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之上》苏习凉

3、第 3 章

　　大概早晨七点，杜芷予起床准备早餐。由于从小养成的习惯，她一向注重早上这一餐，即使她是做翻译的，时间较自由也会早早起来。当然，她儿子亦是如此。
　　手机铃声响了，设置的是杜子念拉的他最喜欢的那首顾西城的倾城。杜芷予从包里翻出手机，“喂？”
　　“您好，是杜芷予杜小姐吗？这里是仁人医院，您朋友楚先生因意外住院了，希望您可以尽快过来。”清脆且甜美的女声。
　　医院？楚先生？她回国不过一个星期哪有什么朋友。杜芷予完全不记得楚大公子，或许潜意识里她并不希望楚放住院，也不认为他会记住她仅报了一遍的手机号码。
　　“哪位楚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
　　“楚放先生，请您马上来一趟，”那边对于杜芷予的疑问一点也不恼，态度相当好，“也请您准备好钱，这个是温馨提示哦。”声音有些嗲，但听着还算舒服。
　　楚放住院了？杜芷予没考虑太多，留了张字条给儿子，就匆匆去了医院。
　　询问到楚放的病房，经过七绕八弯总算找到了，估计医院病人不太多，四人间的病房只有一张病床上躺了人，那个人就是楚放。左脚和右手都打着石膏，看得出来，出意外的时候楚放把脸护得很好。杜芷予看着架起的脚和挂着的手就觉得难受，而当事人则睡得很香。
　　走近两步，杜芷予认真地审视楚放的脸，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比几年前成熟些，棱角更鲜明些，岁月不可避免的洗礼也不曾留下太多痕迹，却越发显得好看。不可免俗地陷入回忆，引来些许的伤感和疼痛。
　　杜芷予回神时发现楚放醒了，一双清明的眼正盯着她看，略微一惊却也不甚明显。
　　正想客套地表达一下关心，以缓解颇有些尴尬的气氛，医生就来查房了，弄得杜芷予半张的嘴收得讪讪，还似乎听见某人一声低笑。
　　医生例行公事地检查一番，询问下情况，最后交待了些注意事项就走了。临走还把杜芷予叫了出去。一般把家属叫出去都不会有好事，不能当着病人讲自然很严重，不是时日无多就是花费巨大，使得杜芷予也不得不严肃起来，特殊情况下自觉地把自己放在了家属栏。当然，她本人未必意识到。
　　“病人手脚都不方便，晚上需要有家属陪护，你要小心些，别让他乱动。”医生顾自交待着，完全看不到杜芷予的难为。
　　“医院不是有值班护士吗，不能请她们看着点？”杜芷予觉得有必要打断一下。
　　医生用一种特别的眼神瞥了眼杜芷予，继续说：“虽然医院有值班护士，但总归没有家属在身边方便。”说完医生就走了，末了还不忘提醒一句，“别忘了去交钱。”
　　杜芷予一时没回过神来，怎么会这样？她不是他家属啊！
　　没回病房，杜芷予决定还是先去交钱。她这人没什么方向感，费了些时间才找到办手续的地方，交了钱回来又是弯弯绕绕，让她更加郁闷。
　　进了病房，楚放正靠着，一双眼怔怔看着门口，像在等人，更像在发呆。
　　“那个，怎么联系你家人？”杜芷予不认为她是该留下来的那个人，自然只有问清楚，好去叫人来。
　　“我妈早就过世了。”刹时的黯然。
　　杜芷予没想到如此答案，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那你朋友呢？”想到那个穿睡衣的人。
　　“手机被抢了，我没记号码。”楚放说得理所当然，那一闪而过的黯淡已经被收拾好。
　　“ ……”杜芷予背脊一阵发凉，“你告诉我地址，我可以去找他们。”
　　“我怎么知道他们住在哪里？”依旧理所当然。
　　“……”杜芷予最后的努力，“那天在你家的那位呢？”
　　“好象和他老师去做调查了，不在T市。”
　　杜芷予的心不可抑制地一颤，但楚放是不知道的，于是接着道，“我饿了，想吃清蒸鱼和猪骨煲。”
　　“我中午帮你订，你现在应该先吃早饭。”
　　“我不吃外卖，你做吧。”无赖得如此顺当。
　　“……”不明白一个人竟然可以多年不变地无赖，他不明白他们不是朋友，或许只是路人吗？
　　“杜芷予，把魂收回来。”楚放晃晃没有受伤的左手，“我胃疼又犯了。”还应景地皱起了眉。
　　“先帮你买早饭吧，我中午把饭菜带来。”
　　叹口气，算了，杜芷予想，他们不是朋友，但他们是五年半的同学，他们在彼此的青春里留下过脚印，在那一段躁动不安的年岁里曾有片刻平和安宁的相处。
　　在医院附近的小店买了一碗粥，等楚放一勺一勺舀着吃了，杜芷予就离开了。如果她此时回头就可以看见楚放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如此坚定，如此茫然，如此矛盾。
