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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转身半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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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和你说什么呢。我不是亚当,你不是夏娃,所以请别让我万劫不复。 ——戚绮眉
我深深地俯视着这个城市。
日新月异。繁华之至。
抑或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人们用这样的词来形容它。可是它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载体。所有好的、不好的记忆,它们在这里生根发芽。
我从包里掏出手机,Sue欢快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好像能感染其他人的情绪。
“May,真被你猜中了耶!她问我要你前不久核对过的数据资料,还问我要你昨天寄来的采购单——”
所有纷乱的思绪停止翻腾,我倚着天台的栏杆,没等Sue接下去讲就道了再见挂了电话。
采购单。
毫无条理的众多想法似乎找到了焦点,冥冥之中有一双手,摆下了现实的棋盘。
……采购单。我没有给过Sue任何一张采购单。
我近乎慌乱地蹲下身子,快速拉开包的拉链,手上用了十分力道,金属拉链扎得我手生疼。
中间没有。
内袋没有。
暗袋……连暗袋都没有!
我迟疑,带着绝望拉来了最后一个拉链——
朴素的黑色封面,这本边角微卷的笔记安静地躺在里面。
我的手几乎要抖起来。心里那种被火灼焦的感觉却慢慢地消失。我小心翼翼地捧起它,捂在胸口。
——我不能丢了它。它是我的生命,我要保护好它。
——我把它交给你。它是我的生命,你要保护好她。
我瘫坐在地上,脑中闪过少年苍白的笑容和洒在病床上的阳光。他的话一直回响。
我紧紧地抱着小小的笔记本。这里面记录了我们所有的心血。这是他存在过的证据。
我要保护好它。我必须保护好它。
因为,它也是我的生命。
我坐在窗台上,凉意透过单薄的布料,源源不断地涌进我体内。
手中的本子翻开着,扉页有蔚然的字。挺拔苍劲,力透纸背,和他秀美的脸,活泼的性子一点也不相符。常言道,字如其人。在认识他之前,我一直以为只有不苟言笑的老头子才能写出这样的字。
“我看不见我的血,因为我不知道它们流向哪里。”
这是扉页上的字。
蔚然是我的拍档。即使有了导师,学院里的研究也是不允许落下的。
老约翰是学院的拥有者之一,同时也是最神秘的高阶导师,不轻易收徒。十年来收过的学生用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原本老约翰已经收了上一届的师哥Joe,而我是他破例收的学生。
我这个名不经卷的幸运儿,从此成为了众矢之的。
调香师,一般男女各半,但我们这届的男生确是稀少的只有个位数。
大多数时候我也不在意他们的排挤,一个人也能实验,直到有一个重要的比赛。
比赛有个奇怪的要求,需搭档参加,一男一女,奖金10万美元。
我需要钱。
我要参加。
每件事的发生都经过上帝精密的计算。
它们夹在命运巨大的齿轮中,不早发生一秒,不多发生一秒,不多影响一秒。
蔚然,我想,我们的相遇近乎神迹。
第一次看到蔚然的那个清晨,伦敦有大雾。他站在离我不远的古木下,瞳光似星辰。
他浅浅地笑,露出两个小梨涡,头发像刚洗过,乌黑柔润,刘海安静地搭在前额。白色的衬衫,穿在他身上出奇地精致,袖口翻到手肘,抱着褐色的牛津字典,衬得一截干净温润的手臂,如暖玉。
“May,我们搭档吧。拿了奖金请我吃饭。”
我恍惚地想,这么近是不会有雾气的。可我依稀记得,他的周围,茫茫,雾气缠绕。
像坠落凡间的天神。
“滴答”,窗沿上的雨珠顺着玻璃滑下,我从记忆里惊醒,我凝视着睡在膝盖上的本子。
这里面记载的,也许将使May•Maid走上巅峰,但我不愿也不能拿出来,这是蔚然死前最重视的东西,里面有我们偷偷调配出的所有香水配方,还有他一个人神秘地调验了几年的新型香水的方案和技术。
我不当罪人。
就让它烂在我心底。
……
“喂?”我皱着眉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裙子,是Coy买的。经年穿长裤的腿很白,可不习惯就会莫名的抗拒。
——我的意思是我很恋旧。当接受一样新事物的时候总要花比常人多一倍的时间。
“亲爱的绿珠,在做什么?”是陈崇安。我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整衣服。”我褪下短裙,把翻上去的衬衫摆拉下来,套上拖鞋去厨房榨橙汁。
“呵呵……”他在那头轻笑,慵懒的声线透着痒痒的性感,“绮绮,你还真是贤良淑德……出来玩?”
