉得自己或许没有什么突出的特质，大概会进赫奇帕奇。
　　【当然是格兰芬多！那里有埋藏在心底的勇敢，就像我爸爸那样。】
　　一些他早就忘了的片段会伴随反复的阅读就这样突然浮现出来，詹姆抓乱头发，傻乎乎地大笑，无法控制对周围人炫耀自己的冲动。哈利和同龄的詹姆完全不同，大概是吃了太多苦头，那孩子随和又富有同情心，而且总下意识地把自己当成大人们的麻烦。西里斯总觉得即使在学校受了什么委屈，哈利也不会告诉莱姆斯或麦格。
　　囚犯拒绝回复，11月哈利没有再写。发现日子进入12月时，西里斯感到一种难得的纠结。他想知道哈利身上发生的所有事，因为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让人放心，但他靠得太近本身就会成为问题。而且他还没有准备好被哈利刨根问底，说出不会改变任何事、只能徒增烦恼的真相。
　　莱姆斯告知处理方案后就不曾再来信，其他相关人员自然更不会对他说什么。偶尔西里斯会为这种遗忘感到隐隐的愤恨，他认为自己该当如此，或者他不需要报偿，不代表他不会对本应是同伴却在未知全貌的情况下同样如此想的人产生鄙夷之情。当然他们即使问了，也得不到什么，然而问不问是他们的事。
　　冬季是最为残酷的，不需要摄魂怪参与就已经足够寒冷，白昼短暂，斗篷怪物们有漫长的黑夜可逡巡狩猎。很多死在阿兹卡班的犯人，都是冬天断的气。从自由人的视角看，阿兹卡班无论何时都是一所满是摄魂怪的孤岛地狱，没什么区别；但身在其中，还是会畏冬盼夏，寻求一点喘息的缝隙。有时想想人类还真是顽强，固然有不少犯人撑不过最初的几个月，但挺过来的人，又长年累月地这么活下来了，即便泥里泡着，也能寻得些古怪的乐趣。
　　谁知这个冬天又会怎样呢……西里斯在囚室里活动了一下，从恐惧、愤懑到无可奈何，接下来那种破罐破摔的坦然却减淡了几分。他担心自己的死会对哈利造成什么影响，即使他没理由担心这个——说白了，大概还是理智给贪生怕死的本能找的借口吧。
　　然而在他（第无数次）笃信自己撑不过去的一个早晨，狱卒又拿来了哈利的信。

　　布莱克先生，
　　我的圣诞假期从12月12日开始。莱姆斯同意我跟他一起过，12月6日是满月，一个月都是安全的。他说阿兹卡班可以去看犯人，我想和你见一面。我写信询问了麦格女士，也许霍格沃茨也放假后，请她可以带我去。
　　希望这不会太打扰你。
　　你真诚的，
　　哈利?波特

　　西里斯倒抽一口冷气。
　　他妈的莱姆斯怎么会同意哈利到阿兹卡班来？麦格也不会同意的，这他妈就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然而哈利的口吻像是他对麦格会同意很有把握，莱姆斯似乎也只是自己不愿意来而已。这他妈根本没道理，妈的，他做那些事可不是为了把哈利引诱到这鬼地方来。
　　那个孩子，有詹姆面貌和莉莉的眼睛的孩子，他不能……他不能。
　　信纸莫名摇晃起来，沙沙作响，西里斯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在发抖，而且他的呼吸已经快到肺无法承受的地步了。西里斯按住胸口，吸入空气、屏息、吐出空气，如此往复，直至眼前迷雾散去，昏迷的威胁变成阵阵余痛。
　　然后他跌坐在床上，用力揉搓脸皮，企图翻出几句能写在回信上、阻止哈利的话，但越想越是头脑空白。这阵子他的确知道了些关于哈利的事，但哈利性情究竟如何，西里斯几乎一无所知。他已经拒绝跟哈利建立联系，尽管哈利的来信总是很有礼貌，但在纸面上委婉总是很容易的，西里斯并不认为那孩子真会征求害死自己父母的人的意见。哈利决定来不来的时候，西里斯根本没资格插嘴。
　　“操！”西里斯踢了床腿一脚，脚镣撞在铁杆上叮当直响，他瞪着那玩意儿。连变形的机会都被夺去，他到这时才叫走投无路。
　　想想他自己也觉得好笑，即使能变形，他又能怎样，作为大狗趴在牢房里耍赖不说话？狂吠吓跑哈利？还是冲出房门跳海？背叛最好朋友、杀人如麻的西里斯?布莱克，为逃避跟被选中的男孩见面而自杀，这算什么头条。
　　但他还是做不到……如果哈利来到他面前，问他为什么的话。西里斯怀疑自己终于到要真正疯掉的那一天了，疯了倒还好，疯了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波特，
　　你在这里不受欢迎。我知道你有你父亲的脸，这令我作呕。
　　布莱克