　　楚放此次住院虽非故意为之，但也不缺乏主观意愿。昨晚看到的一幕令他备受刺激，对杜芷予他不可谓不在意，这些年楚放自认没有忘记过她，虽然愧疚占了大部分。他时常会怀念那段相处的日子，那是他母亲过世后他唯一觉得快乐的时间。当她和别的男人如此无间，楚放不得不承认他是妒嫉的，而杜芷予对他明显的疏离也刺激着他心里小小的火焰。虽然如此楚放也不会自残来搏关注，只是他运气太差，有贼盯上了他，似乎还是个团伙。本来把钱什么的给他们也就算了，偏偏遇上楚放心里堵得慌，最后就打起来了。少年时期虽也打过架，但楚放向来看不起这种行为，打架也不甚厉害，一对多自然吃了亏。
　　打得筋疲力尽，浑身都痛，骨头好像也断了。楚放躺在地上不想动，那几个人搜刮了他身上所有的东西就跑了。有趣的是，其中一个临走时还用他的手机替他叫了救护车。楚放看着无星无月颇为惨淡的天空，不自觉地笑了。
　　杜芷予说楚放是个无赖，事实证明他的确是。杜芷予虽然看起来淡淡的，但心肠很软，有时候甚至软得没有原则，这点多年前他就很清楚，因此，楚放的结论是杜芷予绝对不会不管他，任他一个人在医院自生自灭的。反正伤也伤了，这个机会用用也无妨。
　　可怜的杜芷予哪会知道楚放是这么想的，回家路上就去超市买了鱼和猪骨，还一边回忆应该怎么做。爷爷奶奶过世后她就一个人在国内，不想吃外面的东西只好自己动手，慢慢地也练了一手好厨艺，但在美国的几年几乎没下过厨房，前几天也只是做些十分简单的菜，不免有些遗忘和生疏。
　　回到家，看到儿子正在玩电脑。
　　“妈妈，你回来啦。”杜子念暂且放下他的电脑，“干爹说等等来接我。”语气里掩藏不了的兴奋。
　　“好好玩，记住注意安全。”
　　杜芷予把食材拿进厨房就开始忙活。
　　“做什么这么香？”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惊，回过头看见郑书玄靠着厨房的门，颇为玩味地笑。杜芷予确定没有听到们铃声，想必他来的时候杜子念正好在门口张望。
　　“以前的同学住院了，好像他家人朋友都不在，去看他的时候说想吃清蒸鱼和猪骨煲，我就做了。”
　　郑书玄有些失神，过了一会儿才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对他很好。”
　　愣愣地没明白，杜芷予突然想到今天晚上还要去医院，就对郑书玄说，“医院要求陪护，联系不到其他人，只好我去了，我不放心子念一个人在家，今天就让他住你那吧。”
　　“好，索性让子念在我那多住几天，你忙你的。”说完郑书玄转身出了厨房。
　　“别忘了下午上课。”杜芷予还不忘叮嘱一句，虽然她儿子一贯有自制力，但毕竟是小孩子，总有个一时贪玩。
　　杜子念朝她摆摆手就走了，而郑书玄有点奇怪，甚至没有和她道别，杜芷予颇感奇怪。
　　猪骨煲炖起来还是比较麻烦的，所有都准备好已近12点。
　　杜芷予略显匆忙地走进病房，楚放正眼巴巴看着门口，估计是饿了。
　　“不好意思，慢了点。”看他那样子杜芷予稍觉抱歉。
　　“我等了很久了。”
　　楚放看着杜芷予把饭菜拿出来，跃跃欲试，但他的右手打着石膏，左手明显不方便，奇怪的姿势拿着筷子，却怎么也夹不起菜来。楚放不死心地换了勺子，结果依然不好。早上拿勺子喝粥倒是挺简单的，但现在不一样，勺子舀不起猪骨，更吃不了鱼。
　　挫败地放下勺子，还不自觉地抿嘴，杜芷予不禁轻笑，这么孩子气的动作居然也做得出来。
　　算了，好人做到底，杜芷予拿起筷子给他剔鱼刺，暗暗庆幸买的不是鲫鱼，否则有的她受的了。
　　杜芷予太专心，以至于没有关注到楚放嘴角掩不住的浅笑。
　　“对不起。”
　　几次欲言又止也不过为了这句话，不过简单三个字，或许现在并不合时宜，但就是想说，而他也看到杜芷予短暂的失神，楚放知道她听懂了。
　　为什么不请看护呢？这是杜芷予听到他的话后的第一反应。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之后也不曾到过医院。
　　杜芷予想她可以付医疗费甚至不用他还，可以花钱给他请看护，可以莫名其妙地为他做了一餐饭，那些都能够被原谅，就当还自己一个还算好看的结局，毕竟那时候结束得太过难堪，但有些东西是不允许给同一个人第二次的。
　　回家的路上杜芷予给郑书玄打了电话，告诉他让子念晚上回家，不知怎么的，电话那头的人显得心情特别好，当她说请了看护不用去医院后，和早上的冷冷淡淡判若两人。最后杜子念非赖在他干爹那里，杜芷予颇感无奈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儿子不在给她留了许多时间，不小心就开始胡思乱想。