我无奈地停下手下的动作,走到窗前。“不了。”
因为那个妖孽男,倚着他黑的发亮的路虎,在楼下朝我挥手。眼睛亮晶晶的。
……像看到唐僧的蜘蛛精。
“我喜欢你的衬衫。我可以上来吗?”他一向直接。
我沉默半响,只看得清他凌晨夜色般的墨瞳,愈发幽黑。
“……请吧。”
想了想还是没换衣服。
第一,反正他也看到了;第二,想来陈崇安这样从小接受美式教育的人也不会觉得这身衣服哪里不好。
记得第一次住的公寓,同住的是两个美国学生,身材妖娆得像蛇,性格是白人一贯的热情开朗。我一向早起早出门,所以只有晚上才会和她们一起聊天讲讲白天的趣事,全当练美式口语。有一次周末没工作窝在房间里睡觉,醒了之后迷糊地摸进厨房想倒水喝,就听到Linda喊了一声,问我要不要来点面包,声音出奇的妖媚。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同样沙哑。黑与白的视觉冲击,紧紧贴合。
我震惊了。神智无比迅速地清醒了,面不改色地回答了“No, thanks”,目不斜视地倒了水,体贴地关上厨房门。
然后落荒而逃。
接着又在房门口被穿着清凉、神情无比自然的Lisa拦截了……
“Hei, May!Do you know where my bra is?”
“……”
事实证明,我在与她们同居的两年里,神经被刺激得无比强大。
陈崇安站在窗口,一会儿之后开始欣赏我的房子,那神情,像是检查丈夫办公室的正房。
我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头……怎么会用这种比喻。集中精力泡茶。
外公爱喝喝茶,尤爱大红袍。而此时我泡的是最普通的碧螺春,却还在用外公泡红袍的精致茶具和虔诚姿势。真是连自己都受不了。
碧螺春舒展开来,极清亮的茶色,我走神地想起外公喝茶的表情,含着笑,抱我在他膝上,亲昵地唤我绮绮。
就像陈崇安,外公喊我绮绮,这大概也是我无法拒绝他的原因之一。
“你这里住着男人。”肯定句,陈崇安靠在门上安静的看我。
“嗯。”我将茶汤倒入裂纹的玻璃杯,走到客厅。他跟着我毫不客气地坐着我旁边,端起杯子。
“我不要……我不要,那我也住过来。”他的表情迅速地变了,挤圆了他漂亮的眼睛,泫然若泣,委屈地看着我。
我僵了三秒,手中茶不由自主地泛起涟漪……会撒娇的男人,好可怕。
“不。”我果断地拒绝了他。美色当前,也比不过原则,何况还要为自己的安全负责。
“他为什么可以……”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他有的我都有……”
我平静地注视他漂亮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说:“你想被爆菊?”
“……”他紧闭起嘴,大眼睛里隐隐要闪出泪光。
一时间,房间里好不安宁。
他憋了半天,嘴巴一扁,终于忍不住了:“……他会爆菊的,绮绮,我住过来你好保护我……”
“……”阴风阵阵。知人知面,果然不知心。
“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我忍不住恨声道。
陈崇安牛皮糖似的继续粘过来:“那你答应我帮我去崇绮楼剪彩。”
我站定了,看到不远处有家书报亭,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走过去,陈崇安不明所以地跟着我。
“老板,一份日报。”懒洋洋的中年妇女先是接过钱,待她看见后面的陈家公子,一个激灵全清醒了过来,硬是把那双眯眯眼撑得像火柴梗。陈崇安则小媳妇一样拽着我的衣角,吓得像见到大灰狼的小绵羊,我径自拿了报纸就走。“绮绮等我……呼,好可怕的大妈。”他心有余悸地回头看。
“陈崇安。”
我捏着娱乐周刊的头版,指着那张巨大的照片,淡淡地喊他。
“嗯?”他转过头,然后又要扬起他标志性的笑容。
报纸上的标题很醒目。“May•Maid总监停职,疑为戚氏卧底”。
他的笑僵在脸上。
“你到底图我什么?美色没有,现在连权势都没有了。”我紧盯着他的眼。
“我图的是你。不是戚氏私生女,不是May•Maid总监,我图的,从始至终,只是你戚绮眉。”陈崇安整个人都冷了下来。他看着我,吐字清楚,眼神里爆发出一种我不熟悉的狂热。
我笑了。不以为然,带着讽刺。
“可我要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