　　西里斯知道这很蠢，但蠢不蠢的都已经无所谓了。他将信寄出，自然没有回音，哈利放假的日子步步迫近，而他甚至不知道他们选了哪一天。这件事像咬噬他五脏的虫蚁，即使是詹姆倒在门前的噩梦，也不能令他完全忘记。
　　被折磨两周之后，守卫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带到牢门前时，几乎像是解脱了。西里斯甚至分出一点心思庆幸自己恰好前晚洗了澡，阿兹卡班有完善的洗浴设施，热水供应则捉襟见肘，毕竟在这里没人会注意仪表。
　　果真是麦格领哈利来的，她比西里斯记忆中更老了，但一样站得笔直，挽着紧紧的小圆髻，严肃的脸上写满震惊和痛惜。西里斯盘腿坐在床上，没有靠近铁窗一步，漫不经心地琢磨自己的样貌到底被阿兹卡班改变了多少。
　　“哈利有话想跟你说。”麦格简短地说，轻轻把手放在哈利肩膀上，后退一步。她大概一个字也不想跟西里斯说，没什么可说的。
　　而当哈利迈步走近，西里斯还是不可能不去看那男孩。哈利是个瘦小的孩子，不过近期肯定得到了良好的照顾。他果真长了詹姆的脸和那头张牙舞爪的黑发，面颊还有点婴儿肥；额头嵌着一道闪电形伤疤，其下是属于莉莉的翠绿的眼睛，它们不安地快速眨动着。西里斯试着说点什么吓人的话，但直到那孩子小心翼翼地把一个纸袋从铁窗缝隙塞进牢房，他也没作出任何反应。
　　“我在圣诞市集上买了礼物，是围巾和毛线帽。”哈利的手指在那件崭新的棉衣前襟捻动，“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西里斯自己都有点被喉间的声音吓到，哈利则惊跳了一下，“小子，你觉得自己在干什么？”
　　麦格即刻警惕起来，瞪了他一眼，仿佛她真能阻止西里斯开口。
　　“我……”哈利的嘴巴开合了几次，他在害怕西里斯，“我觉得我应该带点东西，作为圣诞礼物。”
　　“你在给杀了你父母的人送圣诞礼物。”西里斯面无表情地说，哈利却一下子直起脖子，以那种七岁孩童的方式用力盯住他，他后颈的头发都竖了起来。
　　“你为什么想杀我爸爸妈妈？”
　　“我真的需要一个理由吗？”
　　“莱姆斯说你们是好朋友！你不会无缘无故地出卖他们！”
　　“就是存在这种人，小子，接受吧。”
　　“我不信！那你为什么要帮——”
　　他一跃而起，哈利立即向后退去，西里斯将铁窗踹出一声巨响，麦格拦在男孩身前，狱卒拔出魔杖。
　　“你想干什么？”女教授低声问他。
　　“你以为呢？”西里斯冲她微笑，“我可以站在这里拧断他那根小脖子。”
　　麦格带着令人印象深刻的厌恶和愤怒瞪了他一眼，回手抓住哈利，“我们该回去了，哈——”
　　“我不！”哈利嚷嚷，带上了哭腔，他推搡着想从她身后钻出来，“我爸爸妈妈死了！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