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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起点还是转折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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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冷,又黑暗,乔荻英感觉自己在慢慢下沉,漩涡一样的东西缠绕着她的身体,将她往无底深渊拉进。
自己是死了吗?如果死了,为何还能有意识?
乔荻英茫然的脑海中,刚来得及浮现出这个问题,就有什么声音猛然穿透这一片混沌,割裂了缠绕她的涡流——“荻英!!”
身体陡然一松,仿佛溺水之人被抓住了手臂一口气挣脱深渊的吸缚浮上水面,大口大口的新鲜空气冲进喉咙。
“咳咳咳!!”剧烈的变化让她禁不住呛咳起来,耳边同时传来一声吩咐:“快禀报并肩王,郡主醒了。”随着话音,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扶住她肩膀,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背轻拍。
已经习惯了在任何情况下也一个人咬牙坚持的乔荻英还没彻底清醒,便下意识阻止了这人的动作,挣扎着从那双手臂中坐起身来。
“咳咳……”
身下似乎是床,掌心轻轻摩挲,很好的质地,仿佛是自己用惯了的川江锻面。喉咙里有着血丝的味道,胸腔窒闷,中气不继,四肢乏力,这是内伤严重的表症,但是……摸了摸心口,没有血液流出后的湿腻,没有皮肉翻飞的伤口,没有任何代表了外伤的证据。奇怪,自己明明应该被恒玉安的长枪刺中了才是,为何……
难道真的还活着吗?
慢慢顺过气的乔荻英,怀着疑惑,抬起头想看看身边这个可能是救了自己一命的人,却在看清楚的同时,顿时浑身僵住了。
这张无论何时总是浅浅笑着一般的薄唇,这双随时随地都清澈温柔的眼睛,这个让她明知是飞蛾扑火仍然消极地任他利用的男人,这个害死她家人欲灭她全族的恶魔……为什么会一副担忧得随时会扑上来抱住她不让她倒下的模样?
……不对,不止是表现不对,外形也不对,这不是萧承胤,这是……至少小了整整一号的萧承胤……愕然之际,她脱口而出:“你是谁?!”
“荻英?”那人眼中的担忧加深:“你怎么了?我是萧二哥啊!”
乔荻英愣愣地,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面对的是何种情况。萧承胤见她眼神呆滞久久不答,以为她还在之前那场惨烈暗杀的刺激中没回过神来,不禁叹了口气,道:“荻英,此时不是你消沉逃避的时候,仲平大哥既已身逝,你便是乔家唯一的继承人,不可再出意外。你若有个好歹,让伯父如何是好?”
嗯?乔荻英迟钝地吸收萧承胤话中的信息:大哥死了……大哥不是十几年前就死了吗,还是死于一次暗杀……蓦然,她醒悟了过来——不!不对!如果是指十多年前的事,萧承胤不会用仿佛刚刚发生一样的口吻说起,还有,萧承胤现在这副至少年轻了十岁的模样……乔荻英有些不敢置信,她缓缓看向自己的右手,虽然已经被包扎得好好的,却仍掩盖不了手臂上有一道长长伤口的事实。
脑袋轰地一声:没有错了,就是那次暗杀给她留下的这道伤,毁了她的部分经络,饶是通天之能如师父用尽办法也无济于事,让她一手独步天下的暗器功夫毁于一旦,无奈只得改练刀法。此事让师父耿耿于怀许久,也属自身憾事,不过,这一切,是发生在她十三岁的那年……
十三岁……乔荻英浑身一软,倒回床上,却是唬得萧承胤吓了一跳,倾过身来想扶住她。虽然已明白身处何时何地,也知道眼前的萧承胤还不是“那个萧承胤”,但恨透了的心让她无法对这个男人虚以委蛇,便侧了侧身子,不着痕迹地避过萧承胤伸来的手,垂下眼帘,淡淡道:“萧二哥,我爹爹在哪里?”
“他在仲平大哥的灵堂,”萧承胤有些伤感:“我已经使人去报你醒来的消息,想来伯父马上就会来瞧你的,你能醒过来实在太好,伯父已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禁不起你再有事。”
乔荻英想了想:“我内息不稳,仿佛有一股奇异之力干扰,却似乎并非内伤所致,莫非中了毒?”如果没记错,自己当时内伤事小,中的毒却颇令师父费了番力气,毕竟那毒其实是蛊,还是天下两大奇蛊之一的“噬魂蛊”。
萧承胤轻描淡写:“没事,圣宗不日便至,区区小毒哪能难得倒他。”
倏然抬眼:“师父?他何时来?”
“今日伯父刚收到你师父的飞鸽传书,言三日内至。”萧承胤见她神色微动,以为她是担心自己的毒患,安慰她道:“荻英莫怕,圣宗随信附着几个方子,这几日依方给你服了几帖药,已压住毒性许多,伤势也在慢慢好转,过不了几日,定能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身子。”
活蹦乱跳?醒过来之前,这身子可是因为你快被伤成了破布呢。乔荻英心底暗嘲,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淡淡瞟了他一眼,道:“我没有怕。”
她口气冷淡,与平时亲近的态度迥然不同,萧承胤何等敏感之人,自是诧异,但想到她家中才逢巨变,便认为她现下的表现只是因为逞强所致,本来就常年带着笑意的唇角痕迹不由更深,软言道:“在二哥面前还硬撑着做什么呢,你这丫头,当初女扮男装也要骗我同你结拜,如今遇着事却要生分起来了?我一日是你二哥,便一辈子是你二哥,你只管靠着我就是,天塌下来也有二哥替你顶的。”
他不知面前的乔荻英壳子里已不是那个十三岁的天真少女,还用着惯常哄她舒心的宠溺口吻,直听得乔荻英满背鸡皮疙瘩,几欲抖了几抖,再想起十几年后他会做的那些事,又满心的恶心,直想操刀了结了面前人。也就在她几乎忍不住要将想法付诸实施之时,房门被咣当一声推开,狠狠砸在两边墙上,一道铁塔般高大壮实的身影大步跨进来,直扑躺着的乔荻英跟前:“英儿!”
乔荻英浑身一震,呆呆瞧着那人,过了半晌,才撑起身子吐出一声哭音:“爹……”两行清泪随之滚落而下,满面髯须的粗壮汉子脸上也是泪水纵横,一把搂住她,父女俩抱头痛哭。
乔宗霆哭的是失去一个儿子,好歹还保住了女儿,乔荻英哭的却是上一世的生离死别:“爹,爹,女儿对不起你!”如果她能早一些点醒一厢情愿的父亲,如果她能提前为乔家准备后路,如果她能狠起心肠早早地与萧承胤一刀两断,如果她能少一点明明有所预料却消极应对的自欺欺人,她的亲人怎会落至横死宫廷的下场!“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紧紧环着父亲的脖子,上辈子强忍没有落下的泪水此刻彻底汹涌而出,怎么也止不住。
乔宗霆以为她是自责没有保护好兄长之事,又记起她手臂上的伤,忙哄了她松手:“英儿,你手上有伤,不要太过用力。”
乔荻英鼻子一酸,泪水落得更凶:“爹……”
“唉……”乔宗霆勉强收起眼泪,长叹一声,轻拍她背安慰道:“你哪里有错呢,为了护住你兄长,你一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怎能还说自己有错?是爹的错,是爹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娘,若不是爹没用,怎会让你与平儿逢此大难,是爹没用啊!”
乔荻英哽咽不停,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摇头。
“好了,不哭了不哭了,英儿要快些好起来,来,爹扶你躺着。”
她却不愿,一面哭,一面赖在乔宗霆怀中不肯动弹。
乔宗霆心口一酸,不禁抱紧了她,再次老泪纵横:“英儿……”
此情此境,外人在场不免尴尬,萧承胤自觉不便久留,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房门也好好掩起,体贴地留给这对伤心父女一个私密空间。
乔宗霆并未发觉萧承胤何时离开,倒是他怀里的乔荻英慢慢收住了哭音,抬起小脸,露出一双哭得红肿,却闪烁着深深恨意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